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跳崖的那一天,吉升平很晚才哼着小曲回到家。
作为村里公认的好男人,吉升平以前成天都在田地里忙活,太阳一下山他就回家。
连婚前偶尔光顾的暗娼“破房子”倚在门边抛媚眼,吉升平都不怎么搭理了。
只有那天是个例外。
“破房子”居然跑到河边去洗脚,还穿着裙子,明晃晃地露着两截小腿,太阳底下白得发光。
吉升平走过去的时候,她还在那儿疯疯癫癫地笑,越笑越大声,勾得吉升平身体里窜起了一股邪火——
一想到昨晚,五妹只顾着哄哭哭啼啼的孩子,根本不搭理自己,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吉升平说了她两句,还没怎么动她,五妹自己就滚到了地上,哭得跟撒泼似的,让人扫兴。
吉升平只好自己忿忿不平地睡了。
这会子走出不到半里地,“破房子”那两截白花花的小腿仿佛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吉升平终于被那股邪火烧空了脑子。
他转身往回走,没处施展,只好带着“破房子”钻进野树林子里。
折腾了一下午,满身枯枝败叶的吉升平腿脚发软,步伐虽沉重,心情却无比畅快。
进了家门才发觉不对劲:怎么屋里头黑灯瞎火的,爹妈和老婆孩子都不见了?
他急匆匆跑到外面,往远处望去,却看到山上有人举着火把,隐约在呼喊什么。
他们在喊什么?
吉升平一开始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楚。
一阵恐慌感从背后扑上来,冻得他浑身直哆嗦。
破碎的声音随一阵寒冷的山风飘过来:
“升……平……嫂!”
最后,村里人在悬崖边捡到了一只荷包,那是五妹自己亲手做的贴身物件。
吉升平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将荷包捂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走不动路。
三年后的同一天,吉升平带着提亲的礼品,沿着山间小路走向九妹家。他心乱如麻,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尽管山风送来了泥土和野花的香气,吉升平却无心欣赏。
他至今还是不明白,明明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儿子的出生更是让家中充满了喜悦,五妹怎么就会想不开呢?
难道就因为那天晚上,两人拌了几句嘴不成?
年纪轻轻的一个妇道人家,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死觅活,还把那么小的儿子也给带走了。
真是好狠的心。
吉升平叹着气来到九妹家,坐下后不久,木门再次被敲响。
九妹原本缩在角落里不怎么搭理人,还对吉升平一口一个“姐夫”地喊着,被她阿姆瞪了好几次也不肯改口。
听到敲门声,九妹立刻溜达过去打开门。
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外,眼神迷茫失焦,仿佛刚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
“五妹?真的是你?”吉升平“唰”地站起身,一下子撞倒了桌上摆着的那些提亲礼品。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人,竟然就这么俏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吉升平,我回来了,是神仙把我送回人间的。”五妹脸上露出一抹迷离的微笑。
屋内的气氛凝固了,她的阿伯阿姆还有做媒的几个大娘们全部惊恐地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有人已经开始低声念叨驱鬼的咒语。
只有十七岁的九妹,看到五妹还活着时,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姐姐,你真的回来了,我好开心!”
小丫头的泪水沾湿了五妹的衣襟。
九妹在乎的,是消失了三年的姐姐终于平安归来,根本不会去怀疑她到底是人是鬼。
吉升平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奇迹”,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甚至问都不敢问一句:“那咱们儿子哪儿去了?”
当他的意识回笼时,整个人早已翻出窗户,逃到了门外。
他的脚步没有停歇,连滚带爬,一直逃到了大山的外面,心中充满了对五妹死而复生的恐惧,以及一丝对过去的莫名愧疚。
…
夏末的阳光灿烂得有些过分,炙烤着大地。一对年纪不大的兄弟俩正顶着日头在田地里锄草,汗水跟下雨似的不断从额头滴落。
即将收工回家吃午饭时,兄弟俩忽然注意到一个人影在田地的另一头摇摇晃晃,最终“啪”地卧倒在地上。
排行老三的吉荣发停下手中的锄头,眯起眼睛看去:“那是谁?怎么突然躺下了?四弟你过去看看。”
吉荣利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奇地走近一看,回头喊道:“哥,他好像昏倒了。”
吉荣发也跟着走过来,看着陷入昏迷的瘦小男人,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家伙看起来是个外乡人,说不定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吉荣利倒是还犹豫了一下:“但是我们就这样……”
吉荣发立刻沉着脸打断他:“别傻了,机会难得。”
话说完,他已经伸手从吉升平的身上搜出几件银饰,又从田边找来一根草绳,将吉升平的手脚绑了起来,动作熟练而迅速。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眼巴巴看着哥哥的动作,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最终也只是欲言又止。
趁着四下没人,他们合力将吉升平拖到了田边的粪坑旁。
拖拽过程中,吉升平一头磕到树桩上,痛得当场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绑着,眼前是那兄弟俩冷漠的脸。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将他半边身子死死咬住不放,吉升平大声呼喊:“救命啊!有人吗?救救我!”
