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年,长安城郊必然有不少世家子弟出门踏青游玩,少男少女们遮遮掩掩办起相亲宴会,丝竹歌舞何其快哉?
然而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家家大门紧闭,倒是夜里不少人来回走动传递消息,紧绷的气息一触即发。
——非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入的长安城。
她胆子大的很,扮成个寻亲的百姓,在平民窟里用少许钱财租了个小院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吃的住的穿的,样样不显眼,连肤色都一并涂城微黄,半点不留痕迹。
说起她来这里,半是私心也半是公务。
要说公务,自然是来探探长安内部的情况,具体人事联系往来,自有以后用得上的地方。曹操原想着派别人走一趟,最后人选最好是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能进得去,也能出的来的才好。但还没定好人,非明自己就主动请缨了。
她的实验前期许多工作都已经做好,如今就是需要等待、记录和观察,这个事情可以找别人帮忙做,反正她配制的东西都弄好了,只按照她写的步骤做就是。至于其中具体配比材料,曹操便是再有本事,没有相应的仪器和知识,他也琢磨不出来个什么。
是以非明走的很放心,态度潇洒随意的压根不像是要去即将爆发战争的前线,反而像是去郊游一趟,顷刻便归。
连荀彧说要给她配一两个随从,都给直接拒绝了。
随着时间推移,她自己的武力值增长的很快,一般人并不是她的对手,来上十几人她也能打趴给你看。一个人目标小,方便脱身,不比带什么人都好吗?
而她那小部分私心,有一点点是源于自己在曹操手下待着憋闷。终归是心里膈应,又觉得这天底下诸侯们,好人向来不长命,能有点势力的也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走不快活,走了却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倒不如就去谁都管不着的长安散散心,此为其一。
这其二嘛,是想看看这大汉朝八成是最后一代的皇帝了,若无意外,下一任皇帝应该就是这些诸侯之一,说不定称帝的还不止一个。
总之,她想看看。身不由己那么久,她也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出门走动走动,想看便来了。
出趟远门,她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毕竟这天灾祸福,谁也预料不到结果如何。遂写好遗言寥寥,藏在家中,不过初代生长剂配方一张,这具身体父母名字……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牵挂了。
至于她死后这天下如何?
非明不过懒洋洋一声哼笑。
——管它身后洪水滔天,爱如何便如何,都与她无关。
而曹操、戏志才、荀彧、荀绍、夏侯惇等人,最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在记忆里留下一笔,惊不起半点尘埃。
她越来越开怀,越来越能感知这人世美好,却也越来越淡漠。
感情太过稀少,遇见的人却太多,没有那么多余力分给所有。
即使是她如今感到可惜的荀彧,也是那么点可惜而已。
——但她却愿意为了这点可惜,千里奔波来长安,只为看如今龙座上的人一眼。
有情或是无情,旁人又怎能说清?
如今的长安经过上一次战乱还没有多久,董卓当年战败前,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其行经堪称丧心病狂,以至于如今长安城还残留着当初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和血腥。
当年情况究竟如何,非明已不得而知,只是她租赁的院子前那棵树上还有着小半边的焦黑色,大约是当年有一场大火,也曾灼烧过它,只是树木生命力顽强,如今枝头叶子繁茂,片片嫩黄,看上去几乎与这暮气沉沉的氛围格格不入。
非明趁着来的这段时间临时找了份工作,倒算不上好,工资低,还累得要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进皇宫里……没错,她送菜成功混了进去,感谢她那不算精通但眼下足够有用的易容,还有目前混乱局势下导致皇宫内部交接而产生的一些空子。
众所周知,皇宫内部公务向来是皇后掌管,而外部目前却形势复杂。
表面上看,这座皇宫的主人是汉帝刘协,实际上外部的兵权下放到了太尉杨彪的手上,可惜太尉手下无甚兵马,空有名号却无实权,所以实际上还是掌握在有兵的人的控制之下。而皇宫内部是禁卫军的地盘——禁卫军最强盛的时候,是当年汉武帝时期,名将辈出,兵马强壮,北征匈奴,可谓盛极一时。
但如今的禁卫军早不是当年的禁卫军了。
长安城中如今李傕与郭汜的争斗几乎摆在了明面上,而献帝是如今名正言顺,最好的挡箭牌,谁都想争他过来,占据先机,打出一个正统的名号,至于刘协本人的想法。
那不重要!
一个傀儡,一个符号,一个标志,最不需要自己的想法了。
刘协和那些他手下的大臣——那些人也未必个个都真心臣服刘协,只是如今风雨飘摇,与乱臣贼子为伍,也担心日后史书上遗臭万年。随他出于什么理由,总之也是跟着刘协一起,倒霉地在这两人夹缝之间生存,试图找一个平衡点,努力维持住当下的局面。
扯远了。
总之,内忧外患,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于是这禁卫军中势力也分成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块,长安城中每晚都有无数黑影来来去去,她估算着也就这一两个月了,再长,那两个人恐怕忍不下去。
所以非明混进皇宫倒也还算从容,没吃什么苦,也没吃什么大亏,反而摸清了皇宫里的布防和巡逻,还有一些她觉得有些用处的消息也一并传了过去。
五月初时,桃花早已落尽,倒是栀子花不显眼的悄悄绽放。
这花本是寻常,既不出名也不娇贵,不是大户人家会喜欢的,但在荀夫人的侍弄下,每日采上两朵放在案桌上,也别有意趣。
荀彧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眸色深沉。
信上有些消息是非明经过提炼和思考才传过来的,她的途径传来比那边更快几天,这几天的时间在战场上也足够宝贵,更不要说她脑子灵活,已经混进了皇宫内部,得知的消息也更加隐秘。
但荀彧关注的不是前面那些消息,他看的是信上仿佛随意提及的话。
“恐李、郭二人相争两伤,帝无性命之忧,而有善谋驭下之才,惜生不逢时。”
荀彧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少年写下最后一句话时的表情——必然是冷静的,漠然的,冷眼旁观,甚至可能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
“时移势迁,人心如虎,入山林必不再返笼。”
“大势所趋,汉室必亡。”
荀彧低低地笑,伸手捂住了双眼。
人的野心和**就像是从笼子里放归到山林中的老虎,一旦意识到刘氏未必一定为君,自己未必一定为臣,而手中又有了兵马权力之后,谁还会真正愿意奉刘协为君呢?
