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岁首,长安城下了一场极其不寻常的大雪,雪下了三天三夜才停。
雪后初霁,偶有三两孩童出没玩雪球,偌大的长安城冷清得无人敢出门。
这是令泠嫁进王府过的第一个新年,府中内外早已张灯结彩,红艳的灯笼挂在各处喜气洋溢,但王府男主人的归期却遥遥未定。
那日,墨韵堂得来的消息,宁王要回府了!
枯坐在瑶光殿的令泠得了信,苍白的脸色才有了一丝血色。
她一整天都兴奋地如同那七八岁的孩童般,蹭的一下从床上爬起,命人好生着意打扮一番。
院子里积雪消融,几朵雪花将海棠压得极低极低。
寒冬凛冽,令泠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棉袄坐在墨韵堂的院子外,满心幻想着李祜归来后,见到她后的情形。
然而现实却比凛冬还冷。
迎面走来的李祜带着琼玉,一齐闯进她的视线。
远处的他不停地回头望着,命人好生搀扶琼玉,对她露出浅淡的笑容。
再转身瞧见她后,李祜便收起笑意,脸色瞬间沉到谷底。
那一刻,心里的期待瞬间随着积雪融化殆尽。
宁王回来了,但却夜夜宿在西厢房中,那里是莺歌燕语声一片。
而瑶光殿又宛如一座小冰潭,冷寂得一如往昔。
过了几日,李祜从西伯侯温舒的生日宴回来,人就醉醺醺的。
墨韵堂的小厮将王爷回来的消息传到瑶光殿。
刘嬷嬷心生一计,教她可以装扮成温舒的模样,这样或许王爷会多看她一眼。
她鬼迷心窍,也就真的效仿成温舒的衣着打扮,娇俏柔媚,眼波流转,扶风弱柳。
她进了墨韵堂,李祜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她大着胆子去解他的衣衫,身子有意无意地贴近他。
李祜闻着熟悉的香气,嘴唇摩挲着她身前的皮肤,嘴中却喃喃地叫着“舒儿、舒儿……”
令泠伸手解他腰带的动作渐渐停下,来时刘嬷嬷教她无论王爷说什么,她都不要停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假装听不见来自耳朵的声音,继续为他宽衣解带。
李祜突然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干什么?谁叫你来的!”
令泠全身僵硬地看着他,随后扭动着腰肢,双手搭在他肩上,呵气如兰:“王爷,妾身伺候你好不好?”
李祜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冷冷地道:“不好!”
令泠继续笑着道:“王爷,您刚刚喝了酒,喝杯茶解解酒气!”
她伸手去倒茶,李祜一只手覆上制止,偏过眼冷冷地道:“趁本王还能好好说话,你赶紧走!”
她彻底崩溃了,哑着嗓子哭诉道:“王爷,你为何就是不肯好好看看我?我到底哪里比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差!”
李祜像是耐心告罄,连人将茶盅给仍出去:“多看你一眼,本王都嫌脏!”
如今令泠再回想,那段日子似乎是寻不着天光的。
绝望、冷漠、暴戾、无情、厌恶。
从木梯上摔下来的那一刻,这段姻缘就到尽头。
而她本就可以拥有更绚丽的人生,有个爱她如捧在手心的人,而不是死守瑶光殿枯老一生。
想到这,坐在妆奁前梳妆的令泠不由得耸动着肩膀冷笑出声。
李祜揉捏着额间的穴道,偏过头瞧她:“你笑什么?”
“想起一些可笑的事!”令泠背对着他,听不出一丝情绪。
李祜神色哑然,也想起这段过往。
对李祜和令泠来说,这些不美好的过往一如深海地雷埋在心尖,随时想起,就能随时引发一场山崩海啸。
他没有过多停留,收拾妥当便径直出了绵延宫。
一连好几日,绵延宫里的两人形同陌路。
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需要捆绑在一起,其他时辰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是漠视。
柳嬷嬷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瞧着两人每日都会从一个床上醒来,一时也拿不准。
西山最近戒备森严,所有人不准随意进出。
这禁足的日子太难熬,无奈大家只得在围场这里活动。
先前骑马都不太会的令泠,便让杨琼给她当师傅。
为了骑马,令泠从马上摔下一次又一次,膝盖上多的是青一块紫一块。
有一次杨琼实在是忍不住了,“王妃,你昨天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全,就别逞强了!”
“不行,我一定得学会!”令泠头也不回地跃上马,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青青草原上,每日都多了个又飒又彪的背影,从早到晚地学习骑马。
让之前在暗地里嘲弄过令泠的世家小姐,也在心底默默地按下句:“真狠!”
