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五年,初春。
城南永安坊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十来个下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统一的服装低调内敛,用料却不差,与院子寒酸的外表极不相称。
主屋里,宁菀菀裹着狐裘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下人刚刚送进来的密函。
信上说半个月前,齐王魏琰亲斩匈奴王首级于马下,五十万匈奴大军四散而逃。魏琰帅亲兵秘密回京,不日便可入宫面圣。
出征之时,皇帝曾许下诺言,魏琰若能荡平敌寇,便立为储君。如今天遂人愿,真正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宁菀菀伸出青葱般的手指,狠狠掐了把面颊。
疼得很。她差点喜极而泣。
一切就仿佛做了场梦。两年前,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本无厘头的网络小说里,成了一名十八线女配,活不过一章就会被姐姐害死。
宁菀菀拿到这副烂牌,简直想躺平等死。然而更无厘头的事情发生了。她脑子里居然被植入了一个外挂智囊系统。控制器就是她手腕上的玉镯。每次遇到危险,转转玉镯,系统就会帮她出谋划策。
仗着系统的神机妙算,宁菀菀费尽心机,一步步接近书里的男主——齐王魏琰,甚至捏着鼻子当了他的王妃。
两年多殚精竭虑,终于苦尽甘来。只等魏琰登基,她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到现代。
宁菀菀捂着嘴,努力不让笑声传到门外去。
她的心情好极了,破天荒地走到院中去透透气。
一枝红梅傲雪绽放,惹得宁菀菀驻足观赏。
西厢的房门“嘎吱”一下打开,走出一名身穿淡紫色锦袄的女子。女子与她年岁相若,梳着堕马髻,斜斜地插了一支素银镶玉簪子。清雅高洁,风流自成。
真是冤魂不散。宁菀菀心中轻斥。她简直怀疑那女人是不是天天扒在门缝上,专门等着她出来。
女子名叫白芙蓉,是书里的女主,魏琰心中的白月光。她的父亲是魏琰少时的老师。两人打小认识,青梅竹马。
宁菀菀看书时就不喜欢她。矫揉造作,标准的白莲花。偏偏魏琰当她眼珠子似的。
为此,宁菀菀没看完全书,中途就弃了。后来么,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穿进来,别说弃文了,要她倒背如流也成啊。
于是宁菀菀更不喜欢白芙蓉了,尤其是看到她和魏琰站在一起的时候。
想到魏琰,宁菀菀就脑壳疼。那厮真正是老天爷派来磋磨她的。相识第一天开始,魏琰就永远摆着一副冷冰冰的臭脸,对她颐指气使。
宁菀菀好几次气狠了,躲着不理他,魏琰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
每每这个时候,系统就会跳出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宁菀菀被迫无奈,只好妥协。三番四次之后,魏琰就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正因为如此,魏琰才会娶她当个摆设吧。
想到此处,宁菀菀下意识地扫了白芙蓉一眼。
白芙蓉仿佛没有察觉,微笑着浅浅下拜:“给王妃娘娘请安。”
“都是自己人,白小姐不必多礼。”宁菀菀声音淡淡的。
她实在想不通白芙蓉为什么明知道魏琰出征,还要到王府做客。难道是要向她示威吗?
大可不必。她不过是魏琰临时娶回来混淆视线的,好让他的政敌不为难白家。她深信,待魏琰登基,必定是要废了她,与白芙蓉双宿双栖的。
魏琰拿她替白芙蓉当箭靶子,差点害她被射成个刺猬。宁菀菀想起前些日子齐王府里的刺客,望向白芙蓉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白芙蓉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问道:“娘娘,可有王爷的消息?”
宁菀菀心中啐了她一口。什么清流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尚未嫁人就开口闭口问起别人家的相公。何况王爷的行踪那是机密好吗?
宁菀菀不答话,随手整了整衣裙,转身就走。
白芙蓉一怔,显然是没料到一向让她三分的宁菀菀敢给她脸色看。
“娘娘,是芙蓉做错什么,惹您不高兴了吗?”白芙蓉瞬间红着眼眶跪下了。
宁菀菀蹙眉。虽说魏琰不在,可守在院里的都是他的心腹,保不齐哪个嘴碎的去当耳报神。白芙蓉这是打定主意要害她呀。
若放在平常,宁菀菀一定会好好陪她演一场,今天却是一点兴致都没有。皇帝的病拖不过三天,她很快就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还怕什么魏琰?
