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10年,随着征共军三路主力全军大半覆没的消息传入东京府,宋朝中央决策层已经陷入了持续性的恐慌。宋朝有一个好处,非武官主将打败仗负的责任少,吃了大败仗也仅仅是贬官或免职,曝出战败真相的成本没那么大,相反撒谎却是欺君之罪,因此败逃回来的主将还是倾向于实话实说的,朝廷得以明白真正的战况是多么惨烈,目前的形势是多么严峻。
大半覆没这个结果确实把宋朝打到伤筋动骨了,朝廷不仅无法重新集结一支主力,甚至短时间内连组织士气低落的边境军队防守都做不到,共和军哪怕将被俘士兵收编了堆到江西或者广西前线来,他们都守不住。好在东京和广东之间距离远,一时半会打不到首都来。经过讨论,宋朝朝廷目前的共识是与共和国停战,尽可能保住江西、浙江和广西。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宋朝朝廷也并非是只考虑眼前的短视之辈。对于日后对付共和国的方法,他们其实是有过不少讨论的。其中可以基本概述为:
1坐等共和国崩溃:妖道集团没有礼义廉耻和礼法约束,统治者是一个没有宗族的孤女,靠骗术诱骗群匪打仗,她的位置一定坐不稳。正所谓胡无百年之运,军官们很快就会发动政变夺权并自相残杀。
2师夷长技以制夷:妖道在道本身肯定是不如我们大宋的,只不过会使用一些先进的技术,通过术压制了道。而大宋只需要花费时间掌握妖道的术,便可以通过有道的术击败无道的术。
3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妖道一无知妇人,侥幸成就罪业,在威望上怎么能够与恩情布泽四方的圣人天子相比呢?就算南洋蛮夷可以忍受这样阴阳颠倒的统治,受到儒家圣学熏陶的广东、福建等地民众也不可能忍受,妖道很快就会在各地叛乱中疲于奔命,其手下招募的汉族士兵也会叛变。
4文化霸权(这下葛兰西了):夫子的学说没有依靠武力就传遍了天下,这是因为儒学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天理,百家学者没有一个是能辩论过儒者的,这世上但凡良心未泯之人在听闻儒学后便会发自内心的信奉它。因此需要大儒出手,将妖道歪理驳斥的一无是处,让妖道的追随者发现妖道是多么可笑,接着自发反正起义,将妖人的人头奉上。
就在宋朝特使刚上路没多久的时候,共和国的外交特使就已经快到东京了。得知使臣来访,朝廷连忙热情接待了这位,还不惜用白银和美色贿赂他。而这位特使原本就是一个广东穷书生,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除了识字和会算账外一无是处,最后被裹挟落草为寇当了师爷。他年轻时也幻想过有哪一天能够名列三甲,在这京城中被达官贵人款宴。怎会料到如今蹉跎半生,年少的幻想确实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一半。
共和国提出的要求意外大方,一共就交代了四个条件。
1割让共和军已经占领的福建路、广南东路、赣州等地区。
2解除海禁,恢复港口。
3宋朝不允许盗窃共和国的技术。
4赎回荆湖北路转运使郑远鹏家第五个女儿郑春蝶的原丫鬟杜鹃,要求是全须全尾的。
前两个是双方谈判的核心,第三个可以说是共和国的利益攸关之一,第四个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郑远鹏是这朝廷决策层大多认识的高官,他家的第五个女儿曾经光天化日下翻墙逃跑,街道上的群众都看见了。而后又神秘失踪,一时间震惊全东京府,成为一个至今难忘的大笑料,导致了郑家家族的名誉整体受损。
梁曦光没事讨要那个害人精女儿的丫鬟干嘛,皇帝和几个开小会的亲信和重臣稍微联想和讨论了一下,便推出了一个劲爆的可能。那就是妖人梁曦光便是10年前私逃的郑五小姐,时间、性别、年龄等正好完全对得上。
当然,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两国谈判,宋朝廷害怕共和军继续攻伐,急于求和,很快就接受了四个条件,但宋朝不承认将几个地区割让给了共和国,只是双方根据这些占领区休兵。
和谈条约的内容并不详细,其中有许多漏洞可钻,尤其是关于履行条约内容方面,如宋朝民间商人盗窃了共和国的技术,是否算宋朝违背条约,对该商人又该如何处置?以及共和国是否有权派出调查团,进入宋朝国内调查是否存在来源于共和国的技术?