围场外,令泠有时能见到个冷漠的背影一闪而过。
*
圆僧大师的死,也难以平息皇上的怒意。
太子李礼与众臣同上书为安乐寺的弟子求情,法不责众,安乐寺其他弟子无罪,圆僧才是罪魁祸首。
然而这一求情,皇上的怒意更甚,牵连着怒火发泄到太子李礼一人上,怒斥他暗中结党营私。
朝堂上一时混乱不堪,皇上情绪颇为激动,暴怒之下,无人幸免,但没骂几句,人便昏倒在大殿上。
太医、宫女都忙做一团,龙淑妃听后人也险些晕倒。
所幸皇上没到两个时辰人就醒来,只是人醒来神智便不太清楚,其他人仿佛都记不清,除了龙淑妃。
“淑妃娘娘,皇上如今的情况,还是早些回宫休养!”
冯太医回禀道。
龙淑妃手扶着皇上,看向一旁的太子和宁王,以及诸位大臣。
“回宫自然是要回的,只是安乐寺的弟子该如何处置?皇上如今这样咱们也不知最后的旨意是什么?”
左中侯尹大人颇为难地道。
随即其他人也跟着附议。
“安乐寺的弟子没罪,自然是要放了的。”
太子李礼在下面淡淡地说道。
底下的一众大臣亦是低声附和。
皇上这会倒是突然开口说话,“放,放!”
“太子,回宫事宜就全权由您做主,皇上这病恐需要多加休息!”
龙淑妃对这些朝政之事不甚感兴趣,只是担心皇上的病情。
“是!”
太子带着众臣一一退下。
冯太医煎熬了些安神的药,龙淑妃喂着皇上喝下。
“龙儿,你怎么这么不高兴?”皇上满眼瞧她一脸的阴郁,心中甚是疑惑。
“皇上生病了,臣妾是担心皇上,皇上要乖乖吃药才能好得快啊!”龙淑妃别过脸,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瓷勺凑到他嘴边。
皇上倒是很听话地将汤药喝完,看着他安然入睡,龙淑妃擦了擦眼泪,便想去厨房看看。
倏然间,床上人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紧她,沉声道:“龙儿,祜儿呢?”
龙淑妃惊颤地转过脸看他,一脸不可置信问:“皇上,你没事了!”
“朕…刚刚脑子又明白过来!”
皇上躺在床榻上,眼神中的凌厉也变得柔和起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
龙淑妃连连擦干眼角的泪,“臣妾这就命祜儿来!”
皇上微微颔首,而后又拉住她道:“别让别人知道!”
龙淑妃迟疑一瞬,随即俯身退出。
皇上病危,太子把持朝政,自然就没什么宁王的事。
李祜因而也并未离去,正恭候在殿门外。
“父皇,您没事了?”李祜听闻父皇醒来,颇为欣喜地望着他。
“龙儿,你去门外守着,朕有话和祜儿说!”皇上瞧了眼龙淑妃吩咐道。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李祜继续问道。
“朕最近易怒,但过后脑子又瞬间清醒,恐怕是老了不中用哦!”皇上嘲弄道。
“父皇 ,您正当壮年,可一点都不老!”李祜道。
“你这小子,这些甜腻的话留给你媳妇儿吧!听说你们正闹着和离,你呀别等到后悔才知道她的好!”皇上敲了敲他的头,提醒道。
“这安乐寺朕觉得古怪之极,这些弟子面孔都生得很,祜儿,朕命你好好地查查他们!”
皇上长叹着气,回归正题。
“父皇,您为什么要将此事交给我?太子如今担当监国之职。”李祜拢着眉暗然道。
“朕怀疑此事就和太子有关,朕曾接到密信说太子屯兵城东南,也派人去暗查过,但都是有去无回。”皇上淡淡地道。
“朕自认并没愧对太子……”皇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祜的思绪也被牵扯到那段遥远的岁月。
当时皇上的亲哥哥李承运立为太子,然而没过多久李承运英年早逝。
而后祖父将皇位传给现在的皇上,为了补偿李承运,祖父便将李承运唯一的儿子李礼立为孙太子。
现在皇上继位后,李礼也由此便成了太子。
在权力纠葛面前,这些年来皇上和太子明争暗斗,也渐生嫌隙。
起初太子蛰伏浅出,低调处事,处处隐忍退让;而今羽翼丰满,暗中拉拢朝中大臣,行事作风暴戾冷厉。
当初袁春生率领部下叛乱,太子李礼领兵征伐,将其部下扫荡得一干二净,就连当地的稚儿妇孺亦是不肯放过。
为此,皇上怒斥过太子行事太过凶残。
……
回宫后,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他的病情亦不见好转。
龙淑妃特下令暗中招揽天下名医,希望能让皇上好好地过个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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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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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