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存风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小姑娘对他表现一直很冷淡,即便是方才他帮她救她手下人,她也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看,现在居然邀请他一块同行?
是觉得他有这个本事保她下次再遇见“山匪”的时候,可以帮她一把吗?
男人笑了,没忍心拒绝,将茶杯悠悠落回桌上,“行啊。”
虽是同行,但一路上都是各坐各的马车,因为出了山匪抢劫的事,霍三心存芥蒂,凡是逢山逢偏僻地带,绝不入客栈休憩,连夜赶路,楚含慈便宿在马车里,有次被摇得实在厉害,出现晕症,吐得脸色惨白。
不过,行在后面一辆马车里的男人吐得更厉害。
吐的次数也着实惊讶了楚含慈。
“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身体这么差?”楚含慈递给赵存风一块帕子。
赵存风接过,擦了擦,说道:“我也没办法,这副身体不听使唤。”
“……”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楚含慈发现赵存风的耳根都烧红了,下颚也在隐隐地抽搐。
“公子,我扶您回马车吧!”夏朗走过来,神色紧张。
“无碍,我想吹吹风。”赵存风不让夏朗扶,手撑着树干。
夏朗只能退回去。
楚含慈见他不吐了,没有要陪他在这里吹风的意思,想回马车去,赵存风叫住她:“你别走啊,没看哥哥正难受呢。”
“我又不是大夫,治不好你。”楚含慈冷漠起来,就有些冷漠了,还是回了马车里。
夏朗道:“公子,她……她怎么这样啊,再怎么说你也救过她这么多护卫的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夏朗对楚含慈的印象不若从前,他觉得这小姑娘总是不给他家公子好脸色看。
“是啊,她这脾气,”赵存风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一般人受不了。”
…
休息完后,赵存风也回了马车,其实若不是他和楚含慈同时犯了晕症,是要在附近找一家客栈休整的,那些护卫也不是铁打的,连夜赶了两日的路,再不补一觉,恐怕就要死在马上。
路过一个果农时,楚含慈说:“停下。”
车夫似乎睡着了没听见,楚含慈忙钻出去夺过缰绳,自己勒停了马车。
“三、三小姐。”车夫清醒过来,吓了一跳。
“没事,我想买些橘子。”楚含慈跳下马车,她转头又说:“不过以后别这样了,等会换我来驾马。”
她没有想到车夫居然累得睡着了,也是,他们自上一次大休息已经有两日了。
“那怎么使得!”车夫罢手。
楚含慈没理他,跑过去买橘子。
“姑娘,买橘子吗?我这可是上好的砂糖橘,刚采的,甜得很呢!”果农说。
“要二十斤。”楚含慈道。
“二二二、二十斤?”果农兴奋得眉毛都开了花,“好嘞!”
霍三打了个哈欠,忙从马上跃下,走过来,待果农称完橘子,他问:“多少钱?”
果农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给你们算一百个铜板吧!”
霍三从钱袋取出一颗碎银子,“不用找了。”
果农眼睛一瞪,“这、这太多了啊!”
“他给你,你就拿着。”楚含慈说。
果农盛情难却,只能不好意思又控制不住笑出菊花脸地将碎银子收下,十分宝贝地揣进胸口。
见楚含慈买了这么多橘子,护卫们都跑过来帮她抱橘子。
“诶!这橘子不好拿,我送你们个篓子吧!用这个篓子装!”果农从车板下面翻出一个大篓子。
“怎么了?”赵存风掀开车帘。
夏朗道:“是楚姑娘,她买橘子。”
赵存风牵唇,“我也想吃橘子。”
“那我也去给公子买点?”夏朗说。
“不用,人家这不是送来了吗。”赵存风笑。
“赵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刚才买的,给你送一点来!”一个小护卫跑过来。
“谢了。”赵存风道,“你家小姐真贴心。”
“……”小护卫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家小姐被占便宜了,但出于礼貌,那句“其实是我家小姐买多了”没好意思冒出口。
这橘子是醒神的好东西,秋初的缘故,砂糖橘其实并没有多少砂糖的意思,有点儿酸的,护卫们一连吃了几颗,倦意差不多没了,眼见着客栈就在前头,更加精神起来,可意外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发生。
忽听见“咔!”地一声,马车的两个车轮突然裂成两半,从马车里甩出来一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果农眼睛鼓成铜铃,拔腿就把自己的板车往前推,用了风的速度。
啪叽!
