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从他背后扑出来,跪在他脚边,大呼道:“王爷息怒,下官罪该万死。”
“父亲?”宁菀菀低低唤了一声。
魏琰一听此人是宁菀菀的父亲,勉为其难地放下他踹了一半的脚。
厉氏早在宁思远喊他“王爷”的时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
感受到怀中人挣了一挣,魏琰将她箍得更紧:“往哪儿走?”
他问的自然是宁菀菀的闺房所在。
宁菀菀觑着他寒潭般的面色,果断地把推辞的话吞了下去。
这个时候拂逆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宁菀菀指了指右边,任由魏琰将她一路抱到卧房里。
屋子很小,小得连王府的下人房间都不如。屋里倒装饰得朴素雅致,一样贵重的东西都没有,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魏琰环视一圈,寒酸二字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头。
前世,他未曾踏足过宁菀菀的闺房,没想到小丫头的生活环境竟如此不堪。
看宁国府门口的排场,当不至于穷成这样。魏琰想起厉氏的嘴脸,明白过来。
胸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心疼,魏琰轻手轻脚地将宁菀菀安置到凳子上,顺手把佩剑搁在桌上。
孤男寡女与魏琰共处一室,宁菀菀只觉得脑壳突突地跳。
得尽快打发了他才是。
宁菀菀站起身:“多谢齐王殿下相救。男女有别,菀菀不便相留。菀菀恭送王爷。”
男女有别?魏琰重重哼了一声。
对着李功楠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男女有别?
想起宁菀菀上次去李家做客,这次又与李功楠把臂同游,魏琰心中烧起一把无名之火。
火势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宁菀菀清晰地感受到气场的变化,背脊处爬上一股凉意,慢慢扩散开来,冻得她手脚冰凉。
这厮,果然是她的天煞孤星。
魏琰刚刚救了她,宁菀菀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忘恩负义。否则,万一激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宁菀菀深吸口气,继续赶客:“王爷大恩,没齿难忘。菀菀日后定在府中吃斋念佛,为王爷祈福。”
回应她的是魏琰更重的冷哼。
吃斋念佛?怎么可能?印象中臭丫头最是贪吃,这样的谎话拿来骗鬼吗?
宁菀菀三番两次要赶他走,魏琰反倒不想走了。
宁国府的人也该好好敲打一番,免得有人继续作威作福。
魏琰不疾不徐,绕着不大的房间走了一圈。
妆台上铺满了各色布头,一个做了一半的布娃娃咧着嘴朝他笑。魏琰随手捡起,拿在手里摆弄两下。
手艺,还是如此地……“鬼斧神工”。
宁菀菀耐着性子,等他参观完毕。眼看他放下娃娃,总算松了口气。
这回,没借口再待下去了吧?
谁料,魏琰尊口一开:“你院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吗?”
魏琰,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宁菀菀只觉得重生后,魏琰比原先更加捉摸不透,更加难缠。简直莫名其妙。
腹诽归腹诽,宁菀菀面上依旧摆着恭敬的笑容:“有个小丫鬟,想来是走开了。”
“既如此,本王替你包扎伤口吧。”
魏琰淡淡的话语让宁菀菀雷得外焦里嫩。
开什么玩笑?魏琰替她包扎?
