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小的地道尽头,石门前,三人和霍金斯对峙着。
安第斯和伊诺森没说话,于是雷欧就担任了打听情报的任务。他按了按腰间的匕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压低声音警惕道:
“‘秘密学会’....你们不是一向自诩为超脱吗?为何会和光明王室合作?”
霍金斯优雅地推了推眼镜:“当然是因为,制造一个新的秘密,比窥视本就有的,要划算多了。”
知晓秘密是窥秘人晋升的关键。
所以,不是王室选择了窥秘人,而是窥秘人选择了王室....安第斯一边想,一边听对方又道:
“虽说,现在事情暴露,谜底还是被你们发现,但也没关系。秘密本就有揭开的一天。”
霍金斯不紧不慢:“这三十多年来,我们得到的也够多了。”
雷欧意识到什么:“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在计划败露之时,立刻逃走,让整个地牢都没什么人镇守.....”
霍金斯又推了推眼睛:“准确来说,是我们早就知道会这样。从卢妮卡莫名其妙将你迎回王都开始,我们就知道她要结束和我们的合作。”
“不过,作为补偿,她也允许我们带走那些‘守卫’和‘天气术士’....收获不错就是了。”
那些神眷者成了秘密学会的战利品?坏了,这部分武力的加入,想必会大大提升他们的实力。
雷欧心底一沉,但此刻并不是焦虑的时候。这位窥秘人抬起眸,环顾四周,紫色的眼睛泛着幽幽光芒:“既然这样,你现在又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霍金斯反问,微笑道,“自然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枚燃着火焰的箭镞射来,一道纯粹的光明法术紧随其后,向着他的心脏袭去!
在那两道攻击即将击中时,霍金斯身形融化,遁入自己的影子,躲过袭击。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另一角的壁灯阴影下显现,动作不慌不忙,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弄皱衣角。
不见动怒,他悠悠接上自己未尽的话语:
“我为什么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有想要知道的东西。”
“就像逐金人追逐黄金,智者寻求真理。窥秘人想要的,也不过就是秘密。”他微笑着,再次遁入阴影,又躲过安第斯和伊诺森的一次攻击。
——有句话没说错,窥秘人的确不擅长战斗,但他们的隐秘能力和躲避能力,无人能出左右。
见对方再次在另一角阴影中出现,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朝他们微笑看来,安第斯便顿了顿,停下了动作。
再攻击下去也没有结果,这人至少有八阶以上....他心中想着,抬头看向对方眼底的黑色纹路,声音低沉:“你想知道什么?”
见安第斯停下攻击,霍金斯的身形在远处的阴影中显现。他扫了三人一圈,然后笑道:“很简单。”
“我想知道,你们之前召唤来对付圣子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对付圣子的东西...秩序之神吗?
安第斯和伊诺森瞬间便想到了答案,对视一眼。
收回目光,安第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道:“既然这样,用秘密来交换吧。”
“哦?”霍金斯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要和我做交易吗?”
“好吧。反正最大的那个已经暴露,其他的也无足轻重。你想问什么?——顺便,那个贤者之塔的小家伙,别白费力气了,你想违逆神明吗?”
另一侧,雷欧捂住了自己泛着紫光的窥秘之眼,眼泪从指缝流下:“....该死的‘不能窥视同信者’!”
安第斯看了他一眼,继而收回目光、收起弓箭,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们是如何盗取的光明经书?”
“很简单,”霍金斯笑了笑,“用秘密魔法。”
“光明魔法固然有‘勘破’,但对上秘密魔法,却是完全不够。”
安第斯猜测:“学会有十阶以上的神眷者?”
霍金斯颔首:“当然,这是我们和贤者之塔抗衡的资本。有圣咒级别的秘密魔法,我们自然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盗走镇压在某个小教堂里的经书。”
“在什么时候?”
“三十五年前。那时候,卢妮卡和夏尔被贤者之塔通缉,躲进光明帝国王都,意外发现了经书背后的秘密。是他们联合光明王室,找上了我们,用这个巨大的秘密,换取了和‘学会’的合作。”
“你们都做了什么?”
“准确来说,没做什么。他们一个是九阶的窥秘人,一个是九阶的智者,能力相当不错。更何况,还有光明王室,会掩盖一切世俗上的问题。我们甚至无需在台前出现,只需藏在幕后,做操纵棋局的棋手。”
“奴隶贸易是你们负责的?”
“不,那是王室和费尔南多的工作。我们只负责镇守‘地牢’,并给刚开始成型的胚胎们容纳经书。”
“....费尔南多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你们的计划?”
“不。只是因为王室需要一个这样的挡箭牌角色,他才被牵扯了进来。说到这个,”他忽地看向伊诺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原本宁死不屈,还喊着要揭露我们....直到,他爱上了艾拉尼亚。”
“顺带一提,艾拉尼亚就是你的母亲,费尔南多的第一任妻子。”
他看着伊诺森说。
伊诺森低低重复:“我的母亲....”
霍金斯点了点头:“没错,你的母亲。你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黑头发和绿眼睛,就连嫉恶如仇的性格也这么像。”
“不过,后来,在智者的魔法下,她终于还是失去了她那不合时宜的爱憎,并乖乖地和繁育者们生下了菲娜、你还有乌瑟尔....”
伊诺森猛地抬头:“乌瑟尔也是....”