“我没让你跪。不过,你要是觉得心中有愧,想忏悔就跪吧。”宁菀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进了主屋。
白芙蓉张了张口,话都噎在嗓子里,气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齐王出征的三个月,整个王府全仗着新嫁过来的王妃撑着。
她先是拔除了齐王府里的钉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众人搬到小院避难。没过几日便有杀手夜袭齐王府,扑了个空,被埋伏的侍卫捉去大理寺审问。估计问出主使之人,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然后她又进宫面见天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病入膏肓的皇帝奇迹般地拖延至今,替齐王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王妃如此神机妙算,众人拥戴还来不及,谁又会去多管闲事?
至于王爷的眼珠子么。咳,混了那么多年都没被王爷娶进门,鬼知道是不是鱼目混珠?
白芙蓉跪了一会儿,眼看着连个扶的人都没有,指尖深深掐进肉里。等大功告成,她一定要将宁菀菀踩在脚底下,狠狠折磨一万遍。
白芙蓉兀自站起,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她低着头,没有人看见她眼中的怨毒。
宁菀菀回到房里,心情更好了。临走前,总算出了口恶气。她张开双臂,向后直直地跌到柔软的床铺上。
江南进贡的上等蚕丝制成锦被,铺了八、九层,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奢侈得不得了的事情。细算起来,魏琰倒是从没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她这个齐王妃甚至比宫里的许多娘娘们过得更好。
宁菀菀抚上柔滑的锦缎,心底竟滋生出一丝不舍来。
“宿主,男主魏琰一分钟前死了,请准备NG重来。”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菀菀惊得从床上跳起:“怎么回事?”
“小院被围,魏琰来救,中了暗算。”
宁菀菀脑袋轰地一片空白。魏琰来救谁,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白芙蓉,你个害人精……
宁菀菀来不及咒骂,身子一晃就回到了宁国府的闺房里。
一回生,二回熟。宁菀菀已不像第一次那般手足无措,她只是深深吐了一口恶气。
她离回家只有一步之遥,却生生毁在魏琰那厮手上。
魏琰啊魏琰,你说你好端端的进宫继承皇位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赶来救什么心上人?白芙蓉对你来说真的比性命、比天下还重要吗?
想到这里,宁菀菀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胸闷气短。亏她花费多时,悄悄打通了小院和城外的密道,半点作用都没发挥。
正懊丧之际,脑海里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你已经回到起始状态,请尽快接近男主。”
辛辛苦苦两年,一下子又回到十五岁。宁菀菀怒火中烧:“扶不起的阿斗,老娘不干了。”
“宿主,请不要意气用事。协助男主登基是你唯一回到现代的方法。”
“回不去就回不去。反正再怎么努力都完不成任务,不如躺平了等死。”宁菀菀嘴上说得硬气,心口却涩得很。她好想爸爸妈妈,还有外婆。不知道他们在现代过得好不好?
系统沉默,按照它的程序逻辑,它也实在理解不了魏琰的行为。
******
距离京城二十里外。
篝火通明,一身戎装的魏琰踱出营帐。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深邃的目中尽是骇人的寒光。
他对皇帝的宝座原本并没什么兴趣。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弟弟康王居然为了夺位暗算他。哼,那么这一世他倒要去争上一争,看看鹿死谁手?
前世宁菀菀的藏身之地只有他的亲信知道。是谁把消息出卖给了康王?
“王爷,明日正午大军便可入城。”副将项秦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大声禀告道。
魏琰冷冷应了一声。项秦缩缩脖子,立刻闭嘴退下了。
思绪被项秦打断,魏琰开始想起入城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他就是在凯旋回京的路上碰到宁菀菀的。
那丫头一见到他就被迷得神魂颠倒,装作受惊的样子扑倒在他马前。她两眼放光的样子,魏琰至今想来仍觉得好笑。
他记得自己不动声色地拒绝她了吧?可宁菀菀却不屈不挠,用尽手段时不时在他面前晃荡。这点小心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他默许而已。
想起宁菀菀为了他不惜赌上女儿家的名声,差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魏琰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也罢,上辈子总归是他没有护住宁菀菀,这辈子且早早遂了她的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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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了两月,不近女色的靖王夜夜抱着枕头在门外哀求:“昭昭,让我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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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