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世上有三大修仙门派最为声威赫赫。
北有洛桑城,西有星移宗,南有水月泽。
水月泽深居江南的丝丝烟雨中,从来只收女弟子。据说,那些水月泽女郎,个个精调香、通器乐,一身脂香粉腻,满口娇声燕语。
这偌大的水月泽,只有一个男子,那就是少泽主,闻随镜。
自小于脂粉红袖堆中长大,他也是生就一副纨绔风流皮囊,平日里披金着玉,手执一柄玉箫,出门必带两女侍,携芳而行。
水月泽的女子虽多,但闻随镜却对她们都无意。据说,他钟情者,乃星移宗的庶出二小姐,顾白樱。
江湖人都说,若非顾春深对闻随镜一见钟情,又逼着妹妹割爱,让出婚事,闻随镜早与顾白樱成就一段好姻缘。
所幸老天有眼,闻随镜与顾春深大婚之日出了点意外,终是让这桩婚事取消了。
闻随镜跳出火坑,摆脱了传闻中那“水性杨花放浪至极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纨绔奢侈暴戾成性”的顾春深,三界人都为他松了一口气。
依照玉生的眼光来看,这闻随镜与顾春深,也算是一对冤家,只有恨,没有情。见了面,不打起来都算轻。
七花镇里,阴风阵阵,萧瑟的街道上传来阵阵呜咽一般的声音。那屋顶上的纨绔青年,在阴云下却依旧光华满面。
闻随镜喝尽了最后一口酒,将镶红宝石的酒囊丢进身旁的女侍手中,从屋顶上跳下来,朝顾春深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敛去了脸上笑意,目光在顾春深身上四扫着。
顾春深不接他的目光,侧过身去,打量起身旁的空棺材来,好像这棺材上有什么藏宝图似的。
闻随镜越走近顾春深,面色便越凝重。当他在她面前站定时,还抽出了腰间的笛子——闻随镜的笛子,是武器。笛子一握在手上,便会有人死伤。
玉生看得心里直发憷。
这闻随镜是要找顾春深泄愤来了!
逼婚之仇,绿帽之恨,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闻随镜的手在笛孔上摩挲着,忽然间,一柄白色折扇抵在了他的手背上,压住了他的手腕。
闻随镜挑眉,却看到孟山眠神色冷峻地站在他面前,用折扇抵住他,力有千钧,不让他轻易动弹。
闻随镜露出了舒展风流的笑:“洛桑城主有何指教?”
孟山眠冷眼说:“此话当本座问你才是。水月泽的少泽主,意欲何为?”
一旁的玉生忙帮腔道:“少泽主,顾春深现在是咱们城主的阶下囚,城主大人留着她有用。你想找她算账泄恨,我都明白,可现在她是城主的东西了,您不能动。”
闻随镜瞥玉生一眼:“谁说我要算账泄恨了?”
说罢了,闻随镜对向孟山眠,手一转,借了个巧力,用玉笛反压住了扇子。他把眉挑得老高,抛出了一句让面前二人语料不及的话——
“洛桑城主,顾春深是在下拜过堂的妻子。虽说你与星移宗有仇,可看在我水月泽的份上,可否网开一面,让我带妻子回家去?”
说罢了,他言笑晏晏,眉眼里似露出一片温和春风。
这话把玉生惊得嘴巴大张,连孟山眠都露出淡淡愕色。
“少泽主,你这谎话编得也太过火了!”玉生嘴快,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你说谁是你媳妇都成,但你怎么能说她是你媳妇?”
玉生说着,心里也满是惊涛骇浪。
闻随镜想把顾春深抓去折磨,那好歹也得编个像样的借口。编什么借口不好,非说她是他媳妇儿,要带她回家!这怎么可能?毕竟,各大宗派的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件事——
顾春深和闻随镜的大婚之日,一个侍女不小心说出了一个秘密:顾春深早非贞洁少女之身。
这个秘密一出口,水月泽的泽主——也就是闻随镜的姨母——当场脸色大变,她捉住顾春深的手,要验看守宫砂。顾春深不愿,面色发青,与泽主一通争执,最后还是被泽主狠狠撩起了袖口。
大红喜袍之下,顾春深的手臂干净白皙,象征少女贞洁的守宫砂不翼而飞!
宾客哗然,星移宗的长老们也都露出难看之色。水月泽的泽主、女官,愤怒不止,痛骂顾春深不知廉耻。
星移宗的长老护短,不愿看少宗主被骂,纷纷拍案而起,和水月泽的女官打了起来。银针并宝剑齐发,法器共暗器一色,场面那叫一个鸡飞蛋打。
后来,水月泽取消了婚事,带着来参加婚礼的教派中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留下一地狼藉。
与这婚礼一般狼藉的,还有顾春深的名声。从此后,各教派的人都说她是个私底下养了八十二个小白脸的□□。
至于“八十二”这个数字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没人知道。
这等情况下,闻随镜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地说她是他的妻子?
他没假装不认识她,那就很好了!
