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今天干掉反派了吗 第14章 第14章

云血杉林里风声停止，树影晃动斑驳，仿佛是个个鬼影，安静得可怕，只剩格薇高跟鞋踩在青灰石砖碰撞出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格薇老师！”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不合时宜打破空气中的凝固，少女声线独特，温缓清亮却不娇柔。

“你怎么跟来了？”格薇转身，语气辨不清情绪，双眉轻轻皱起。一身黑袍和夜色融为一体，高挑的身形隐藏在其中，若隐若现，仅有银丝线绣制的星辰时不时流光溢转。

阿瑞拉跑得太急，不免有些气喘，她强行按捺住不受控制紊乱的气息，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缓，双手交握在身前朝格薇欠身鞠躬，“谢谢您刚才为我解了窘境，我看到您最后一张牌了，是国王牌。”

“小事而已，别放在心上。”格薇淡淡道。

阿瑞拉摇摇头，咬唇道：“我做不到，格薇老师，若不是您的仁慈，我……不敢想刚才会面临怎样的难堪。”

女孩的声音不大，一字一顿却格外清晰，缓慢而有种坚韧的力量。

点点乳白色的月华洒落在她肩头，阿瑞拉瞳眸又黑又亮，像珠蚌里历经磨打的黑珍珠，亮的烫人，可又出乎意料的宁静。

阿瑞拉自记事开始，遭受过太多人明晃晃的白眼和嫌恶，因此她太清楚如果没有格薇老师的垂怜，结局将会是怎样的走向，她会输掉牌局，她拿不出牌局的赌注，她会遭到数不尽嘲讽和鄙夷，“无赖”“穷鬼”……这类极尽刻薄的形容将如影随形伴随她未来七年，摆脱不得……

所以，她没法不感激格薇老师。

“既如此，赌注一开始就定好了，你为何不直接拒绝赫尔利的邀约？”格薇反问，“这样从根源上就掐断了你不敢面对的那种可能。”

阿瑞拉直视着格薇的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慢慢道：“我不想不合群。”

少女黑亮的双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带着些倔强意味直视格薇意味不明的视线，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与委屈。

“是么？”格薇笑了，“那为何大家一起烤全羊时，你和另外三个男生默默站在最角落，不参与？”

模糊的夜色氤氲着格薇的话语，声音轻飘飘的，清冷不失温和，阿瑞拉愣了愣，眼中滑过一道强烈的情绪，然而下一秒又很好地掩饰过去。她闭上眼，泄气般垂下头：

“是，我撒谎了。赫尔利牌局赌注太诱人了，我承认我有赌徒心理，”阿瑞拉见瞒不过格薇，索性坦坦荡荡承认，“我赌我能赢，哪怕只赢一局，我就可以将赢得的法器倒卖给文学院的贵族学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必为生活费的问题发愁了。至于输了……”

阿瑞拉沉默了，至于输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所有人孤立罢了，学院不会因为小小牌局开除一个有神术天赋的学生，所以她根本不在乎输了如何。

“你知道我为何会帮你一把吗？”格薇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阿瑞拉摇头，大概是出于同情，或者怜悯吧，她猜想。

“因为我很欣赏你，”格薇眼角都柔和下来，转身继续向林荫路深处走，示意她跟上。

一边走一边悠悠道：“你不是一无所有，命悬一线的亡命之徒，相反，你现在是整个大陆最顶尖学院的学生，未来极大可能成为受人敬仰的神术师，可你却敢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赌上今后七年，老实说，我欣赏你这无所畏惧的勇气和狠劲。”

“和曾经的我很像，哪怕明知失败后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都敢赌上一把。”

格薇朝她莞尔一笑。

阿瑞拉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喃喃念道：“欣赏我？”

抬头问：“格薇老师，您不谴责我的赌徒心态么？”

格薇静静注视着身侧的女孩，瘦瘦小小的，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不止，枯黄的短发干燥又干又燥。

脱口而出的质问认真且稚嫩。

格薇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上面并不细腻的肌肤纹理，轻笑道：“那是学校和教廷该做的事。”教导人们要脚踏实地、坦坦荡荡、光明伟岸……

在阿瑞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格薇意识到这话不妥，她现在的身份是老师，似乎也有教导的职责。

“……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不论是谨慎保守的处事准则，还是赌徒心态冒进的抉择，后果都是自己承担，外人有何可置喙的，我不认为两者有对错之分。”

“所以我不会谴责你。这次是你赌赢了，但下次就不一定有同样的好运气，做决定之前想清楚自己能否承担后果就好。”

