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怪物头每日在府里打坐,焚香,练功,而最大的**就是赏花了。
苏三公子心里着急,暗忖千万不要将这姑娘憋出毛病出来,于是,苏三再三邀请她一起看个戏,他还非常殷切的问怪物头喜欢看什么戏,怪物头什么都不想看,冷冷对他说:“放我离开就好了。”
“你要去哪里?”苏三想知道她的所有。
“不关你的事!”
怪物头虽然一直在后院不出来,但是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当空气静下来时,她能看到漂浮在空气里细微的菌类,能闻到空气里浅淡的味道。
苏府外来了一堆人,抬着许多老箱子,箱子锁起来了,锁上布满斑驳的铁锈,散播着大量腐朽的味道。
为首的是个和尚,满脸娴静,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看的能更加仔细点。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清雅隽永,翩翩君子,但是,和尚的双目却幽深若渊峙。他穿一身黑色的袈裟,俊雅上又增添一丝深渊的阴森感。
他们是一个戏班子,苏三请来的戏班子。怪物头了解到那个俊雅和尚叫佛珠子,竟然是这个戏班子的班主。可奇怪的是那些随行的伶人的眼里没有一丝对于和尚的尊重,反而潜伏着愤怒与恐惧,仿佛佛祖变成一只食蚁兽,此时却钻进他们的脑子里一样。
夜里,怪物头做梦了。
她又来到了地府。
她能偶尔看到一点白光,白光里便可以看到许多悬挂的尸体,尸体上有些腐朽发霉,身上溃烂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洞里一片黑暗。光里还能看到许多走的很着急的蝙蝠,牛头马面,夜叉罗刹,豹头蜂尾。此地没有多余的色彩,除了灰色就是泼墨般的漆黑。
断臂断腿甚至很多没有脑袋的魂魄到处都有,他们更多的像在灰色的线条里悠闲的散步,他们身上的断裂处液体不停的流淌,粘在地上一滩又一滩。地府里也有老鼠,偷偷尝到那些液体就拼命贪婪的喝,被踩到身上的像猛犸象身上一样的长毛时就开始惊慌失措的吱呀乱叫。
白令薇穿越过这些,在去找孔宸的路上没有碰到黑无常,畅通无阻。孔宸还在承受那些苦难。
白令薇变出怪物头,伸出长如牛马的舌头,用自己认为最亲密的方式舔舐孔宸的俊脸。
孔宸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怪物头时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没有立刻跟对方说话,白令薇在观察让他受苦的那只鹰鹫,她在思考这只鹰鹫的嘴为什么这么长,虽然跟孔宸距离不近,但是居然也能够到他的喉咙,刺穿他的喉管?
“别再研究了,说说你为什么被困住了?那男人很好看?”孔宸话里有些味道。
怪物头不懂有关情感的事情,也听不出孔宸话里的味道,真诚解说道:“确实长的好,比你还好看一点,但是,要是我能打过他的话我不会留下的,我们才是好朋友啊对不对?”
说完她的眉头还是皱巴巴的。
“你别看了,你过来阿令?”孔宸唤她。
怪物头转身靠近他,孔宸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阿令,我真的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怪物头几百年来与他相处,虽然听不出他话里的味道,但是他想要表现什么她还是知道的,她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母亲爱抚孩童一般道:“是的,孔宸,你会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有很多朋友,但是你也是最好的那个。上次见到你时你说你要死了,我入梦你还在我很开心,孔宸,永远都不要死,如果要死就死成现在这样就好了,我们还能见面,还能说话。”
孔宸靠近她时,那只鹰鹫停止继续啄食他的喉管,像只玩具般在旁边安静的立着,烈火与沸水仍旧在煎熬着他。
“阎小柳说我可以不用死,这个月圆之夜前夕,僵尸家族会来到地府,地府每年月圆之夜总有鬼魂与僵尸吸纳掉落在地府的月华重生为人,阎小柳说,只要我能在此之前做到让他们不大闹地府,我就可以离开铁链鹰鹫烈火与沸水的煎熬,虽然我不能离开地府,但是却可以在地府里来去自由。”孔宸有些激动,纵然他已经刻意的压抑情感了。
“真的?”怪物头比他还要激动。
孔宸坚定的点头。
怪物头无比开心的再次抱住他,“我帮你我帮你孔宸,太好了,你不必死了……”
“阿令,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困在地府里吧?”孔宸缓缓说。
怪物头松开他,她野兽的那双眼睛清澈晶莹,像平静的沧海与天空,她双眼安静的注视着他,听他慢慢诉说他曾经的往事。
“世界上有个神,与邪神战斗时抛弃了他所有的恶念,就是我。所以,阿令,你看我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其实就是别人抛弃的一堆不要的脏东西。你也许不知道我没有在地府时是怎样的,我作恶多端,为非作歹,吃人肆虐。我一直都不明白,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可以受万民敬仰,为什么我的命运却是这样的?世上所有的黑暗都要被全部被抹除,光明永远与世长存才是对的吗?我真的……”孔宸的声音越发沙哑,处于未知与纠结的漩涡里。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别人说你注定被消灭,而是随着你的阅历与年纪的增长,你发现自己确实是一堆不能存在的脏东西时才是最可怕的。
怪物头伸手摸他的脸,温柔且充满耐心,她野兽的双眼安静的注视着他,“孔宸,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孔宸逐渐沉默安静下来。
“孔宸,我也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怪物,可是我不欺负弱小,妇孺,伤残……忍受我所能够忍受的,荡平我所认为不平的事情。善恶其实都有底线,贪官奸佞也都有原则,生而为世间所有一切,之所以每个都是特殊的存在是因为有底线与原则。好的该万人称颂,坏的也该遭人同情,善恶皆有各自的魅力可言。而你,并没有坏到超出底线,在我心里你依旧是个朋友,我的好朋友,你懂吗孔宸?”
怪物头说完这些心里舒坦极了,她知道这些并不仅仅只是对孔宸说的,她也在安慰自己。
恐惧,不安甚至怀疑并不是你我的专利,而是世界走到今天的产物。
孔宸俊美的侧脸蹭蹭怪物的蛇头,开怀的说道:“我的阿令长大了啊,再也不用我担心安慰,现在居然也会安慰我,想当初可是会经常在我面前哭鼻子呢。”
孔宸的声音温厚清俊,像清澈的山里的溪水,水底布满了青涩涩的苔藓,然而一点也不脏,山野味道十足,让人留恋。
怪物头松开他,说:“孔宸,你等着我,我会很快处理完困住我的杂事,我会帮你扫清地府的一切。”
孔宸浑身的暴躁与不安像混杂而又肮脏的水渣滓般全部被清扫干净,他的双眼里再次铺满古朴与安宁,讨人厌的鹰鹫再次解冻,啄食他的喉管,烈火与沸水同样毫无人性的做着本职工作。
他说:“谢谢你阿令。”
鸡叫了,刺耳的像老旧腐朽的门不想被人打开窥见门后古老的秘密,与地面摩擦出的声音。
“不用谢孔宸,我走了,等我…”话音未落,怪物头如一段放完的影像般慢慢消失不见。
苏三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