楚含慈摔在一堆橘子上,橘汁飞溅,她从车板上滚下来,跌到地上时滚了两圈,额头撞到街边一个卖荷包的小摊子,小摊子被楚含慈撞得荷包散落一地。
摊主忙绕出来,顾不得那些荷包,揪了眉毛看楚含慈:“哎哟!姑娘你没事吧?!”
霍三心口抖了一下,神经狠狠往上提,忙翻身跳下马:“三小姐!!”
闻见动静,赵存风掀开车帘。
夏朗道:“公子,楚姑娘她、她从马车里摔出来了。”
霍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子,扶也不是,抱也不是,冷汗从额角砸落,一个身影忽跑过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楚含慈被撞得眼睛犯花,看不清什么人抱了他,只是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是药香,还混夹着股淡淡的兰花香。
她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撑开眼皮,昏昏沉沉耷了脑袋。
……
“你看你画的什么玩意儿?我白教你了?”
“哼,你要气死我啊你!”
楚含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梦见那个嫌弃她笨嫌弃她蠢嫌弃她不用功嫌弃她动不动就偷懒的白头发老头。
这老头不厌其烦地又给她念叨了一遍:“臭丫头,我可是大兆三朝宰相,大兆第一画师,大兆第一书法家,大兆第一建筑家,大华宫和整个长安城都是我设计的!”
楚含慈噘着嘴,人中夹着毛笔,不屑地:“哦。”
老头很生气,长满皱纹地手啪啪拍在书几上,“你这孩子,孺子不可教也!”
楚含慈又被这老头逼着画画,今天让她画站在树杈上拉屎的一只麻雀……
“三小姐?”醒来的时候,有人在耳边喊她。
楚含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额头一阵一阵地扯着疼。
霍三重重松了一口气,“三小姐,你终于醒了!”
他无法想象,如果当时不是那个果农推着板车冲过去,让三小姐缓冲了一下,若三小姐直接往地上摔,现在恐怕就没命了。
那股兰花香没了,楚含慈也不知道是处于梦境中还未完全恢复神志,在梦里画画画累了,还是单纯因为没了那气味,眉头往中间夹。
可这一夹,额头就开始疼,她想动一下,腿也开始疼,手臂也在疼,像是全身的骨头在打架。
“咳……”另一间房里,赵存风脸色发白,羸弱的样子。
夏朗给他端来一碗药,“公子,快喝点药。”
赵存风接过,一口干完,他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还没醒。”夏朗一想到楚含慈从马车里被甩飞出来撞到街边的那场面,怪可怜见的,这么一个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何至于遇到这种事儿,不过他看赵存风脸色白得不像话,不免自私道:“公子,你先别去管别人了,先管好自己,楚姑娘面相好,是福厚之人,定不会有什么事,您也折腾了两日了,得好生休息。”
“我一个大男……咳……”赵存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发闷,着实十分无语。
夏朗道:“您是个病人!”
有人敲门,“赵公子?请问赵公子在里面吗?”
夏朗走过去开门,“是楚姑娘醒了吗?”
站在外面的小护卫点头:“嗯嗯!我们家三小姐醒了!赵公子可否再去看一看。”
“醒了便好。”夏朗有些不忍心拒绝,转过头,不过不等他把话对赵存风报一遍,那头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走过来。
“走。”赵存风走到门口,用手圈在唇边对小护卫道,像是想压住要溢出来的咳嗽。
-
赵存风进屋的时候,小姑娘确实醒了,眼睛迷瞪瞪地睁着,还有些神志不清,她的额头肿得厉害,用布包了三层,左脚和右胳膊都打了石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更显得那双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小可怜,你醒了。”男人神色本不太好,难得一次没挂着事不关己优哉游哉的表情,但走到床边,他扯起唇角,溢出笑意,这笑显得吊儿郎当又幸灾乐祸。
使得楚含慈被气清醒了,盯着他看了看,眉头又皱了一分。
“哟,还能皱眉呢。”男人笑意更浓,将坠在楚含慈前肩的一绺秀发捋到后头。
“……”霍三思及人家是救了自家三小姐的正主,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对于他这点登徒子的行径竟置喙不起来,努力保持沉默。
等笑够了,赵存风将手负到身后,说道:“放心,残不了,这石膏包个半把月,就能好回去。”
眼见着小姑娘好看的眉毛松了一些。
可也没跟他说一声“谢谢”。
庆宁侯府,楚娴看完信,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汗,眼皮直跳。
采荷“呀”了一声,“居然遇上了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