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谣伤已经好了,她不打算继续住酒店,所以带着苏影回了小院。
“给。”她走进厨房打开灯给苏影倒了杯水。
苏影看着她手上的戒指,轻声发问道:“所以你的戒指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是乌大家为你打的法器,怎么突然变成了青龙骨?”
李清谣在她对面坐下,无奈地叹气。
“原本我也只当这五枚戒指是御使不染的法器。直到你去Y国那年,我的身体突然出了问题,性命垂危之际大家赶到,从戒指里抽取了生机填到我身上,我才起了疑心。一再追问后大家才告知我实情——这五枚龙骨是她当年去阴阳路求来的,至于过程,她不肯细说。”
苏影眉头紧锁,微微摇头:“……从青龙陨落的地方求来的龙骨,关于阴阳路真正的成因乌大家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家不愿意告诉我,我也问不出来。”
李清谣叹气:“我周围的人好像都有很多秘密。”
她拍拍自己的脸,振作起精神。
“好了,戒指的话题就到这里,寒假还有不到一星期,三天内我把新的训练计划赶出来,然后狠狠地玩!”
李清谣苦着脸:“这个寒假我不是在受伤就是在打工,牛马都没我牛马。”
苏影同情地看着她:“真是辛苦你了。”
李清谣拿着手机备忘录就开始打字——懒得去拿电脑了。
苏影见此站起来径直往灶台边去,一屁股坐下开始烧火热水:“我订了明天的机票回Y国,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给你留热水,你慢慢赶。”
她飞速洗漱完,在灶里面留了点没燃尽的柴火,然后就去睡觉了,留下李清谣和没写完的计划苦苦搏斗。
第二天一早李清谣又带着苏影赶到了管理局。
她把熬夜写完的计划书交给了郑锋,把苏影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休息,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查看陈亦的情况。
谢星仍然守在陈亦身边,这一次她没有对李清谣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清谣放出法术探查。
李清谣收束法力,低下头,瞳孔有些轻颤。
陈亦的伤势太重了,苍龙骨戒做不到挽救。
她无计可施。
一个特遣队员冲了进来。
“李教官!阴阳路异动,大鬼出逃!”
什么!
李清谣立即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跟着那名队员冲了出去。
她低头一边跑一边给苏影发了条消息。
——阿影,紧急情况,你自己去机场吧,一路平安。
匆忙赶到集合地点,已经有几名特遣队员在待命。严落雪一把扔过一套管理局花大价钱从民玄社买来的防护设备。
李清谣接住,正准备说什么,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白眠?”
“李清清要见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说,异动不复杂,你去解决。”
林羽冲过来一把拉开李清谣:“不行!阴阳路那么危险,上一次清姐伤成那样,她不能一个人去!”
严落雪站到两人身边:“李教官和特遣队建有长期合作关系,我们无法放任合作伙伴陷入危险。请白先生见谅。”
李清谣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对二人摇摇头,她转头看向白眠:“你确定我就能解决?”
白眠点头:“李清清是这么说的。”
“好。”
李清谣放下防护设备,站到白眠身旁。
“走吧。”
白眠一手成诀,二人化作龙游梅花瓣飘散而去。
李清谣赶到李清清住所时,对方正戴着面纱,拿着腰扇在层层帷幕之后与自己对弈。
李清谣一把掀开帷幕,语气急迫:“别下了,这……”
“我放出去的。”
什么?
