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进屋之前,赵芜月从包袱里掏了一件男装给她。这是她特地从府里带出来的,她想到,这么个常年宅在花街柳里的,应该不会需要给自己备一身男儿装的。
赵芜月在屋外等了一瞬,等秋娘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便不见了先前那个俏丽女子,转而是一个柔弱略带娘气的书生。书生扎一个圆髻,文质彬彬的清秀模样,肩上挎了一个包袱。
赵芜月摸了把脸心想,果然是自己太糙了吗?这么一对比,自个儿就是一铁铮铮的汉子啊。
“那我们上路吧。”赵芜月拉过秋娘说道。
“等一下,我要找人交代一下楼里的事情。”秋娘说着就跑到楼里,敲开一姑娘的房门,然后对那姑娘细心交代了几句,复出来了。
赵芜月携了秋娘出了云良阁,正四下里找自己骑过来的马,扭头却见那枣红色小马被一个人牵在手里,他
那人的另一只手里还牵了一匹黝黑色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
“小二,你怎么来了?”赵芜月看着站在路边的小二,诧异道。
“丞相知道姑娘要出远门儿,不放心,便让我跟着你。”小二依旧木着一张脸回道。
“不放心?”赵芜月听完小二解释,先迟疑了一瞬,然后莞尔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那这样,小二你既然来了,秋娘就交给你了。她不会骑马,本来我还带她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这匹马好像比较好驮人,那就你带着她吧。”赵芜月拍着秋娘的肩膀说道。
“好。”小二没有犹豫,干脆回道。
这大概是赵芜月做过的最错的决定,也是令她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人最久可以坚持多久不睡觉?赵芜月不知道。但她在前往苍州的这六天里,一共只睡了十个时辰不到。到了苍州的那一刻,她甚至有种自己随时会升天的错觉。
纵然这一路奔波,艰辛几许,小二都是这么跟她一路默默过来的,没有怨言,也没有多余的废话。也因为有了他,这一路免了秋娘许多苦。她困了,还能倚在小二的怀里睡上一觉,虽然有点颠。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二的马术是真的好。老司机就是不一样,稳健快速还安全。这秋娘要跟着赵芜月过来,估计早在半路上就送命了。
到了苍州,找到顾晟,赵芜月也只是先在都督府小憩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然后就跟顾晟进行了一场斗智斗勇的谈判会。
顾晟因曾在宫中任职羽林大将军,整个人看上去贵气凌人。赵芜月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是在宫里当过官的,首先气势十足,从面相上看就要让你高攀不起。
“你真的不打算再休息一下?我看你……状态好像不是很好。”顾晟看着对面双眼无神,憔悴不堪的赵芜月,犹豫地问道。
“没事!我脑子很清醒!”赵芜月一听顾晟说那话,拼了老命将自己的两只眼睛睁的跟灯泡一样大。然后两手啪啪打在脸颊上,让自己保持警惕。再将手捏拳,砰一下敲到桌面上。“你相信我,我没问题的!我保证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嗯,那赵二小姐,今天是为的何事来找顾某?”顾晟看她这在半睡不醒边缘努力挣扎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抿着笑。
“我今日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请顾将军出手,协助陆相夺取这乱世江山 。”赵芜月开门见山道。
赵芜月实在是没有精力去跟顾晟铺垫情绪,毕竟她现在脑子比较钝,万一自个儿说多了,被这个人精套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原来赵二小姐竟是陆浩远那边的人吗?”顾晟听赵芜月说到陆相,联想起近几年陆浩远时不时派人来游说他同谋叛变之事,不禁问道。
“不算吧……”赵芜月用手杵着下巴思考了一瞬,然后否认道。
“不是陆浩远……那是……陆筠?”顾晟身子往后倚了倚,接着猜测。待看到赵芜月猛然挑起的眉头,沉思半刻后,才恍然大悟,“哦~~许久不在朝中倒忘了,现在是他儿子当道。怎么?替他来当我的说客?”
“嗯。”赵芜月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将头扭到一边,看着坐在她旁边的秋娘。
秋娘接到示意,便从袖子里将那封密令掏了出来,递到顾晟面前。
顾晟甚是不解地将那块明黄色绸布接了过去,他只看了一眼,额上的青筋便跳了出来,两颊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搐,两只捏着绸布的手也在不断收紧。赵芜月甚至怀疑,他下一刻是不是要直接将那块绸布劈了。
她知道那道密令对他的冲击有多大,她也知道,顾晟只要看了这道密令,便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那密令上写道,“六州都督,今次离朝,永不召回。他日倘若擅自离州,格杀勿论。”
赵芜月知道,顾晟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陆家的请求,是因为心里还挂着那方天地。他曾身为整个皇室羽林大将军,受了圣上不少恩惠,对那个地方也是有恻隐心的。他总想着,有一天还能回朝。假使不再是羽林将军,最起码还能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在他心里如家乡般的地方。所以,他怎么也不可能赞同陆家起兵造反的预谋。
但如果那个地方从来都不是如他想象中那样美好,又或者他自以为自己效忠的明君其实打一开始便将他们放弃。所有他以为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发生,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只是一颗被利用,被抛弃的棋子。
当他知道这些后,当他的世界完全轰塌后,赵芜月相信,他不可能还固执己见,不可能不答应她的要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圣上驾崩,你也许想说死无对证,我这密令就有可能是伪造的。但是你该知道,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情骗你。而且,坐在我旁边的这位姑娘,就是中书舍人李焱之女,李景秋。这密令,可是从溶了几百口人的血泊中捞出来的。当年那件事,你多少也该晓得的。”赵芜月手指轻轻搭在额头上,淡淡开口道。
“李景秋?”顾晟捏着手中的绸布,双目狠厉地转向端坐赵芜月一旁的秋娘。
秋娘也只是低垂眼眸,面上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