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天?
瑰儿在听到这名字时,晃神了一下,暮江天来了?
下一刻她就觉得手腕疼得要裂开,不禁惨叫出声!
暮江天握着瑰儿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将她拽倒在地。
瑰儿摔倒时,磕到了昨晚的伤,疼得缩成一团,止不住地抽搐,“呃……”
“瑰儿,你失心疯了?还骂伊落是贱人。”暮江天满面怒色,“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是的!瑰儿想大吼,可疼痛和虚弱让她说不出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伊落扑进暮江天怀里,像是一只艰难逆风飞翔了好久的蝴蝶,终于寻到了避风的依靠,委屈地翩飞入怀。
“江天哥哥!”伊落控诉,“那些评委们不识货,把瑰儿的排名放在我前面。我只是让瑰儿退出比赛,只是这样而已啊,她为什么要打我呢?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暮江天赶紧抱住伊落,不断抚摸伊落的后背,一边责备瑰儿:“是啊,一个人怎能狠心至此……瑰儿,你太阳奉阴违了,表面上答应我,要帮助伊落当选神侍,原来你藏了私心,想赢过伊落,自己当选是吗?”
“说你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还真未冤枉你。”暮江天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贱人。”
就如同最犀利的箭矢,万箭齐发,狠狠射在瑰儿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巨大的打击让瑰儿的胸口如胀破般,焚烧似的疼痛把心都烧烂了。
一口血从瑰儿嘴角噗出来,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在暮江天的眼里,她总是个恶劣且失败的人?
她就真的……真的这样差劲吗?
“伊落,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一个人没事吧?”暮江天急切地询问伊落,搂着她不断查看。
“江天哥哥……”伊落无比依赖地软在暮江天怀里,手在他腰后揪着,语调里带着委屈的鼻音。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啊,这些天所有人都欺负我……”
暮江天听了十分心疼,同时更是嫌恶地瞪了瑰儿一眼,又安抚伊落:“欺负你的人,我都会替你教训的。”
“可是宛芍,她……最过分的就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江天哥哥早就说要把她毁容,却到现在都没有做到啊!”伊落喊道。
暮江天脸皮一僵。
伊落道:“虽然她退出杭城第一美人评比了,可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已经存在,她怎么能那样羞辱我?我真的好无助,江天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
想着连一个凡人名媛都能把她贬低成一坨泥,伊落越想越过不去这坎,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说着说着,几乎已是哭喊着抱怨:“如果你早收拾掉宛芍,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就能当上神侍。宛芍也只是个普通仙子啊,修为根本比不过江天哥哥你的,你为什么不能再去补刀呢?你不是说爱我胜过一切吗?那为什么这点事情,你都不肯为我做到?”
“江天哥哥,你为什么就放过宛芍?为什么还来这么晚!?”
暮江天完全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暮城主的结界中冲出来,耗费了十几天就为了冲出结界来帮伊落,可伊落却一见面就和他发脾气,还质疑起他的感情。
暮江天顿时就觉得委屈极了,他对伊落的爱全心全意,这些天一直想着伊落,可伊落怎么就不体量他的难处?不知道他需要考虑暮雨城吗?
甚至还翻旧账,说他没将宛芍毁容……
明明是宛芍歹毒,拿暮雨城的名声威胁他,他也很想替伊落除掉宛芍的啊!
“伊落,我不是故意来晚的……”暮江天试图解释。
伊落却捶打起他的后腰,“可是你就是来晚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兑现,害我被欺负,被所有人看笑话。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我,是根本不会让我受一丝委屈的!”
暮江天一时哽住,答不上来,可心里的委屈却更甚了,甚至憋出一大股怨气。
他为伊落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伊落一点也不体量他?
他从前怎么没发觉,明媚清纯的伊落,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
仿佛一盆冷水浇到暮江天头顶,因见到心爱之人的喜悦和热情,一下子就被浇得散了大半。
暮江天忽然就觉得没兴致了,松开怀里的伊落,黑着脸,想要反驳回去,弥补受挫的自尊,却看伊落哭得那么梨花带雨,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只能找个出气筒,发泄郁闷,看见瑰儿还趴在地上喘息流泪,暮江天毫不留情一脚踢上去。
“滚!还在这儿做什么?没用的贱人!”
伊落忽然拽住暮江天的手。
“江天哥哥!”伊落恨恨道,“替我去教训宛芍,我要她吃够我所承受的一切!”
***
司巧轻挥着绢扇,同宛芍一起,走在街道上。
周围熙来攘往。
已入初夏的杭城,开始展现它蒸笼般的酷热。
司巧热得一直在扇风。
反观宛芍,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羊脂般的脸上,一丝汗珠也无,司巧不禁自愧弗如:“你道行高,就是不一样!”
宛芍笑着将司巧鬓边的一缕乱发,拢到她耳朵后,边说:“你再过一阵子也能如此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人群在聚集围观。
对视一眼,走近一看,竟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晕厥的小女孩,跪在街道上呼喊着,无助地向路人百姓求助。
那小女孩身躯痉挛,面色红的吓人。
司巧蓦地认出了那一家三口:“宛芍,刚刚去府衙前的灾民里,我记得就有他们三个。”
此刻,那对夫妻焦急不已,几乎是嘶喊般的询问围观的人:“最近的医馆在哪里?我们的囡囡、囡囡……哪里有郎中?!”
