潘西没有想到她会在金的家里见到保罗,或者说,她没有想到保罗就是金的父亲。但凡见过金和保罗的人,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内把他们联系起来:强壮的父亲生下了一个看起来就病恹恹的儿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狮子生下了一只粉红猪一样的荒诞故事。
但是现在保罗站在她的面前,而金看见他,亲近熟稔地喊了一声“爸爸”,那哪怕潘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情了。
潘西看着穿着粉红色围裙过来开门的保罗,有气无力地扯起了自己的嘴角,“嗨。”
“啊,小女孩儿,”保罗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再次见到潘西,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是你。”
但是他对于潘西的兴趣也就仅限于此了,看上去他可能更在乎金,在和潘西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保罗就张开了双臂抱住了金,看上去用的力气还不小,“你终于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金回抱住保罗,像是抚慰一样在他的后背上拍了几下,“我都说了我不会有事的,爸爸,现在你放心了吧?”
“放心?”保罗仍然抱着金,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也只有这一声“哼”,才让一直看着他们的潘西生出她对之前那个壮汉保罗的熟悉感,“你都离开家里十几天了,我怎么能够放心?我都几乎想要用别的办法来找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保罗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潘西。潘西正要探究他这眼神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保罗就已经把目光移向了别处,继续和金说话,“你不是说你到隔壁镇子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你?”
“您也去了玛塔镇吗?”金离开保罗的怀抱,脸上满是惊奇的表情,“我在朋友那里才只住了几天您就找过去,您也太着急了。”
“才几天?”保罗看着金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如果我再不去找你,就要担心你是不是到了森林里那些怪物的肚子里了!”
“怎么会呢——”金还要再说下去,却被保罗打断了,“不过谢天谢地,你回来了。快进来,让我看看你和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还有你,”保罗看了一眼潘西,似乎在心里交战了几百个回合,最后才有一点不情愿地开口,“女孩儿,你也一起进来吧。”
听到保罗的邀请,等得有点无聊的潘西才终于甜甜地笑了起来,做出一个提起裙子行礼的动作,“谢谢您,大叔。”
“之前可没有见你这么客气地叫我大叔,”保罗低声抱怨一句,还是把门敞开邀请两人的进入,“金,快去把你的衣服换一下!你是出去做了什么?怎么脏成这样!”
“好的好的,”金一面连声答应着保罗的话,一面对刚进门的潘西说话,“看起来你认识我的爸爸,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好吗,我很快的。”
“我知道了。”潘西对着金笑了笑,看着金上楼以后,才又把视线放到了保罗身上。
这时的她脸上的表情就没有金还在时候的无辜单纯了,反而是带着几分审视地看向保罗;在这同时,保罗也在审视潘西。虽然两个人对对方都不一定有什么恶意,但也都还是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彼此,像是要用眼神把对面的人扎个对穿似的。
好一阵子以后,保罗才看着潘西先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不着痕迹的恭敬,“你怎么遇到他的?”
他话里的“他”说的就是金无疑了。
潘西在进门前后一直都看着他们交流,自然也就明白事情的原委,因此也能明白保罗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与其说他关心两个人是怎么相遇的,倒不如说他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在消失的时候都去了哪里。
而潘西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因此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如果我说是在森林里睡醒的时候遇到他的,你会不会信?——我醒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睡觉呢。”
保罗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儿,实在不是他不相信她的话,而是她的话放到哪里,都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但潘西的目光又真诚极了,让他不能不相信。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但即使是保罗得到了答案,他也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况且,虽然保罗看上去相信了潘西的话,潘西也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潘西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从遇到这个叫金的少年开始,脑子就像是被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谜云给罩住了,但又一时找不到头绪。潘西天生就是那种特别好奇的人,为了捋清楚让自己迷惑的究竟是什么,她果断地决定跟着金回到他的家里来。
潘西的直觉告诉她金的家里必然有能让她茅塞顿开的线索,她也做好了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让自己感到违和的事情的源头,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保罗——当然不是说遇到他以后,潘西就不能追查下去,但是潘西并不习惯在一个隐约知道自己本性的人面前去探索事物。
对于潘西来说,面具总是能给她安全感的。
因此,面对着保罗仍然带着一丝探究色彩的眼神,潘西逐渐有些招架不住,脸上一直带着的孩童般无辜的表情也有些龟裂,“大叔,你还在看什么呢?”
保罗出乎意料地坦诚,“我想看看你这张面具还能带多久。”
果然。潘西在心里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却还是在努力维持这样的表情,“您在说什么呢?我可一个字都听不懂。”
“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保罗看着老在用余光观察屋子里周围的事情,“如果你能不摆出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的话,我倒愿意讲给你听。”
“啊,那么就拜托您啦!”潘西赞叹了一声,像是很高兴的模样,甚至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但在转完这个圈后,保罗就再一次看见了她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一双眸子。
而用这像古井一样平淡无波的眼神看着他的人,说出来的话却还是甜甜糯糯的,甚至让人怀疑她说话的时候会不会吐出糖果的气息,“我愿意听您讲讲这一切。”
这个女孩的真正性格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大概是因为之前一起在森林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保罗对她这副样子并没有觉得胆怯——事实上,一个足够成熟的成年人,如果两度被一个小女孩隐藏的性格吓到胆寒,也就说明他还不够成熟。
因此,保罗对于她这戏法似的变脸,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确定她决定认真听自己将话后,就主动挑起了话头,“那么,你……到底是不是魔法师?”
“啊,”潘西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还是没有从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或许我不是魔法师,也能够解决呢?”
“其实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你解决的事情了,”保罗无意地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的孩子已经回来了。我只是觉得你在森林里的时候,看上去不像是用了魔法道具而已。”
“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没有关系吧,”潘西撅起了小嘴,一脸不高兴地重复这句话,“你只需要说你要告诉我的,不要试图打探我的事情……我可不像邻家的大姐姐那样有耐心。”
“好吧,好吧,”保罗像是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脸上带着没能发掘出潘西秘密的失望,“其实我当时只是想,如果你是魔法师,就可以帮我找到金了。你也知道,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我很担心他。”
“那他现在已经回来了,”潘西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问,“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只是现在回来了而已,”保罗叹了一口气,“他再过不久就又会消失的。”
“那或许只能说明金不是个恋家的人,”潘西打了个呵欠,像是失去了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似的,“他虽然看上去年纪也并不是很大,但是有的人就是喜欢游历,你也不用太担心吧?”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保罗却否定了潘西的结论,“金其实从小就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孩子,他是从一年前才开始变成这样的。”
“那也许是他突然就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呢?”潘西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那他也应该留下一封信,然后去游历世界,”保罗再次反驳了她的话,“而不是每个月都有大半个月不在家,去隔壁镇子不知道做什么吧?”
潘西捕捉到了保罗话里的字眼,“你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仅这样,”保罗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楼上的人听到似的,“最近几个月,我都去隔壁镇子打探了他的消息,可是隔壁镇子的人说,也很少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