李清清见李清谣突然愣住,又好心补充一遍:“这次异动逃出去的鬼,我放出去的。现在已经结束了。”
李清谣反应过来,怒道:“李清清!你擅动封印放任恶鬼出逃,知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后果再严重也严重不过坐以待毙了,你需要和青龙木同等神力的替代,对吗?”李清清也不恼,慢慢悠悠地落下棋子,棋局焦灼,双方杀得难舍难分。
李清谣倏地停下,她看向李清清,冷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李清清大笑起来,腰扇轻靠在胸口时不时缓慢扇动两下。
“当然是因为你们那看似保密的管理局实际和筛子似的,你前脚刚得到修复封印的方法,后脚就有人把消息递进了阴阳路,传到了那些比我还老的鬼的手里。”
“只可惜手段不算高明,让我截了一份。”
李清谣后背一凉。
李清清随意绕着扇坠上的流苏:“那群老东西比我留在人间还久,对于世间神物恐怕是无一不知。他们怎么会由着你成功加固封印呢?比起为祸人间,封印才是他们更在意的,所以一定要出去毁了那些神物才行。”
“不用谢。”
“上次无奈海——”
“那次不是我,别冤枉好人。”
李清清拿出一张彩色玻璃糖纸:“这次封印能这么轻松撬动,还多亏了有人送来的小玩意儿。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上面竟然有很浓厚的业力呢。可是业力这种东西,正常途径来说不是应该被地府消除?关于你的好家族,可能需要再查一查哦。”
“李氏……”李清谣握紧了双手。
业力并不能被观测到,唯一得见业力的方式就是看它真真切切造成的后果。
即使神伟如四象,也没有控制业力的能力。业力只能被制造或消除。
那这张小小的糖纸是怎么附着上业力的?又是谁能把业力附上?
李清谣按下心里的惊惧,暂时回到恶鬼出逃的话题:“万一他们……”
“没有万一,人选我都挑过。”
“李清清,你这是在赌。”
李清清以手肘支撑斜靠在棋桌上,漫不经心地扔下棋子。
“赌就赌了,你能如何?”
“你!”李清谣紧闭上眼,深呼吸着平复情绪。
良久,她咬牙挤出一句多谢,拂袖而去。
李清清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注视着李清谣离去的背影,呵呵一笑,转头对着一旁当雕像的白眠道:
“她实在很像李泱泱不是吗?”
白眠冷静地看了她一眼:“谁都不像谁,她只是李清谣。”
李清清摇着扇子笑得花枝乱颤,泪眼都笑了出来:“也是,李泱泱那种天真的蠢货,又能有几个呢?”
她还没能多说一句,白眠就已经追了出去。
他刚看到李清谣站在李清清住所处不远的身影,就见她身体晃了晃,猛地倒向地下。
“李姑娘!”
李清谣晕过去前的最后一秒记忆,是一阵龙游梅香。
*
李清谣做了个梦。
梦里是她还没被大家收养的那几年。
她记事很早,无名无姓的孤儿,自有记忆以来就在偏僻的深山之中与鸟兽做伴,山中的动物从不伤她,还会给她带生肉和果子。
她没有身为人的意识,像动物一样长大,动物们就是她的家人。
后来稍微大一点,在找食物的过程中偶然跑下了山,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第一次遇见了“人”。
那是个看起来很慈爱的老头。
他收留了一心只想回到山林的李清谣,给她起了第一个名字,教她作为“人”的常识,告诉她她和那些动物不一样,带着她一点点融入人类社会。
李清谣学得很快,但夜晚噩梦中惊醒,她依然会如幼兽般凄厉地嚎叫,一次又一次试图逃跑。
她不喜欢这里,她渴望回到山里面,渴望回到她的动物家人身边。
但一个三岁的小孩能跑多远呢?
于是终究没能回去。
老头收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每天施展一种玄术在李清谣身上。
那不是什么正规玄术,歪门邪道,谋财害命。
它们让李清谣日日夜夜遭受着烈火灼烧的痛苦。
她又开始嚎叫了。
李清谣被他变成一个浑身附满了邪咒的魔童。
谁会对一个玉雪可爱的、年幼的、正在因为痛苦而哭泣的三岁小孩有所防备呢?
不要……
别靠近我……
求求你……
李清谣醒了。
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其中有一抹刺眼的白。
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枕头,白眠正守在床边。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你用苍龙骨戒治伤?”
李清谣坐起来,手腕上滑落了一方手帕。她偏过头拂去泪水,没有接话。
“你明知道这戒指提供的一时生机,是要你十倍去还的。”
“李清谣,你还有不到一年半的寿命。”
李清谣闭上眼,低声笑道:“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先天不足,魂魄没有根基,只有二十二年寿命。”
“多半年、少半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疲惫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神情平静到有些死寂。
门外那树千年龙游梅的香气顺着风飘落眼前。
李清谣已经不想看了。
“百分注意、千分小心,有用吗?”
“不如尽快做完要做的事,一身轻松,早早归去。”
白眠那张如同木头一般千年不变的脸上难得有了忧虑,他斟酌再三,许久才道。
“你要完成的不是小事,大概是早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