玉生愕然无比,一旁的孟山眠也是微露惊讶。但孟山眠很快便恢复了如常模样,淡淡道:“少泽主若要惩戒她,本座可代行。但本座不能将她交给你。”
闻随镜的笑容略僵:“我怎么会惩戒自己的妻子?我真没说笑,我确实是拿她当妻子看待的。”说罢了,他又露出忧愁关切之色,望向一旁的顾春深:“繁儿,我来迟了,你听我说,我被姨母骗了,关了起来,这才……”
“谁准你这样喊我?”顾春深冷冷喝他:“没分寸。”
这声喝,就像是把剪子,将闻随镜的话剪得戛然而止。闻随镜好似有些不甘,喉结动了动,张口改了个称呼:“少宗主。”
顾春深稍稍舒缓了面色,声音淡淡的:“你回水月泽去吧。我还有事要留在这里,没空陪你过家家。”
听了这话,闻随镜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阵,试探开口:“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帮忙,何必委屈自己?”
“不用。”她的回答照旧是不冷不热的。
“那至少让我留在七花镇吧!”闻随镜皱起眉,好像有些急了:“你们也是因为山庄闹鬼之事而来的吧?我们目的相同,做个同伴,也有好处。”
这番光景,又让玉生吃惊至极。
怎么看着闻随镜这副模样……他好像一点都不讨厌顾春深?
不应当啊!
传闻不是说,闻随镜挚爱顾白樱,对顾春深深恶痛绝吗?
“做同伴也不必了。”一道冷淡的声音,谢绝了闻随镜的请求。
闻随镜愣了愣,看向说话的人——孟山眠正以一种漠然的目光看着他。
“洛桑城主,我问的又不是你,你答什么?”闻随镜挤起眉头。
孟山眠沉默。
他看着闻随镜古怪的表情,再看他紧紧贴在顾春深身旁的模样,孟山眠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微妙。
眼前这幅光景,让他觉得讨厌。
这缕厌烦很淡,淡到极致,但它确实存在。
孟山眠微扬下巴,道:“本座不收无用之人。你要同行,就必须做个有用之人。”
闻随镜眨了眨眼,目光一转,立刻开怀地笑了起来:“我懂了。洛桑城主,现在做主的是你,对吧?我对这霓虹山庄的异样有些心得,你要是乐意,我可以把情报分享给你。”
孟山眠微微沉思,在心中权衡利弊。
很快,他压下了心中那缕极淡的不快,点头说:“好。本座答应。”
顾春深的脸微微扭曲:“你俩……”话到一半,她想起自己没什么话语权,便又把话吞回去了。
罢了。寄人篱下,只能忍着。
见孟山眠如此,闻随镜立刻笑开了花。他竟然自来熟地伸出手,拍了拍孟山眠的肩膀,笑呵呵道:“谢谢你啊,姨妹夫!”
“姨妹夫”这个惊天的称呼,让玉生险些石化了。
“你怎么称呼咱们城主呢!谁是你姨妹夫?!”玉生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闻随镜露出讶异神色:“在下的妻子是星移宗的大小姐,洛桑城主马上要过门的夫人是星移宗的二小姐,我和城主乃是连襟,他可不就是我的姨妹夫了吗?”
这番话把玉生气得脸歪了。
这话……硬要说,好像是对的,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竟然敢和城主大人互称连襟,哪里来的脸呢!
相比玉生的气急败坏,孟山眠就要淡然得对。他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仿佛闻随镜只是身边的一片空气。他只专注问一件事:“‘山庄闹鬼’是怎么回事?”
原本顾春深在旁边不高兴地咬牙切齿,听到他问这件事,也稍稍收敛安静了。
她和孟山眠来这里,是来取霓虹山庄的至宝麒麟血的。要是庄主出了什么事,他们拿不到麒麟血,那这无论是对孟山眠,还是……对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闻随镜拿玉笛拍了拍掌心,眯眼望向远处被云雾笼罩的霓虹山庄,道:“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了。”
前不久,霓虹山庄这一带莫名大震,死了不少人,活着的百姓也都搬走了。据说,霓虹山庄内也死伤不少。水月泽收到了霓虹山庄庄徒的求救信,说庄内水粮皆绝,望各大门派伸出援手。
可偏偏其他门派着人前来送东西时,却见到山庄歌舞繁华,灯火热闹,还张着个大结界,不让人进。大伙深感被骗,就不送东西了。
可后来,有从庄内逃出来的子弟说——山庄在闹鬼。
那歌舞繁华、灯火热闹的场景,都是幽魂折腾出来的。霓虹山庄的庄主,在地震之后,就变作了一个可怖的怪物。
不仅如此,庄主每晚都要娶一个体质至阴的“新娘”。“新娘”就从七花镇上选,个个年轻貌美。
每一晚,街上都传来娶妻的锣鼓唢呐声,艳红的花轿抬着哭泣的嫁娘,上了山,去往了霓虹山庄,然后消失在了那里,再没出现过。
用脚想也知道,她们凶多吉少。
长此以往,七花镇上能逃的人都逃了,这镇子就荒废了下来。
“霓虹山庄的结界牢不可破,外人难以进入。现在,我们要进霓虹山庄,只有一个方法。”闻随镜将手负在身后,眯眼望向远方:“那就是找到一个体质至阴的‘新娘’,让她嫁进霓虹山庄去。”
闻言,三人皆沉默。
闻随镜笑眯眯道:“你说,咱们三个之中,谁当新娘比较合适?”
说罢了,闻随镜嘴角扬得越高。
谁适合当新娘?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顾春深了。
顾春深最适合穿红色的嫁衣,他多想再看一次她着红衣的模样啊……
闻随镜正在遐想,忽然发现面前的二人正齐齐望着他。
顾春深和孟山眠的面孔上,似乎写着几个大字:你最合适。
闻随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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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