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芜月先前一直猜不到今天这局是个什么局,哪怕直到赫连决开口发表开场白了,她也还是没弄明白。
赫连决说,“时值立秋,暑去天凉,阴意出地始杀万物。今日将诸位请来,没别的事,就想趁着这斗指西南之际,举酒话诗。”
这话一说完,赵芜月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话中的意思,那赫连决张口就念了一首诗。嗯,应该是一首诗,听着很押韵。
那诗一出口,立即有人拍掌说好。紧接着,又有人念了首祝秋词。
赵芜月暗自细细琢磨了一番,看这形势……好像是升级版的“茶话会”……她是真没想到,赫连决兴师动众请了这么多人前来,个个还都是身世显赫,位高权重,居然只是为了来跟他饮酒作诗!!他特意下贴请赵芜尘,说是有要事商量,居然也只是为了在这边跟大家一起侃天侃地?!
赵芜月心想,她冒着被她老爹重刑伺候的危险跑过来居然只是为了听他念诗?!
当知道这个真相后,赵芜月简直欲哭无泪。
她有时候真的弄不太懂古人对饮酒作诗的热爱和,就比如现在,她实在不懂那些人为什么会那么热情高涨的配合赫连决的提议。
赵芜尘是个才女,一首诗自然是斐然成章,赢得满堂喝彩。而赵芜月虽然饱读唐诗三百首,但却是不敢在这些真正的老古董面前班门弄斧,鱼目混珠。
她说她不会念,那些人笑笑说她谦虚。她说她真不会念,那些人还是笑笑说不可能。这又不是母猪上树,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能因为她出身达官之府,就说她会念吧?再说了,这旧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少吗?她又一介女流之辈,贴着无才便是德的标签,怎么这会儿一个个的都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会念诗了?
她忘了,她身边坐着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那些人,都是用赵芜尘那种万里出一的标准来看待她的。
吃瓜群众都喜欢带节奏。赵芜月在这边被起哄的不行,一旁赵芜尘居然也帮着搭腔,“小月自小才情出众?怎么这会儿倒怯生生的,不见了平日的风采?”
才情?风采?她几时和这些东西沾边儿了?赵芜月很是不解,扭头看了看她。而赵芜尘悠悠看向赵芜月的目光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赵芜月心头感到一阵压迫,想这大姐怎么今日如此避嫌不护短了?
她再扭头朝众人瞧去,待瞧见那斜对面从容淡定,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看热闹的陆筠,她才恍然大悟。陆芜尘先前说是要跟她公平竞争,这话竟从来不是儿戏,她现在就是要跟她比这诗词歌赋。
可是赵芜月即使明白这一点,她也不可能同赵芜尘搞这些明面上的竞争。先不提这是在七皇府,她不能喧宾夺主。且说她跟赵芜尘之间,不管论相貌,论文采,论才情,还是论韬略,赵芜尘都是远高于她之上的。她唯一能与之相比较的,恐怕就是脸皮的厚度了。
那些人一个个的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坐在那儿,像是看猴似得盯着赵芜月。赵芜月有些无奈,又有些惶恐,毕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王孙贵族围观,内心忐忑乃是难免。
赵芜月哆嗦着双腿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开口道,“小月虽自幼识字习书,但奈何天资愚钝,所学之术也着实难登大雅之堂,入不了各位雅士之眼。而今凉风至,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冰而知天下之寒。小月作不了与这凉秋相称的诗,只能罚酒一杯,还希望没有扰了各位的雅兴。”赵芜月说完,一抬手一仰头,一杯清酒便入了肝肠。
她这番话诚意十足,没有一丁点敷衍推脱,且言语举止得体。大部分围观群众见此也不再予以刁难,不过也不排除有些爱挑事儿的要借题发挥。
“我看赵二小姐是谦虚了,明明出口斐然,却硬要装那愚钝之人,是瞧不起我们大伙儿吗?”
赵芜月刚坐下,便听宴席某角落传来一声颇具有冷嘲热讽之意的话语。赵芜月循声望去,却见是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公子哥穿着一身明晃晃的孔雀蓝绸衣,一幅暴发户的既视感。
一般来说,人的短时记忆容量是有限的,能在众人小说人物里记住某些角色,尤其是打酱油的角色,这是很难的。除非他身上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征。比如美的惊天动地,帅的惨绝人寰,亦或是作的人人欲诛,丑的令人发指。
而现在眼前那位公子哥儿,可谓是个华丽丽的酱油瓶。赵芜月记得他,是另有原因。书中写道,那人天天穿一身蓝布绸衣,鲜艳艳的,跟只蓝孔雀似得。想这独特品味,也是再无第二人了。
“多谢沈公子抬举,小月粗鄙之言,有幸入了您耳,深感荣幸。但我刚刚那话,估摸着在您耳道里拐了十八个弯,这才让您曲解了其中之意,得出了大相径庭的结论。您当可仔细回想回想,兴许会发现,我所说的话,向来都是如表面那般浅显。”赵芜月故作恭敬般回道。
赵芜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解释,但说白了就是,你这个戏精少在这里添油加醋。听懂的人当会心一笑,没听懂的人也自以为心中明了。
虽然此番过后,不再有人执着于她的文化水平不放手。众人开始举杯邀酒,这时那个蓝孔雀精又跳出来了,他说,“看赵二小姐刚刚一饮而尽的潇洒姿态,该是酒量极好。”说着说着竟要过来与她斗酒。
这赵芜月听及此,眼眼刀子都快飞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怼他,却听那堂上的赫连决说话了。他说沈兄一个大男人,怎么总要跟个小姑娘比这比那。
这话一出口,便甚得赵芜月的欢心。可惜还没乐上半分钟,就听那孔雀精说,“怎么?这陆丞相看中的小姑娘,七哥你也看中了不成?”
赵芜月将他那句话颠来倒去的想了十几遍,怎么都觉着……这么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