阿瑞亚点头，轻轻应了声，心头压着的石块骤然松懈下来，干涩酸胀的眼眶逐渐湿润，聚齐雾气。

“我明白了，格薇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说完，阿瑞拉想折返回去，她莫名不想在格薇老师面前失态。

“得再等等，”格薇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扯向身前，“现在估计是没法走了。”

发生得太快，阿瑞拉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格薇拽到怀里，张嘴刚要问“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秒，双目骤地眩晕，双脚离开地面。

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怪物沙哑嘶吼从阴影里着扑到地上。

正是两人之前所站的位置。

“……这，这是什么？”

阿瑞拉声音含着微微颤抖。

格薇手持魔杖，带着阿瑞拉稳稳落在石砖路另一头，挥动魔杖朝着怪物射出一道炙热耀眼的白光。

白光将黑夜狠狠撕开一道口子，怪物的暴露在两人眼前，一览无余。

它前爪匍匐着，全身呈灰黑色，身上有数不清洼洼癞癞的小疙瘩，黏黏糊糊的似是皮肤溶解的粘液，一双竖瞳狰狞猩红，警惕而又凶残地注视着两人。

恶心，阴湿的怪物。

呕

阿瑞拉急忙撇开格薇的手，扶着身旁的树干呕。

“是异兽。”格薇颇有闲情介绍道：“浸泡在黑暗力量里长大的怪物。”

说罢，她释放出光明法术，巨大光球自空中凭空而起，不断膨胀变大，须臾之间炸开，化作点点星子点燃隐匿在暗处的异兽。

霎时间，数不清的猩红双眼出现在浓浓的夜色里。

阿瑞拉这才发现她们被这群恶心的怪物包围了，头皮不住发麻，想伸手拉格薇的衣袖，目光触及她正施法，颤巍巍兀自垂下手拢进袖口。

“别离我三步远，这些异兽身上的粘液腐蚀性极强，含有剧毒。”格薇不忘对身后的人提醒道，阿瑞拉赶紧寸步不离贴着格薇。

低阶异兽没有灵智，只嗅着活人的气息呲牙咧嘴，循着嗜血的本能前仆后继朝格薇两人扑来，利牙间的血垢散发着阵阵腥臭味儿钻入两人的鼻腔。

阿瑞拉赶紧捂住口鼻，生怕又吐了。格薇嫌恶地皱眉，手上动作愈发加快。

解决这些异兽对格薇来说不是难事，她迅速举起魔杖在黑暗中划过一下，白亮的光刃激荡而出，扫过大量异兽，瞬间将其吞噬殆尽，连灰烬都没留下。

阿瑞拉看呆了，讷讷道：“……好厉害。”

格薇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轻松，“最低阶的神术，熟练后你也可以做到这样。”

突然，她眸光一凛，厉声道：“小心身后！”

说话间，她一手拽着阿瑞拉后退，一手扬起魔杖刺向身后袭击的翼鸟异兽，阿瑞拉顺着格薇的力道猛地闪避，然而还是慢了半分，尖利的趾爪没入她左侧蝴蝶骨，撕心裂肺的痛意让她几乎失声。

格薇毫不恋战，挥手砍下异兽头颅后，抓着阿瑞拉的肩飞身到云血杉树梢。

“圣辉，斩！”

随着话音，天空乍起一道白光，有刹那间亮如白昼，底下虎视眈眈的异兽群被禁锢在原地，来不及逃跑，身体就寸寸瓦解消散。

空中顿时弥漫一股烧焦了的腥臭味儿。

“格薇老师，异兽全都消失了吗？”阿瑞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格薇看她，脸色惨白，唇上的血色也尽流失，抱着她手臂借力的身子摇摇欲坠。

“你先别说话。”格薇道，偏头看见她背后有一道很长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汩汩溢出，黑袍都被浸湿，撕裂的毛边混着血痂粘连在伤口边缘，暗红的液体中混杂着几缕黑色粘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阿瑞拉眨眨眼，迟钝两秒，缓慢摇了摇头，旋即又改为点头，“我感觉不到痛，但好难受啊，格薇老师。”

“像有团棉花，不，像有块石头堵在我胸腔里，我快喘不上气了。”

低沉的声音难掩虚弱。

格薇瞟了眼云血杉林的一片狼藉，和不远处的镜湖。

大批黑压压的异兽不知从何处接连不断冒出，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围向学生们。

再将视线落回怀中意识逐渐涣散的阿瑞拉，心中有了抉择，贴在她背后的手中凝起一个简单的治愈术扔在伤口处，接着将她敲晕，轻放在树杈之间。

她则站在树林最高处，执起魔杖，居高临下指向乌压压的异兽堆，殷红唇瓣轻启：

“藤蔓，破！”

