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选择的余地,魏婉儿肯定不想说,那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一飞冲天的倚仗,她做梦都在想着自己和变成狗的景宣帝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当皇后,一旦了,她的美梦还怎么做下去,然她没得选择。
起初魏婉儿还想和景宣帝玩心眼,说自己想要狗是想和谢重华别苗头,为了争一口气。
只她是什么人,景宣帝又是什么人。
魏婉儿被魏太后娇惯长大,养她的魏太后本身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养的魏婉儿城府不深脾气不浅。
而景宣帝从一个母族不显的庶子成为太子,少年登基,跟文臣武将斗法,逐步掌握朝廷大权。
在景宣帝面前,魏婉儿宛如透明人,景宣帝一眼就能看穿她有没有在说谎。
“看来你还没想明白,既如此,那你就再回去想想。”景宣帝语气不咸不淡。黑屋子是武德司惯常的审讯手段,把人往里面关上几天,哪怕是硬汉也得软上几分,后面的审讯便会更容易。
回去?
回哪里去?
回那个黑屋子里?
魏婉儿重重打了一个寒颤,想起那死亡一般的黝黑寂静,吓得面无人色,爬过去抱住景宣帝的腿哭求:“不要,表哥,不要把我关起来!”
景宣帝垂眸,眼神冷如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被那样的目光笼罩着,魏婉儿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到了骨子里。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他一点都在意她的生死,哪怕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魏太后。
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卫抓住魏婉儿的手。
魏婉儿如被铁烙,尖叫一声,那声音尖锐地不像是人发出来,刺人耳膜至极。
“我说,我都说。”
景宣帝呵了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脱离桎梏的魏婉儿崩溃大哭,哭声里包含着恐惧和绝望。
*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景宣帝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他设想了许多,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怎么可能想得到。
一个梦,竟是一个梦。
魏婉儿做了一个梦,于是知道了他变成狗一事,所以她才不择手段地要抢狗。
她想成为梦里的皇后。
皇后。
景宣帝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几缕柔色。
在魏婉儿描述的那个梦里,因为皇后的缘故,他对谢家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戒备到相信,没了这个隔阂,他和皇后美满幸福。
的确,因为做旺财的这段经历,让他对皇后对谢氏有了更清晰直观的了解,戒备日减,照此以往,大概就会如梦里这样。
魏婉儿说,她的梦是预言。
预言。
一开始魏婉儿还想充先知来着,先知,景宣帝讥讽地勾了勾嘴角,就她,也想当先知。
不过对魏婉儿的梦是‘预言’这点,景宣帝有那么点信。
听起来匪夷所思,然他都遇上附身一条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也不知道魏婉儿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有此造化,偏偏蠢而不自知,白瞎了这天赐良机。但凡换个聪明点的人,都能乘风上青天,她倒好,可见天上掉馅饼也得有能力接得住才好,不然只会被砸死。
景宣帝忽然笑了下,也许这是上天掉在他手里的馅饼。
他喜欢魏婉儿的 ‘预言梦’。
衷心希望魏婉儿的‘预言’会成真,那么他就会多信几分。
可惜,最大的疑惑依旧没有解开。
魏婉儿对他附身旺财一事,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看的出来,魏婉儿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知道。
景宣帝不免失望,本以为魏婉儿会是一个突破口,眼下线索又断了,好在也并非一无所获。
景宣帝转了下玉扳指,也许说不上是断了。且留着魏婉儿,留着她继续做梦,说不定哪天她就又梦见有意思的事了。
想起有意思的事,景宣帝微眯了下眼,魏婉儿倒说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秦王,陆昭。
秦王与他同年,甚至还比他小了两个月。在血缘上,却是他亲叔,礼法上是他堂叔。
太、祖晚年甚为宠爱秦王生母宸妃,宸这一封号,可见一斑。
若是太-祖再活二十年,这皇位保不准会落到谁身上。太祖临终最惦记的也就是这对母子,在病中都不忘将陆昭过继给老秦王,送他心爱的小儿子一个铁帽子王爵,保他一生富贵平安。
而宸妃,殉了葬。
秦王和皇后的事,他在成亲前就知道,先帝并没有瞒着他。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说实话,一开始他心里不太舒服,任哪个男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不舒服。
不过,他并没有反对。
他知道先帝此举的用意,一则为他寻找一强大的助力,他年纪太轻,母族卑弱,在朝上无一亲信势力;二则不令秦王府和谢府连成一线,两家都是威高权重,别看老秦王不理事,可他功绩旧部摆在那,一呼百应不在话下。
成婚后,皇后的反应有些‘没心没肺’,丁点不像心有所属的人,若非那是先帝告诉他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确有其事。
人就是那么奇怪,要是皇后旧情难忘心心念念着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不高兴。可要是皇后不念旧情了,又觉得她凉薄现实,同样不高兴。
可以说,成婚初期那段时间,他过得略有点别扭。
如今想来,景宣帝不觉笑。
若非喜欢,何必在意。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
不然他何至于因为谢氏辗转权衡,不放心,收拾了便是,可他却一直下不了决心,也没轻举妄动,不就是顾忌着皇后的心情。
如今,他终于可以放心。
倒是秦王,出乎他的意料。
老秦王薨于他登基第二年,陆昭守孝三年。
刚出孝,老秦王妃也薨了,算起来,陆昭如今还在母孝当中。
老秦王在世时,他对秦王府一直是密切关注的,老秦王去后,关注慢慢的少了。据传来的密报上显示,陆昭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宫变。
陆昭宫变。
还真没想到。
若魏婉儿所言非虚。
那么陆昭宫变是为了权力还是……皇后。
景宣帝笑了笑,笑意到达眼底,化作彻骨的凉。
回到皇宫,已是子时。
了无睡意的景宣帝想了想,吩咐停了正阳宫的药。
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种药。在魏婉儿的梦里,皇后一直到二十五岁才诞下嫡皇子,想来是被那药伤了身子,调养多年才养过来。不过,万幸,还能调养过来。
瞥见下面人眼底的惊疑,景宣帝笑了下。这奴才肯定在奇怪,他怎么毫无预兆做出这个决定。
景宣帝觉得自己也有点奇怪,明明还没确定魏婉儿的‘预言梦’是否真实可靠,他就这么信上了。
灯火摇曳,照亮了景宣帝的眼眸,眼底光华流转,他想相信,所以相信。
次日,消息传到芝兰处。
芝兰心头一跳,状似随意地问:“为何突然就?”
不起眼的小宫女平声:“主子怎么吩咐,奴才们怎么做就是。”
芝兰尴尬地笑笑,待那小宫女走了,她脸上的神情变了,不知是喜还是忧,来回变换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