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扳手 第19章 女巫的职业危机19

第二日一早，艾莉西亚和特蕾娅带着律师，在市政厅的巡夜者办公室堵到巴尔纳。巴尔纳倒并没有像阿克莱特说的那样已经忙完了，艾莉西亚她们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人开会，办事员小姐请艾莉西亚和特蕾娅坐在外面等等。

按照计划，今天艾莉西亚需要去工坊继续工作的，但她去不了，只能拜托米亚先去，她这边事情处理完就过去。

这个会议花了大半个上午，会议室的门打开，艾莉西亚自觉站起来，脸上堆起笑，正要和巴尔纳寒暄，却发现出来的人并不是巴尔纳，而是埃诺里。

埃诺里看到艾莉西亚，微微挑眉，“你还活着呐。”

巴尔纳跟在埃诺里身后，听到她的话，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也认识她？”

艾莉西亚的心脏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不露声色地四处看了一圈，现在离开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埃诺里点破她的身份，她要怎么办？

卡斯塔尼亚的法律规定，超凡者需要受到巡夜者的严格管控，除了管控之外，还需要缴纳高昂的税费。而故意隐瞒身份的，将会受到极其严苛的处罚，很有可能被丢去矿场做苦力。

而她创业好几年，马上就能看到曙光，这个时候被抓取矿场做苦力，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艾莉西亚根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艾莉西亚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

在艾丽西亚剧烈的心跳中，埃诺里红唇微翘，潋滟的眸光魅惑而勾人，她发出轻快愉悦的轻笑声，微微侧首和巴尔纳说：

“怎么不认识呢？这可是很有名的武器锻造师切斯特小姐啊。切斯特小姐，听说你新开了一间工坊，我想要一把趁手的匕首，有机会我会去你的工坊看看，你有时间的吧？”

艾莉西亚紧张得喉咙发干，她看到了埃诺里眼里的戏谑。

这个女人在报复她，艾莉西亚恨恨地想，就因为她救她的时候射伤了她，所以她耿耿于怀，故意在巴尔纳面前像逗弄宠物一样拿捏自己。

知道了这一点，艾莉西亚明白埃诺里今天是放过自己了。

艾莉西亚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尽管她心里恨不得把埃诺里吊起来挂到城门上，“当然没问题，您这样高贵美丽的妇夫人愿意来我们工坊，这对我们是多么荣幸的事啊。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埃诺里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修长食指隔空点点艾莉西亚，说，“巴尔纳，她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姐，不是吗？”

巴尔纳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游移片刻，总觉得她们的话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不过这个事和他没关系，他随便点点头，敷衍说，“是的，非常有才华的武器设计师。你不是要回去一趟？那就别耽误了。”

埃诺里嗔他一眼，“巴尔纳阁下，难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我今天是为了谁这么早就来这个破地方。”

巴尔纳倍感头痛，但他得罪不起这个女人，只能低头认错，赶紧把人哄好了送走。

熊一样魁梧的巴尔纳在埃诺里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太过骇人，上次巴尔纳到工坊的时候，多么威风，多么霸道，完全是个颐指气使的上位者，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这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头长了獠牙的野猪在用它的蹄子穿针引线缝衣服。

反差过大，以至于艾莉西亚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迁怒。

艾莉西亚和特蕾娅对视一眼，注意到办事员小姐坐在她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报纸，两人不露声色地退避到不起眼的角落，完全把自己当空气。

“你们两个进来吧，”将埃诺里哄走，巴尔纳总算松了一口气，“你们来签合同的对吧？”

巴尔纳领着艾莉西亚和特蕾娅走进会议室，艾莉西亚眼神好，会议室的桌子上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文件，上面是阿斯蒙德伯爵领规划的铁路轨道线路，其中有几份标注着“魔法防御方案”的字样，艾莉西亚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埃诺里出现在卡斯塔尼亚城的目的——

