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凌昭一直跪着,但是他却不知道,有一个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陪着他站在雪地里,在凌昭真的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朕说了,除了这件事,一切依你。”面前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的稚嫩,却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威严。
“除了这件事?”凌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那我要丞相之位呢?要冉将军回京呢?要你放我出宫呢?”
面前的人半晌没有回答,凌昭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后来变成了嘲讽般的冷笑:“你说的都依我,是建立在什么身份上的?君臣?好友?还是.......宠妃?”
“你在怨朕?”
“臣妾哪里敢,”凌昭忽的换了个称谓,故意道:“臣妾的母家已失,所能仰仗的,还不是只有陛下?”
“啪——”温景重重的一掌扇过去,直接把凌昭的脸打的侧到了一遍:”凌昭,朕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不要不识好歹?“
“是!朕是有这个心思,但是是凌家主动迷晕了你,让你穿上女子服装,把你送进宫的!你不怨他们,来怨朕?”温桓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明明.......明明是他们........”
他自有打算,结果没有想到,凌家居然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
他看着那躺在喜轿里的人失了神的时候,有一人忽然从旁边破箱而出,他差一点就没了命。
温景常年习武,手劲极大,凌昭的脸因为刚刚那一掌,已经红肿了起来,嘴角甚至有血丝流下。
“哥哥.......”看着凌昭,温景眼眶微红,又叫出了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叫过的称谓:“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皇上,”凌昭的声音像是漂浮在半空,又冷又凉:“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温景不信。
年少轻狂,从不信命。
凌昭丢出那铁牌之后,沉默了很久,温景的心情却有点好。
这样的时间,他愿意给,愿意让凌昭想清楚,接受一切。
只是这时间,却比温景预计的要长的多。
等到温景开始微微皱眉,凌昭依旧闭着眼睛。
温景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直觉,心跳开始加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之外。
他素来有野兽一样的直觉,准的可怕,这也是让他能笑到最后的关键,但是这一刻,他却不希望他的直觉是真的。
心脏在狂跳,扑通扑通。
温景带着一些颤抖的手指,探上了凌昭的脉搏。
什么都没有。
温景莫名的焦躁起来,他低声威胁凌昭,让他睁开眼睛,他的眼中折射出暴戾,让凌昭立刻,马上,回复他。
但是凌昭没有。
温景捏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虽然刚刚的吻,也带着这样的铁锈味,温景知道是凌昭咬破了嘴唇,可是这次的血却格外的多,温景舔舐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吞不尽凌昭嘴里的血。
温景曾经幻想了无数遍,只有他和他的美好生活,他甚至准备了一队能工巧匠,就是为了能完成凌昭偶尔的奇思妙想。
他已经忍不住了,要把长达十年的爱恋与炙热,说给凌昭听。
他总是对自己说,再等等,等凌昭身边没有会吸引他注意力的别人,只有他的时候,再说爱。
所以今天即使凌昭怨他,他也要处理了凌昭的亲人,他并非不通人性到希望凌昭跟他一样孤家寡人的地步,只是凌家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利用凌昭,而凌昭自己却没有发现。
他怕凌昭心软无法下手,所以决定亲自出手。
他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朝堂上虚与委蛇,看着凌丞相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的时候,温景就在幻想这一天了。
期盼了那么久,但是在凌昭紧紧地闭着眼睛流下泪水的那一刻,温景却觉得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把凌昭逼到这一步。
可是凌昭却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凌昭,他的弟弟,他父亲养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他没有杀,而是把他送到了建国寺。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凌昭,他的那一句“我陪你死生无论”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凌昭,他喜欢他,一见钟情,像是积攒了万年的爱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凌昭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即将拥有一切的温景并没有在意。
而当凌昭真的没了气息,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那天他们的对话却突然响彻在他的耳边。
回不去了。
昨天还能喃喃告诉他他们回不去的凌昭,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死了。
有一种悔恨,在极致的压抑后,爆发的瞬间会让人颤抖,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的无助。
温景一开始抱着凌昭的身体策马狂奔,跑着跑着,忽然慢下了脚步,最后一个踉跄,抱着怀里的人摔进了雪地中,虽然他努力护着,但是凌昭的头还是磕在了地上,可是他却依旧紧紧的闭着眼睛,没有喊痛。
温景怔然。
他本来想着,用最快的速度带怀里的人回京,找太医救他。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温景跪立在雪地里,双腿仿佛有千钧重,又仿佛成了四两棉花,软软的就是抬不起来。
心口仿佛被掏开,将所有的内脏挖的一干二净,空空荡荡的只剩了个躯壳,最后的抽搐着,淌着血,然后慢慢的麻木。
他死啦,再也不会睁眼啦,再也不会跟他说,哪怕是怨恨的一句话啦。
怀里终于跟雪一样温度的人,用身体告诉了他事实。
温景十岁之前,一直都只是皇室里默默无闻的一个皇子,父皇给的他不多,但是好歹有一个皇子的身份,父皇给的他不少,但是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依旧能受所有宫人的冷眼和漠视。
温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谨小慎微的活着,却有一天,他的面前蹲了一个睫毛纤长的少年:“你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去校场吗?”
