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永远死不成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五岁的时候，苏渝走失在家后面的小树林里，两天之后才被家里人找到，昏睡着，除了不记得自己已经失踪了两天这件事，身体没有任何的异样。

那时候，这件事，苏渝自己最深的记忆点就是她在森林里碰到的一个穿白衣服的大哥哥，是那个大哥哥带她找到回家的路的。

家里人迷信，听着她的胡言乱语，都以为是小孩子撞邪了，紧张地看护着她，甚至请了道士到家里驱邪，还去庙里求了平安福。

但是苏渝始终深信那不是梦境。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一次一次超越现实和科学的体验，让她确信自己身边确实有这样一位看不见的“守护神”的存在。

而这位守护神终于显出了实体，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苏渝的视线停留在昼隐脸上，眼底的疑惑多过恐慌。

昼隐带她来了这里，显然并不是要吊她胃口的。他的视线也落回到透明的草地之下的画面上，眼底幽绿色的光流转，覆上一层苏渝看不懂的深沉：“若玄林，18年前，你走失的地方。”

苏渝想起来，之前昼隐告诉她的，那是他的“辖区”，活人进不去，只有灵魂灵怪可以进去。但是苏渝误闯了进去，在那里，昼隐还说，那个时候，她本应该是死了。

应该这个概念突然变得很难界定。一般人会形容是已经死了，或者差点死了。本应该死了，就像是一个悖论，是说她本来差点死了，但是被他挡住了，救了下来，还是说……她本来已经死了，被他用某种力量救活了？

……但是，可能吗？

“我为什么会……会在这里？”苏渝尽量压抑着重复问出自己的疑问，嘴唇都在颤抖。

“还有你之前说的……我本来应该死了……什么叫、本来应该是死了？”

死死攥着拳头，才发现用力过了头，身躯都在止不住颤抖。

昼隐平静的瞳孔是晕开的幽绿色，像是墨染的森林，大片渲染着幽深和沉寂。他平静的注视着苏渝，看着她眼底泛起雾气，不过两句话，那雾气转瞬间凝成了眼眶快要承载不住的泪珠。

苏渝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昼隐的薄唇，直到视线模糊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眼睛酸涨得厉害，她眨了眨眼，蓄满的泪珠顷刻掉了出来，

苏渝偏过头去，不想让昼隐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无垠的恐惧和迷茫。

为什么五岁的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活生生的就是她……却又了无生气。

如果五岁的她根本就没有走出过那片森林……

那么自己记忆力这近二十年的生活和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弥留之际的一丝叹息和走马灯上无望的希冀？

会不会她……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很久了。

否认任何事都没有否认自己的存在来的更加恐怖和让人惊慌。

就像某些电影里的场景那样，到最后揭秘时刻，发现不过是精神失常的主人公的一场幻想。

那么昼隐、她之后的生活，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英年早逝的她的一场大梦？

而现在，她逗留回了迷失的地方，发现一切终是虚妄，不过大梦一场。

“不是梦。”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好像平静的向她叙述着今天的新闻一样，“你还活着。我救了你。”

苏渝缓慢地回过头来，眼底红得厉害，她眉心蹙着，看向昼隐，忍了许久终于泄露了一丝惶恐，浑身抽动了一下，下巴也抿出一个委屈的弧度。

是了……那时候昼隐也说过的，是他救了她？

可是……为什么？怎么救？

“手给我。”

昼隐却没有直接地回答她的问题。

苏渝知道的，他听得到的。

按理现在她连自己的存在都产生了怀疑，应该畏惧面前这个似乎掌握着自己命运的男人，但是他的声音穿透她的脑海，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作用，催促着她照做。

苏渝颤抖着指尖将自己的手放到昼隐的手心，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指尖太过冰凉，昼隐原本带着凉意的手掌此刻带着一种融融的暖意。

而她根本来不及细品这份暖意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闪烁着的细如纤维的白色的光线自两人交握的指尖流泻出来，向四周迅速流转开来。

伴随着呦呦鹿鸣，无数头和临渊一样的半透明白色鹿出现在林子四周，幽深的紫色的树木，白色的透明的鹿，冉冉升起的白色的星星点点，好像是这里特有的小精灵。

苏渝浑然忘了之前的困惑和难过，睁大眼睛愣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突然活起来的童话故事里的奇幻森林。

那些鹿或站或跪趴在林间树下，十分悠然，尔后渐渐是一个个淡化了许多的白色雾影，夹杂着许多人类，没有苏渝认识的样子。

其他的生命体苏渝称不出来是什么，视线格外在意这些和自己一样来过这里的人类的影子。

那些人类途径那些鹿都会停留一下，然后认领一头，骑上以后向着林子深处走去，直至消失。

“人死后身体会归于尘土，灵魂无处去的时候，会归于森林。这些灵魂带着执念，临渊会带他们去死前最割舍不下的场景，重演，直至其得到满足。”

昼隐低低沉沉的解释着。

苏渝的视线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消失的地方，艰难地接受这陌生的认知。

很快，那些人影越来越少，逐渐稀稀落落，林子里的鹿也渐次消失了。苏渝看着原本生机勃勃，即使没有吵闹声也热闹的森林逐渐变得暗淡，看着那些树木暗淡了下去，突然觉得胸口莫名一滞。