伯爵领和黑塔合作的新项目，轨道线路的魔法防御工程。

匆匆几眼，艾莉西亚已经获取到足够的内容，她移开目光，微笑着等巴尔纳开口。

巴尔纳没注意到艾莉西亚的动作，他随手将文件摞起来放到一边，说，“手/弩我让人试过了，用起来还算趁手。但是你们的魔纹效果不行，杀伤力很大，但伤害增幅出现了延迟，别找你那个锻造师刻魔纹了，换个人。”

艾莉西亚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她心里很清楚效果如何，绝对没有巴尔纳说的增幅效果延迟的问题。

但对待客户不能这么直白地反驳，艾莉西亚委婉说，“巴尔纳阁下，手/弩的魔纹是米亚在做，她向我保证过魔纹绝对没有问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巴尔纳不说话，他直勾勾地盯着艾莉西亚，“你觉得我在讹你？”

这人高大魁梧，站直了收一伸就能摸到天花板，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气势骇人，这时候他用那种审视的、不满的目光看过来，艾莉西亚还好说，特蕾娅只觉得心慌意乱，无法直视他。

艾莉西亚动了一下，刚好挡在特蕾娅面前。

“不不，当然不是，您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一批魔纹您觉得不适用，能否把样品拿给我们，我回去找米亚问问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巴尔纳当然看出了艾莉西亚的小动作，觉得艾莉西亚的胆子挺大，他没有刻意为难，“那行，晚一点找人过来拿样品。”

“好的。”艾莉西亚答应得爽快，但心里有点失落，这样一来，今天有签不了合同，这个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事了。

就当艾莉西亚和特蕾娅准备离开的时候，巴尔纳突然说，“合同你们拿来了吗？”

事情峰回路转，虽然不知道巴尔纳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艾莉西亚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她立刻说，“带了带了，特蕾娅。”

特蕾娅从包里拿出用打字机打好的合同，巴尔纳拿过来看了几眼，觉得没问题，让办事员小姐拿给市政厅的律师审阅。

市政厅的律师很快送还合同，基本上没改动，艾莉西亚带的律师根本没用上。

艾莉西亚赶紧和巴尔纳签完合同，喜滋滋地带着合同和支票离开了。

艾莉西亚不知道，巴尔纳在她离开后，吩咐下属，“盯住她。”

……

艾莉西亚签完合同就回家了，却发现家里来了陌生人。

来人穿着崭新的正装，头戴丝绸礼帽，都是价格不菲的款式。他个子不高，人很瘦，脸颊的脂肪像是被什么吸干了一样，眼睛下面的眼袋又大又深，但他看起来并不颓靡，反而精神头很足的样子。

艾莉西亚在客厅碰到他，他从皮尔的书房出来，见到艾莉西亚就脱下丝绸礼帽，“午安，美丽的切斯特小姐。”

“午安，”艾莉西亚有点尴尬，她没见过这个人，“您是？”

“约纳·卡西尼。”

“哦，卡西尼先生，您好。有什么能帮到你吗？”

卡西尼笑了笑，“当然，切斯特小姐，我想你能做到的事情会很多。”

他的笑容有点奇怪，但艾莉西亚想要探究时，那中古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艾莉西亚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才要细问，皮尔从书房里出来，他不耐烦地对艾莉西亚说，“不要多事，艾莉西亚，回你的房间去。”

艾莉西亚在外人面前还是很听话的，她没多说什么，上楼去了。

等卡西尼一离开，艾莉西亚就去找皮尔，皮尔坐在书桌后，头痛地揉着太阳穴。

艾莉西亚问，“爸爸，那个人来做什么？”

“这件事你不要管，晚上聚会的衣服选好了吗？让你妈妈给你好好打扮，今晚你要漂漂亮亮地去。”

“嘿，爸爸，我说了我不想结婚，你什么时候能听我说话？”

皮尔疲惫地叹气，“听话，艾莉，不要任性。”

艾莉西亚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不比皮尔年轻多少，皮尔总是让她“听话”“不要任性”，她早就受够了。