霍金斯微笑着看着他:“是的。说起来,你们还是双胞胎呢,不过长得还是有些差异就是了。”
感受到伊诺森的心情波动,安第斯伸手,安抚性地搭上对方略有颤抖的肩膀,接过话头:“他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霍金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诺森的表现,忽地勾起一丝恶劣的微笑。
“当然是,死了。”
“——他和你不一样,没有这么好的光明魔法天赋,最终当然只能被回收....不过,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在他体内,并没有发现经书残页。”
霍金斯漫不经心地说:“看来,当初负责容纳的那个家伙开小差了。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了。”
一个人的性命,也是不要紧的事吗?安第斯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最后一个问题。‘卢妮卡’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让我们来王都,以见到圣子?”
霍金斯摸了摸下巴。他忽地笑了起来,看向一侧的雷欧:“这个问题,你问这位贤者之塔的小家伙,也许还来得快些。”
问雷欧?安第斯不由得侧目,却见对方微微偏头,躲过了他的目光。
见雷欧不语,霍金斯无所谓地笑笑,继而开口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如果你问的是‘窥秘人卢妮卡’,那么,据我们所知,她并非王室血脉,而是乌兰诺亚的叛逃者。至于为何叛逃,不得而知,不过有人猜测和四十年前的贤者换届有所关系。”
“至于‘寡妇卢妮卡’这个身份,不过是王室为了方便,为她伪造的而已。在艾拉尼亚死后,她为了更好地监视费尔南多,才伪装身份嫁给了他。”
“呵呵,要娶这样一位至少六十岁的女人,还真是不幸啊....不过,当时的费尔南多,也没力气反对就是了。”
这样啊....安第斯闭了闭眼睛:“我没有疑问了。”
霍金斯点点头,笑道:“那么,该你了。”
“告诉我吧,在圣子面前,你们召唤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感受到了相当崇高的气息,想必是个不得了的秘密。”
漆黑的窥秘之眼在他眼底成形,大概他的三次免死机会仍有剩余。不过,倒也没关系。
在那紫色的眼睛注视下,安第斯慢慢地说:“是...”
他用通用语,平静地道,一字一顿:
“审判的开端,秩序的双眼,加诸罪人的枷锁与铁链,秩序之神。”
....霍金斯愣了愣。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秒后,才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神名....”
他猛地将自己的身形缩进阴影,然而,已经迟了——
只是一瞬间,一根半腰粗的铁链就从天而降,狠狠砸中了那片阴影!
似乎是因为正在神国中和圣子缠斗,秩序之神的虚影没有降临。然而,仅仅是一根带着神明气息的铁链,砸中霍金斯藏身的阴影,就让那黑色的边缘蔓延开血迹。
那种血迹,在漆黑的边缘弥漫,然后反向沾染那些漆黑,最后,让整片阴影成为彻底的红色,如同血泊,诡异恐怖。
下一刻,某种血肉和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一具被打得凄惨的尸体出现在了那片血色中心。那张狰狞的脸上,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正是逃跑失败的霍金斯。
他被召唤而来的秩序杀死,以极其轻易的方式,死于未知的秘密之中。
见敌人被消灭,那铁链迅速收回了天上,消失不见,甚至抽不出时间和他们打个招呼。而地道内,安第斯收回看向天花板的目光,转而看向雷欧。
没人去管一旁霍金斯不成人形的尸体,他可以说得上死得其所,并没有人惋惜。更何况,此刻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们去考虑。
于是,安第斯审视的目光,看向一旁被震得僵硬在原地的雷欧:
“雷欧。”
他的声音有点冷意。
“关于卢妮卡的身份,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们什么?”
....雷欧收起那副因为看到秩序之神,而惊愕的表情。
在两人齐齐望过来的视线中,他沉默了一会儿,久到让人觉得不安,安第斯再次唤出弓箭的地步。
不过他最后还是开口回答: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觉得挺丢人的就是了....她是我老师的弟子,我的师姐。”
“师姐?”安第斯愣了愣。
雷欧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她曾经是我老师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学生。四十年前她叛逃后,老师很久都没有再收弟子。”
“这四十年来,老师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她的踪迹,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老师是‘方法派’的学者,擅长研究奇物。而卢妮卡叛逃之时,带走了她还未研究透彻的,一件等效十一阶的秘密领域奇物。”
十一阶?安第斯眼皮一跳。
而雷欧也烦躁地挠了挠头:“看来,老师就是被这件奇物拖住了...我们不清楚战局,但如果有那件奇物的帮助,卢妮卡说不定能成功逃走!”
闻言,伊诺森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他转身,看向来时的地道,依稀还能闻见地牢恶臭的气息,顺风飘散而来。
“...她应该付出代价,”这位神甫低声道,“为罗莎琳德、为地牢里这些受害者,以及更多的,我们没见到的人。”
为了,那双漆黑色纹路的窥秘之眼,背后的一条条生命。
他说着,收回目光,继而看向那布满繁杂魔法符文的大门:“雷欧,请你帮我,打开这扇门。”
雷欧愣了愣:“可是,门后是光明神的经书残页,可能非常危险!....”
“我知道,”伊诺森打断他,垂下眸,“但我已经决定这么做。”
“如果那里面真的是光明神的力量具象....”
他抬起眼睛,碧绿的双眸此刻似燃怒火,决心耀眼夺目。
“那就让祂看见,在祂的脚下,怎样的苦难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