无数粗壮的藤蔓从异兽群下的土壤破土而出，挥舞着缠上异兽，收紧将其绞杀。

……

唐宁在格薇施下第一个神术时就警戒起来，从暗处显露身影，忽视学生们惊诧、不可置信的目光，吟咒施下保护罩。

加之有格薇的配合，虽然袭击的异兽群庞大，两人很快就将其解决，稳定住了局面，除了阿瑞拉之外，其余学生并无受伤。

唐宁出声安抚这群受了不小惊吓的小可怜：“大家别害怕，异兽已经被解决了，一切都没事了。”

“好了，安全部的老师们赶来了，今天的露天晚会结束，会有相应的老师护送你们回校舍。孩子们，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唐宁老师，能容许我们问一下吗？”克莱德最先冷静下来，“学院为何会出现异兽袭击，此前一直听说布顿学院有着整个大陆最严密的防护法阵，为什么今晚出现这么多异兽，却没有任何防护法阵发出预警？”

“当然，我并不是想质疑学院，只是刚开学就遇到这样的事，不得不担心今后……”

唐宁表示理解，说道：“抱歉，其中原因我暂且也不清楚。学院防护法阵的效果毋庸置疑，且每月都有专人维护，按理说不该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不过凡事都有万一，兴许是哪个术法出了些偏差，安全部会查明原因并修缮法阵。”

“孩子们，不要为这些事担心，学院的每位老师都会尽最大的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危。你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回校舍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安全部的守护者们带着惴惴不安的学生们离开镜湖畔。

唐宁开始清扫现场，格薇将阿瑞拉送至医务处，给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后，剩下的交给医者，自己回到镜湖畔收拾残局。

原本澄澈的镜湖水面此时漂浮着一层黑色黏腻物，像血渍，又像油垢。

**

收到学院通知后，在家休息的老师们大半夜赶来学院。

星月大楼二楼办公室，长型会议桌前，格薇挨着唐宁坐在侧边。

桌前的人面容皆是严肃，塞托穆步履匆匆走上会议桌台前。

“教授，我们已经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十二个防护法阵逐一排查，确认是东方位的防护法阵出了点小问题，预警神术符文和守护神术符文运行时产生了纠缠，以至于法阵失效。”

西里尔拿出记录用的留影石，是他们检查时的画面，投影在墙面上，“我们已经修复法阵，并重新加固了符文。”

塞托穆沉思，并不回答。

“确定只有这个问题，西里尔？”格薇懒散靠在座椅上，手指轻点着大理石桌面，“一个法阵包含的符文成千上万条，两个神术符文的失效或许会使防护效果大打折扣，却是不至于使法阵完全崩坏失效的。”

西里尔认同，“确实很奇怪，但检查好几次，的确只有两条符文纠缠的毛病，除了这点，我们暂且想不出其他任何异兽潜入学院的可能性。”

会议室鸦雀无声。

“……异兽一定是从学院外进入的吗？”格薇冷不丁开口。

“呃……难不成异兽是一直潜藏在学院内？”有人大笑。

“没有这种可能吗？”

“格薇老师，你年纪尚轻，兴许对异兽不了解，这种生物只会生长在黑暗，学院到处充满光明元素，异兽根本无法存活。”

“是么？”格薇不和他做争辩。

“虽然格薇老师所提出的假设过于荒诞，但也有几分道理，”西里尔皱眉思索后，直言道：“教授，我们不妨严查下校内，以免有黑暗势力入侵。”

塞托穆岂会没想到这点。

他道：“才开学，安全部本就事务繁忙，不必兴师动众，赶紧修缮好防护法阵就行了。”

“教授，可是……”

“没有可是！”塞托穆一锤定音，声音苍老庄严，“明天还要上课，各位请回吧。”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不再说什么，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西里尔请先等等，随我去取了法阵修复所需的炼金材料再回。”塞托穆出声。

其他人全都离开会议室后，塞托穆将西里尔叫到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带上几个信得过的，暗中查一查此事来龙去脉，切记不要叫人发觉。”

西里尔瞬间心领神会，吁了口气轻松道：“我还以为您当真不深查此事了。”

塞托穆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雷安德院长刚才和我说过了，是东门的一名守护者疏忽，才差点酿成这场大祸，事发后，那名守护者求到院长跟前，院长已经将他解聘打发了，希望我能看在并没有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的份上，不再追查，给他留最后一丝颜面。”

“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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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阿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