不过无论如何,战争和贸易禁令都结束了,被扣押的宋朝军人和民夫中,只有军官和文官官僚被遣送回,其余人员被收编入辅助部队或打发下乡种田,其中部分还被迁往南洋。由于共和国占区缺乏必要的耕地,开发耕地需要应对种种困难,这些俘虏许多向北逃亡,回到自己在宋朝的老家。这些小兵在回乡后添油加醋地散布了许多战场上的真实见闻,恐慌也逐渐在全国蔓延。
共和十年的东京府仍旧像往日那样歌舞升平,虽然筹备大规模战争带来的巨大财政压力其中有一部分落到了市民头上,市民变得比以前更加贫困了,官府对于城市经营的盘剥也有所增加。但达官贵人在这次活动中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随着政府的巨额资金流出,他们的腰包反而比过去更鼓了,围绕着这些统治阶级运作的首都城市经济自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而在郊外的农村,又有不知道多少农民又因为征发和加税陷入破产,弃婴塔中镇压着的婴儿(95%以上是女婴)也愈来愈多。
清晨,巡检司和御史台的人马叫开了东京郑府的大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府内,对府内相关人员进行盘问,最重要的是问询丫鬟杜鹃的下落。
提到杜鹃,郑家老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这丫鬟从前犯了打错,已经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干苦工了。
在郑五小姐出逃,有效打击了家族名誉后,作为小姐贴身丫鬟的杜鹃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郑府不可能说把她发卖尤其是卖到窑子里啥的,因为这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了解不少府内的情报,真被卖出去随时有可能泄露郑家的丑闻,同时有心之人也可能借助着丫鬟的口制造谣言,到时候笑话闹得就更大了。
于是杜鹃在醒来后,先是被指责看管小姐不利,当众打了个半死,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弃在小屋子里。伤养好了就被送去乡下的庄子,每天起来不是舂米就是织布。没日没夜的做工,只要稍微慢了点便会被监工狠走。
等巡检司的人马和郑府向导来到乡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被苦役折磨的不成人样,还依旧在不停做工的女人。巡检司的特派员先是令人给她换了身,又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日夜兼程地将她送回东京府皇宫内。
来到皇宫里后,杜鹃姑娘先是被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旧伤和淤青都涂了药。等到朝廷正式与共和国特使签订和平协议后,杜鹃更是被宫人一口一个小姐的叫着,还换上了丝绸做的衣服,被抬着轿子随特使一行被礼送至广东境内。
在被礼送到广东后,杜鹃姑娘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本是贫苦农家出生,童年时被卖给人牙子换钱供养家里的男孩。来到郑府后,当小姐贴身丫鬟的日子要比农家女在生活待遇上好一些,郑春蝶小姐待她也比父母好得多,二人相依为命,在这个不温柔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撑到了15岁。
在被送往乡下的十余年里,她过的日子比起贫农乃至于畜牲还要不如,心中对逃跑的郑五小姐自然是充满了怨恨。在无数次因为饥饿和疼痛而难以入眠的夜里,她都在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郑五小姐,幻想郑春蝶在出逃后沦落到比她还要不如的境地。
但在生活突然又来了一次天翻地覆后,她根据路上询问随行人所得到的信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实在也想不到小姐当年对她的许诺会成真,也想不到如今该怎么样的态度面对小姐。
依靠暴力来恐吓其反对者而实现统治的人,必然也会恐惧于为暴力所害。杜鹃姑娘在被搜查后,被领到了防备森严的护国公府邸里,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梁曦光。梁十分冷淡,不苟言笑,面貌还能依稀看出10年前郑五小姐的痕迹,精神却是大有不同了。看着这副自己分别相依为命和日夜憎恨了十余年的脸庞,杜鹃姑娘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按理说她应该献媚和讨好眼前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通过表忠心和哭诉自己的困苦来乞求面前人补偿。但她或许是怀怨在心,也或许了厌倦了谄媚阿谀,因此什么都没有说。
“我任命你为……荣誉总秘书长,赐白银千两,终生勋爵衔,月奉白银50两,日后无须劳作,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变好。”目前的人目光冷漠,再似是确认了情况般的打量了她一番,盘问了几个问题后,便随手漏出一点好处打发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