有熟悉周遭的百姓为两夫妻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街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往东去,再过一个桥就能看到了,叫‘安神堂’。”
“谢谢!谢谢!”夫妻俩千恩万谢,边鞠躬边抱着小女孩起来,快步就往那边走。
围观百姓们却一时还没有散去,反倒冲着夫妻俩急匆匆的背影窃窃私语:“瞧这一家不像咱们杭城人,是从南面发洪水那边过来的吧。”
“估计是,看他们这样也拿不出什么钱,只怕安神堂的郎中不一定肯治。”
“医者仁心,应当不至于为了钱见死不救吧……”
耳边听着这些话,宛芍轻轻握住司巧的手腕,“司巧,我们跟着去看……”
“宛芍,我们跟上去好不好……”司巧竟也在同时开口。
两个人的声音就这么叠在了一起。
不禁都一怔,又一个对视,不禁会心一笑。
“走吧。”宛芍说。
司巧也不扇扇子了,赶忙同宛芍一起跑着去追那对夫妻。
其实那小女孩得的是什么病,宛芍见多识广,一眼就已看出来了。
是中暑。
虽说不是什么难治之症,但那小女孩的中暑程度很深,已经出现了痉挛抽.搐的症状,的确要快些送医。
且那小女孩一家从灾区赶路过来,面黄肌肉,十分劳累,身体也严重缺乏营养,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中暑搞不好都能要了她的命。
大约不到一刻钟后,那对夫妻就找到了安神堂。
他们抱着女儿进去,焦急地冲到柜台,请求郎中治疗。
宛芍和司巧也进入安神堂,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静静看着。
安神堂的郎中在看出小女孩是中暑后,赶紧招来学徒,让把小女孩安置下大堂靠北侧的窗户下。那里阴凉通风,能够为小女孩降温。
接着学徒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小女孩额头上,又端来一碗融化了盐巴的水,扶着小女孩的后颈,让她喝下。
小女孩似乎缓过来一些,抽搐的症状渐渐止住,只是仍旧面色潮红得厉害。她娘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度极烫,令人揪心。
小女孩她爹连连向郎中和学徒作揖道谢,只是眉梢仍旧带着化不去的愁容。
他的女儿身子骨一向弱,这次家乡遭了洪灾,他们没吃的了,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每日喝水都是不干净的河水、溪流,他们还颠簸着走了好多天的路,才来杭城。
本就差的生活条件,加上这段时日的疲惫和绝望,甚至来到杭城的水土不服,让女儿在高温下身体崩溃,变成了这样。
她爹知道,只是一碗盐水定是治不了本,这次解了暑,若还有下次,他女儿的身子还禁得住吗?
几乎印证他心里的猜测,郎中在这时带着几许沉重说道:“令爱这次解暑后,需调养一番,不然……以她现在的体质,很容易感染热伤风或是肠胃病。”
小女孩的爹一怔,连忙道:“那请您写个方子!”
“开方子倒是没问题,只是您二位……”郎中早也看出来夫妻两个是灾民,定是囊中羞涩,只是他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了,叹了口气,提笔写起药方。
小女孩的爹娘也因为钱的问题,此刻不禁更加愁苦,又窘迫地对视一眼。
她爹一咬牙,将身上所有的铜板都摸出来,红着眼睛道:“咱们就囡囡一个孩子,就是拿出最后一点身家,也得给她治……”
“孩子她爹……”小女孩的娘流下眼泪,她赶紧抬手抹掉泪水,倔强地眨眨眼,试图把眼泪全憋回去。
小女孩的爹把铜板递向郎中,艰难道:“这是我们全部的钱……”
“这……”郎中已经写完了药方,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小女孩爹的钱,叹口气对他说,“这张药方,我是尽量挑些便宜有效的药写的。你看,这几味药,”郎中指着药方上写在前排的药,“这些我就全送给你们,就当结个善缘,毕竟医者仁心。但……这最后一味药……”
郎中的手指滑至写在最下一排的药材旁,“这味药对令爱的病情和体质而言,不能缺的,我找不出能替代它的。可这味药偏偏不便宜。”
“我……这我知道……可是……”小女孩的爹痛苦地挤出一个个字,近乎乞求,“可我们确实没有钱了,能不能先赊账……”他又道:“我们是南边受了洪灾的村民!等刺史大人和朝廷赈灾,帮我们重建家园,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再还您。求求您了!救救囡囡吧!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啊!”
“唉,这、这味药材真的……小伙子,我毕竟也得养活一家老小,和这整个医馆里的帮工啊!”郎中也面色发愁。
小女孩的爹身体发抖,转头看一眼已经渐渐平静的女儿,纤细瘦削的身体躺在那里,仿佛一团轻飘飘的棉花,随时都会散掉一样。他怎么忍心不给她吃最合适的药调养?
可他们没钱了……
这七尺汉子眼眶红肿,不禁企求似的拿起药方,盯着那最后一味药材,不断念着:“九节菖蒲,九节菖蒲……就差这一味九节菖蒲……”
九节菖蒲?司巧倒吸一口气。
宛芍也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司巧。
司巧的真身,就是九节菖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