森林深处的白色雾气散开来，她看到了昼隐的身影。

苏渝有些难以置信地半张大嘴。

她的视线落回到身边的昼隐身上，他的眼瞳幽深流转，也看着远处的另一个自己。

眼底是不关己事的波澜不惊。

苏渝再次把视线投到不远处，昼隐脸色苍白着，穿着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虚弱。

他往前走了两步，踉跄着几欲倒下，林子里的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头，比其他的大一些，在昼隐摇摇欲坠之际，站起来撑住了他——就像之前撑住了苏渝一样。

苏渝认出了，这是临渊。

只是，为什么若玄林里其他的鹿和生灵都消失了，昼隐这又是怎么了？

“临渊……人们好像逐渐遗忘这里和我了。”

“等你消失的时候，我也就这样消失了吧……”

苏渝看着昼隐苍白着脸色，他眼底的绿意渐渐消散开来。

这个声音她记得的，不似此刻的低沉，带着莫名的凉意和怜悯。

这是……十八年前的昼隐。

隐隐绰绰的哭声逐渐清晰，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渝循着声音往后看，看到不远处蜷缩着在树下埋着头哭泣的小女孩时，瞳孔还是不免震缩了一下。

那是她自己。

视线往下，淡紫色透明如水晶的底下，另一个小小的她安然躺在那里。

苏渝转瞬明白了，这应该是昼隐用某种能力向她重现的当时的场景，是逝去的时光。

前面，昼隐和临渊听到小女孩的啜泣声，似乎很震惊。

起初他还不确定，但是看着面前小女孩小小的身影的时候，他的瞳孔震缩了一下，眼底的绿意浓了一些，撑着临渊的身体站起了身。

“嘘，在这边等我。”

昼隐嘱咐过临渊，便起身向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背，发现原本细微到几乎快要看不出的血管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管新鲜血液，鼓动着绿色的青筋。

走到身边，小女孩停止了哭泣，起身看着面前的男孩子。

怯生生的判断过后，求生欲暂时占据了恐惧，她扑闪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看着昼隐，抹了一把眼睛，小声问：“大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爷爷呀？我想爷爷了……”

说完，委屈憋不住袭来，小小的苏渝低下头瘪了瘪嘴，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

昼隐就这样俯视着她，视线越来越沉。

这个女孩不该出现在这里……

而且，她能看到他。

视线往下，小女孩似乎自己看不到，她的手指已经开始露出这里只有灵魂才会有的那种朦胧透明的颜色。

“大哥哥……叔叔他们说，爷爷在这里，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苏渝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到地上，溅射到地上，那里的紫色很快浓郁了起来，幽幽散发出蓬勃的光芒，泪滴很快蒸腾成白色的雾气，弥散开来。

昼隐伸出手，就在快要触及到她发顶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小孩不解地看着他停在空中的手。

想了想，他指尖轻轻晃动了一下，指尖瞬间出现一朵金色的小花。

小苏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迟疑着，抬手接了过来，似乎被这奇景震惊得忘记了哭泣：“谢谢大哥哥……”

而昼隐也处在疑惑和惊讶之中。

为小女孩刚刚眼泪起到的奇效。

若玄林能够进来的只有灵体和精怪，这个女孩看起来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至少目前还是。

但很快她将不是了。

昼隐本来不想关心她是怎么来的。

这里已经荒芜很久了。

人类砍掉了其外在的森林，在外面建起了工厂，若玄林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这么些年下来，越来越少的精怪和灵魂出现，直到如今空荡荡的模样，这里即将殒没。

他是这里的接引人，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里如今怨气和瘴气肆虐，这里几乎快被灵山侵占了。昼隐也在抵抗中受了重伤，或许，他就要消失在他守护了一生的若玄林里了。

“宿主……我要的宿主呢？你不是说她就在这里了吗！”低沉幽暗的声音带着恐怖的摩擦声自身后出现。

是灵山的声音，自己现在这样虚弱，就是被灵山打伤了，灵力施展不出来。

昼隐即刻皱起了眉，小女孩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一样，依旧低头沉静在变花的喜悦中。

“灵山大人，那小孩儿就在这里！等她肉身撑不住耗死了，您就可以进驻了！”

“那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昼隐听着，视线落在小苏渝身上。

宿主……说的是这个小孩吗？

灵山终究还是不甘只在林子里作祟，找到这个机会，是要去人类世界横行了吧……

可是他，如今是自身难保。

“找到了！”伴随着满是贪婪和尖利的刺耳的吼声，一团黑影瞬间凑近过来，昼隐动了动手指，身体里却传来剧烈的疼痛，灵力半点施展不出来。

“昼隐？”那团黑影一边冲过来，一边发出了嘲讽的狂笑，“你还想保护这个人类吗？他们砍掉了那片林子，这里马上就要消失了，你也是，何必管这些不自量力的下等生物。不如……就让我来送你一程，我们一起去报复那些人类——”

是啊。何必。

他想管也管不了了。

昼隐攥着的拳缓缓松开，剧痛之下，反抗的力量也没有了。一瞬间，萌生了不如就到这里的放任念头。

“大哥哥。”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的是轻轻拉住他指尖的小手。

灵山冲过来的力道之大，昼隐甚至来不及躲闪，死死地蹲下身去，护住了苏渝。

一声凄厉的惨叫擦着耳边呼啸而过，然后消失了。

昼隐浑身猛地一颤，感受到怀中的温热还在。

似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同他一样颤抖着。

不远处，被撕裂成数个部分的灵山正狰狞地退缩着向着林子深处汇聚着躲去。

昼隐有些心有余悸地松开苏渝，上下看着，发现她的整条小臂已经都透明了。

这个小女孩，似乎刚刚替他挡掉了灵山的攻击。

她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很快，她就要无声无息地从人类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