站在面前的青年抖了抖一双张飞眉,发出冷笑:“叫吧,这荒郊野外的,我倒是想看看谁会来救你。”
吉荣利年纪太小,被他喊得有点心惊胆战。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吉升平,低声问道:“我们这么做真的没事吗?”
吉升平急中生智,他知道如果不快点想出办法,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有底气一些:“等一下!我是从‘内家吉’里出来的人,我有办法能让你们发家致富。”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吉荣发“嗤”地笑了,嘲讽道:“就你这家伙,还想骗我们?”
吉升平急忙解释:“不,不!我说的是真话。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种出一种非常珍贵的草药,它的价值可比我身上这些银饰要多出千倍万倍。”
那个小少年好奇地问:“什么草药?”
吉升平继续说:“是一种叫做‘白骨灵芝’的蘑菇,它生长在特别的环境里,非常稀有。如果你们放了我,我可以教你们如何种植。”
听了他的话之后,吉荣发半信半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吉升平语气中多出几分诚恳:“因为我不想死在这里,而且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生活。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发财。”
兄弟俩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吉荣发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就信你一次。但是,如果你敢骗人,我们就打断你的手脚,把你丢进粪坑里面活活淹死!”
“我绝对不会骗你们,我发誓。”吉升平战战兢兢地保证。
兄弟俩解开了吉升平身上的草绳,带着他回到了外家吉的村子里。
第二天,荒凉的山脚下,吉升平站在一片被阴影笼罩的坟地上,神情中流露出惊人的狂热。
吉荣发、吉荣利兄弟俩拿着铁铲站在他旁边,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吉升平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经书,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和图案。他将经书递给吉荣发,说:“这里面记载着一种蘑菇,它生长在人类的尸体上,吸取死者的精华。”
“噫!这也太恶心了!”吉荣利听到这里,喉咙一阵泛酸,几乎要转过去干呕。
吉升平点了点头,表情倏地变成一种瘆人的微笑,就像有什么东西借着他的脸在宣泄情绪:
“‘白骨灵芝’能够让人精力旺盛,甚至连那种从山坡上摔下去重伤瘫痪的人,也能活蹦乱跳。但是,它也有一个可怕的副作用——吃了一口就会上瘾。”
吉荣发翻看着经书,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你是说,一旦开始使用,就停不下来了?”
“没错。”吉升平的语气变得怪异,“一旦沾染,便难以自拔。它会慢慢侵蚀你的理智,让你为了得到更多的‘白骨灵芝’而不择手段。”
吉荣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想啊,这种蘑菇谁吃了都会上瘾,这就是商机!”吉升平振臂一呼,声音中带着疯狂,“换句话说,只要把这种‘白骨灵芝’卖出去,我们就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财富!”
吉荣发和吉荣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野望:
“师父,我们明白了。”
几年后,他们发展出更多人手,将“白骨灵芝”卖到了外地,赚取了数以万计的财富。
但这些金钱并没有让他们就此罢手,贪婪如同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吉荣利偶然间得知,用动物尸体种植出来的蘑菇含有剧毒,这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任何一桩谈不妥的买卖,只需要一丁点儿的“死人蘑菇”,就能解决那些棘手的人和问题。
随着他们的“买卖”越做越大,市场上逐渐开始供不应求了。
“再这样下去,可就找不到‘肥料’,没法再干下去了。”吉荣发的语气中充斥着焦虑,“咱们还能上哪儿找更多的尸体来种蘑菇卖钱?”
二十岁的吉荣利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就买凶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