那天是皇子的考教之日,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皇子早就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只有他,下人不知道是不是无心,给了他一匹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办法驾驭的高头大马,他站在马棚里,茫然无措的看着比他还高的马已经许久了。
那少年知道了他的窘况,然后很快给他牵来了合适的马,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境地,他接了马,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骗人。
其实他从第一眼,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二皇子的表哥,凌家的大公子。
二皇子最喜欢跟在他后面了,虽然凌昭名义上是他们的伴读,但是这些没有长成的皇子都喜欢跟着温和有趣的凌昭一起玩,其中就属二皇子温然最胜,每天都跟在凌昭后面“哥哥哥哥”的叫。
四皇子气不过,也叫了凌昭哥哥,却被二皇子在私下教训了。
温景躲在暗处,亲眼见到二皇子盛气凌人的眯着眼睛,对比他只矮半个头的四皇子说:“区区一个尚书之女的儿子,居然敢叫我表哥哥哥?告诉你,你不配!”
温景站在树后低垂双目——那么他呢,是不是更不配?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心里依旧存了一丝妄念——他喜欢凌昭,喜欢这个每次都会给他带小玩意的“哥哥”,虽然凌昭连他长什么样都可能不记得,但是却能记得每次都从宫外给他们带礼物。
温景攥紧了手中的玻璃球,即使他知道每个皇子都有一个,但是却依旧视若珍宝。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他攥着手中的玻璃球,冲着那个给他牵来的新的马匹的少年努力微笑:“我......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少年怔了怔,然后也微笑道:“当然可以。”
温景年纪虽小,但是观人察色的本领却是一绝,他知道,少年脾气温和,对谁都好,二皇子那样的教训只能存在在私底下,偏偏四皇子也是一个心高之人,被教育了一顿之后,没有想到跟凌昭诉苦,反而是渐渐疏远了凌昭。
温景趁机补了上去。
他没有四皇子那样的底气,只能偷偷的跟凌昭见面,“不经意”的露出身上因为宫人疏忽而受伤的痕迹,然后凌昭会叹气,更心疼他。
二皇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纵然他之后万般找温景麻烦,温景在凌昭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多少苦,那都已经来不及了。
凌昭已经到了愿意冒着宫规带他出去玩的地步了,而且温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二皇子对凌昭,有别的心思。
他亲眼看见二皇子喊着凌昭的名字自亵,然后和儿时一样,他转身悄悄的走开,然后不动声色的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凌昭。
凌昭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无法接受,但是却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告诉别人,只是渐渐疏远了二皇子。
看着二皇子失落的表情,温景感到一丝快意,却觉得不够,根本不够。
他“顺便”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凌妃娘娘,果不其然,凌妃娘娘将二皇子大肆教育了一顿,二皇子殿下抵触心起,竟然越来越叛逆,从小时候出口成章的神童变成了沉迷酒色的废物。
温景趁着这个机会,走到了父皇眼前,在父皇对这个未来的继承人失望的时候,给了他新的希望。
当然,他孤立无援,受到了很多针对,然后他用这些博得了凌昭的同情,让他愿意站在他身后。
他步步为营,终于让凌昭走进了自己的圈套。
他不动声色的把凌昭旁边的人一点一点剪除,让他最后只能属于自己。
然后,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还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
温景抱着凌昭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跪在了雪地里。
冷,从心尖往外冒的冷,凌迟骨肉般的疼冷,温景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台破败的纸窗,呼啦呼啦的透着寒意,心像是空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温景沉沦于此,再难脱身。
他攥起凌昭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试图堵住那漏洞,可是却毫无作用。
后来是陈琛,带着侍卫找到了跪立在宫门前面,失魂落魄的帝王。
他第一反应是轻声对无人敢靠近的帝王道:“天寒地冻,皇上还是早日送凌妃娘娘回宫吧。”
温景用血红的眸子看着他,就当陈琛觉得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温景却咧了咧嘴角:“你说的对。”
这个笑容看起来无比的渗人——特别是帝王的嘴角还沾着血,像是凌妃的。
——很久很久之后,陈琛一直好奇,为什么帝王那天没有杀他灭口,而温景却只是抚着手中的小雀儿,不咸不淡的说:“朕要留着你,留着你才能提醒朕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鸟雀像是感觉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主动的飞到温景身上扑腾,温景似乎被它逗弄的开心了,连衣袍凌乱的都没有在意。
陈琛偷偷的抬头望着看似已经忘记过往的帝王,却偶然撇见了他胸口有一块青紫色的疤痕——那是冻伤留下的。
陈琛才恍然,原来帝王的心停留在那个雪日中,再无离开。
昨天晚上半夜睡觉听的窸窸窣窣的,我胆子小不敢下去看,结果今天早上发现大闸蟹绳子开了,跑的满地都是,大闸蟹是朋友送的,我因为忙一直没有时间吃。
然后我匆忙抓回来就出门了,没数清楚,结果晚上回来准备码字,摸鼠标的时候摸到了一只大闸蟹......
我的手就被夹了......
这两天码不了太多字,因为手疼QAQ,所以把本来打算后面一点放的渣皇番外提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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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温景番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