且不说她手掌上的伤口只是磨破了表皮,渗出几缕血丝而已,光想想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替她包扎的场景就让人匪夷所思。
为什么?眼前的魏琰似乎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一点灵光乍现,仿佛立刻就要驱散心头的迷雾,寻到事情的真相。
宁菀菀恍然大悟。魏琰有求于李功楠,恐怕是为了讨好李功楠才对她好的。
魏琰啊魏琰,你也有今天?可惜你搞错了状况。本姑娘跟李大哥才见了几次面,交情压根算不得多深。
宁菀菀自觉抓住了玄机,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让小丫头开心成这样?魏琰不爽的心情顿时云开雾散。
罢了,且让她高兴一回。
魏琰卷起他尊贵的袖子,准备就着铜盆里的水替她清洗伤口。
宁菀菀脸色一白,后退两步。
那水是她早上洗脸剩下的,寻夏忘记倒了。拿来洗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魏琰皱眉,不虞地瞪了她一眼。
难得自己愿意纡尊降贵一回,她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嫌弃本王伺候得不好?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魏琰气哼哼地扯了块布巾打湿,用力一拧,仿佛是拿它出气一般。
宁菀菀咽咽口水,又退了一步。
她知道魏琰记仇得很,最恨别人拂了他的好意。可作为一名护理系学生,宁菀菀实在接受不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门外传来惶恐而又卑微的声音。
“下官拜见齐王殿下。”
“民妇拜见王爷。”
宁思远带着厉氏跪在门槛外头。
房门没有关,两人自然瞧见了魏琰亲手拿着布巾要替宁菀菀擦洗的动作。
厉氏眼中一片死灰,左右两边面颊上各留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谁能料想到宁菀菀跟着李功楠出去,却被魏琰抱回来?聚众殴打王爷,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宁思远也是浑身哆嗦。自己的婆娘得罪了齐王,万一魏琰震怒,莫说乌纱不保,小命恐怕也得搭进去。
魏琰有意敲打二人,也不叫起,只继续靠近宁菀菀。
宁菀菀眼睛一闭,豁了出去。让厉氏这双狗眼好好看看,省得她以后再欺负自己。
魏琰捏住宁菀菀的手指。
纤长的指尖柔软细腻,触手冰凉。
“宁小姐今后还是多穿些好。”魏琰盯着她身上的襦裙,声音不自觉地冷淡了下来。
低胸襦裙,肤白如脂,却不是为了见他而准备的。
宁菀菀搞不懂魏琰发什么脾气,又有心在厉氏面前造成她与齐王关系匪浅的印象,便娇羞道:“多谢王爷关心。”
看她顺从的模样,魏琰仿佛找回了前世的感觉。
这才像话嘛。
魏琰不再多言,耐心地替宁菀菀擦拭伤口,又撕下自己内衫上的布料细细替她包扎。
在外行军打仗,遇上将士们受伤,他经常这么干。当然,撕的都是外袍。用贴身衣物替人包扎,宁菀菀可是头一个。
小丫头该感激涕零了吧。
然而,宁菀菀面上明晃晃地闪过惊恐的表情。
魏琰你一身臭汗,是想让伤口发炎吗?
表情只泄露了一丝,宁菀菀立刻察觉不对,换上介于难以置信与铭感五内之间的神色。
她掩饰得太好,连魏琰都觉得顺理成章。
换了任何人被自己如此温柔以待,都会受宠若惊吧。
门口跪着的两人见如此情景,更加两股发颤、额冒虚汗。
魏琰心想着两人毕竟是宁菀菀的父母,尤其是宁思远,亲生的,便淡声道:“起来吧。”
宁思远战战兢兢,以头拄地:“贱内不知是王爷驾临,冲撞了王爷,求王爷恕罪。”
厉氏跟着磕头。砰砰砰的,仿佛不疼似的。
“本王也很纳闷,宁夫人为何要遣人殴打本王?本王与夫人无仇吧?”
厉氏吓得直哆嗦,也不敢抬头,伏在地上颤声道:“王爷恕罪。民妇绝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是因为有人说我家菀菀被登徒浪子欺负了,我误以为王爷是……民妇眼拙,求王爷恕罪。”
厉氏这番解释甚是巧妙,从一个恶毒嫡母摇身一变成了护女狂魔,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魏琰毕竟没有受伤,恐怕不会追究。
宁菀菀瞄了一眼宁思远。
宁思远暗中向她递了个眼神。显然,父亲已是知情。
宁菀菀心中一凉。亲生父亲如此,难怪旁人欺负原主毫不留情。
她可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女子。
不过,事情也不宜闹大。失了宁国府的饭碗,吃亏的还是自己。小惩大诫,让厉氏以后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成。
宁菀菀盈盈下拜:“求王爷恕罪。”
魏琰半途捞住她:“既然宁小姐求情,此事本王就不计较了。不过,本王听说宁小姐院里只有一个丫鬟,你们二人是否亏待于她?”
宁菀菀诧异地看他,魏琰竟主动帮她出头?
“不敢不敢。民妇是想给菀菀找几个可心的丫鬟,这才打发了从前那些刁奴。民妇已经选好十二名下人,一定尽心伺候。”
魏琰刻意在屋里扫视了一圈。
厉氏立刻补充:“王爷,府里正为菀菀造一座新的院子,摆设用度皆是最好的。”
宁菀菀简直要笑出声。那座院子是厉氏造给宁欣月的。不知道宁欣月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气炸?
魏琰替她出了半口恶气,剩下的半口得靠自己。
宁菀菀掐一把掌心,疼得眼眶通红:“母亲,菀菀私自外出,这就去祠堂罚跪。”
魏琰闻言,星目中寒光毕现。
魏琰:忘恩负义宁菀菀。
宁菀菀:喜怒无常活阎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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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