以前她有耐心的时候还能当做听不见，今天在市政厅遇到埃诺里那个意外，艾莉西亚的情绪已经很紧张了，一时没控制住，她不满地冲皮尔喊：

“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听话，爸爸，你自己怎么多听妈妈的话？担保的事情你谁都没说就决定了——这可是决定我们全家命运的大事！接近三万费尔的钱，我们要怎么还？你真的把我们当成亲密的家人？还是我你只是觉得我们不过是你的附属品，只能听从你的安排？”

皮尔吃惊地看着艾莉西亚。

他没想到，艾莉西亚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对艾莉西亚这个女儿，皮尔的态度一直很宠溺，他觉得艾莉西亚走失那两年吃过太多苦，他只想艾莉西亚幸福快乐就行。

包括后来艾莉西亚通识学校毕业后，她不想结婚，想去找工作，皮尔都支持。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家里的女人如果需要靠自己工作养活自己，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为这个，皮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去交际。甚至因此影响到酿酒厂的经营，他也没考虑让艾莉西亚别去工作了。

艾莉西亚看着皮尔的样子，心里有点后悔。

皮尔作为父亲，已经做得很好了。尽管这份好很大一部分是在贝斯的推动下才能一直持续，但这世间的道理本来就是论迹不论心，论心谁是圣人呢？

“抱歉，爸爸，我不是那个意思，”艾莉西亚说，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正是刚刚和巡夜者签合同后拿到的那一张，“这是我刚拿到合同定金，不多，只有800费尔，但这笔钱应该足够支付贷款的一部分利息了。爸爸，我希望我们能和银行还有债主们谈谈，贷款虽然是你担保的，但你们的协议并没有一定让你承担全部损失，这部分我们谈。您觉得呢？”

这样的方法皮尔当然考虑过，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问题在于，债主不答应。

皮尔的朋友已经失踪了，他的家里只剩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是的，皮尔的那个朋友结婚很晚，他最大的孩子和罗德差不多，他能抛下毫无谋生能力的妻儿，可见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而他如果采用艾莉西亚的提议，朋友的妻儿会被赶出他们的房子，流落街头，甚至极端一点，被债主们卖钱还债。

朋友已经不知所踪，皮尔不想朋友的妻儿也沦落到那个下场，他不愿意考虑艾莉西亚的提议。

“支票你收起来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晚上去见小安托瓦。”

“爸爸——”艾莉西亚真的被逼急了，但她的话被听到了这边动静的贝斯打断。

贝斯拉着艾莉西亚往外走，“宝贝，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们先去挑晚上的衣服。”

艾莉西亚再不情愿，也还是被贝斯拽走了。

贝斯打开艾莉西亚的衣柜，从里面挑出好几条裙子，又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些首饰搭配。

艾莉西亚看着她忙活，忍不住说，“妈妈，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贝斯说，“有，但没必要。”

艾莉西亚蹙起眉，“为什么？”

贝斯搭配好一套，让艾莉西亚穿上看效果，“宝贝，你知道你的爸爸是个心软的人，他不会抛弃他的朋友，如果我们阻止了他，他后半生都会生活在愧疚之中。”

艾莉西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妈妈，那时候你们也是因为愧疚，才会一直找我吗？”

贝斯摇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当然是因为爱你才一定要找回你，艾莉，你是妈妈最珍视的宝贝，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不会放弃你。知道吗？”

艾莉西亚磨磨蹭蹭地换衣服，“可是你们让我去相亲呢，我根本不想。你们都被小安托瓦骗了！他一定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这么做的。”

“艾莉！”贝斯责备地看她一眼。

艾莉西亚没办法，“好吧好吧，连妈妈你都看不清小安托瓦的真面目，我投降了好吗！”

事实证明，小安托瓦并不是脑子坏掉了才来和艾莉西亚相亲。与此相反，他可太精明了，找准时机趁虚而入，用皮尔的债务来拿捏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