曹操、刘备、袁绍、孙策、刘表……权利可以给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刘协。
因为他是唯一的正统,所以是所有人的敌人。
哪怕是同样姓刘的刘表和刘备,恰恰因为是同姓,所以更要警惕。因为他们手下不少来投奔的人就是冲着那个姓而来的,如果刘协过来,他们又会选谁呢?
“尹昭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非明要是早些时候,知道荀彧在看完她这封信之后还是这样的反应,大概会气的打爆他的狗头。
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
就是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不听我不听!!
不过非明见了某个人之后,倒是觉得心气稍微顺了一丢丢。
非明想起去年三辅大旱,长安城中也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那时刘协命令侍御史侯汶开仓放粮,但后来却仍然有很多人饿死。刘协怀疑侯汶中饱私囊,于是派人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成粥,最后可以煮出两盆,证实是侯汶作假,于是责打侯汶五十廷杖。之后长安城中饥民终于得到了救济。
刘协这个人,如果他不是出生在这个年代,也许最后真的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
这位少年天子如今才十四岁,经过几百年美人基因的优化,有着皇家人一贯出色的相貌,气质文雅端庄,和荀彧一样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一样是翩翩君子般的人物,只是他尚且年轻,难免带着一点少年稚气,却又因这些年的经历而在眼角眉梢流露出丝丝阴郁。有人时,笑起来倒不明显,可无人时脸色沉下来,那些阴郁就让人无法忽略。
不凶狠,只让人心疼。
非明的眉目柔和下来,在黑暗中无声无息,仿佛幽灵一般退了出去。
如果荀彧见到了,大抵是会很喜欢他的。
宫禁毕竟森严,即使是非明,也只见了刘协那么一次——或者说,一面便够了,了却了自己的好奇心,了解了长安的局势,她并不是很想继续再在这里继续待着。
趁着城内还没有戒严,她低调地出了城往回赶。
好巧不巧的,正在她出城后的次日,长安便爆发了争斗。
刘协讲和无用,郭、李二人为了刘协的归属而大打出手,长安血流成河。
听起来好像刘协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引得众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搏美人一笑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非明想到这里,歪着头轻轻笑了笑。
被诸多人寄予厚望的那位天子的性命,在她眼里倒真不比这路边野花的重多少。
她回来时,没惊起多少风雨,和走时一样无声无息的。
就像只是出去散散心。
事实上也确实只是出去散散心。
和戏志才那几人不一样,他们若是入局,必然要出手搅风搅雨,留下不知多少步暗棋,等到多年后人们抽丝剥茧,才知其中谋划细思恐极,道一句惊才绝艳。
非明不喜欢。
她如今已然不喜欢在历史中留下自己太多的痕迹,就像一个过客,即使逆天改命,也了无痕迹。
何况杀生丸不在身边,她就更没心思去费这个脑子了。
在长安那几方势力拉锯,始终分不清输赢的时候,兖州战场胜负却已经开始倾斜。
兖州在曹操的治下,人民还算是安居乐业,说不上过得多好,但食能果腹,在这乱世里,不必担心每天*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过日子,便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吕布是个将才,可惜却有称王为帝之心。
这本是正常事,要命的就是他空有野心而没有与这野心相匹配的能力。
他不是政治人才,也无法知人善用,性格缺陷很大,为人刚愎专断。
这桩桩件件,到了如今兵临城下,生死相搏之时,都是很要命的。
夏侯将军在与吕布对战之中,不慎伤了眼,曹操大怒,最终便是要吕布拿命来陪。
戏志才在远在战场军营里,也不知他怎么拖着病体游说,又或者吕布本身就不得人心,他部下叛变,最终城破,被俘。
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战争,总算在十月有了结果。
虽然是写的正史而不是演义,但是发展上和正史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历史上曹操和吕布的战争要晚上几个月,而且这一次吕布是败逃,没死,历史上他还又活了四年才死,但是作者懒得写了。
别骂我,三国资料真的有点多,其实我是写着个世界太卡了。
我决定还是少写点历史方面的吧,专注发展个人感情,下次不会贸贸然写自己不了解的方面了,这次教训太惨痛了,我忏悔。
日更是不可能日更的了,又快要期末考试和四级考试了,接下来还有实习,哎,我其实很忙的,但是没办法,良心上过不去,所以还是更新一下,我没有想弃文的意思。
感谢至今还收藏文文的读者们,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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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