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怎么办!?总队这边剩下的特警不是特别疲劳的就是能力奇差无比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疲劳不疲劳的!疲劳也要上!”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们把特警当成了什么?不用睡觉不用吃饭的机器吗?人疲劳时脾气可不好,把疲劳状态下的特警派出去……你们是巴不得特警们失控!?”
“哼!那你说怎么办?你考虑特警的感受,那你想过市民的反应吗?”
“就是啊!如果我们不行动,媒体一定会批判我们不作为!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不少声音说……算了,我不说了。”
“别卖关子!”
“……说要不是特警能稍微为公共安全事业尽一份力,他们才不要拿自己的税金养这些人形怪物呢。”
会议室里有一瞬的沉默。这一瞬之后,有高级警司嘴里飙出了脏话。诸位领导们继续分为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的两派打着激烈的嘴仗。
在场不是没有中立派,只是这些中立派之所以中立,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两边都开罪不起。
眼见分裂成两派的领导们越吵越激烈,其中有人连忙转移炮火:“等一下!等一下!各位!请大家都停一停!”
这人转移炮火的方法也简单,就是把枪口调转向叶棠:“各位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陈督察怎么会这么确定这两起警情之间就一定有关联?陈督察,你有什么特殊的情报来源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这问题表面上像是在问叶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人。但一个向导,既不会被安排外出巡逻执勤的任务,也不会被介绍给线人认识。哪怕背着一个“高级督查”的头衔,向导能够接触到的也不过就自己办公室里那一亩三分地。论起对案件的了解,向导只怕比派出所里的协警辅警还要无知。
换句话说,叶棠手里不该有任何的情报。除非……
除非她已经被人收买,在作战会议上抛出这样的言论炸-弹就是为了扰乱作战计划的制定。
尖刻的目光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与像是要剖开人体森冷朝着叶棠凝聚过来。
叶棠并不生气。在她看来,领导们怀疑她站出来的动机是应该的。他们不怀疑她,她反倒要为这些领导的智商感到担忧了。
“我想江sir已经明白我会这么说的理由了。”
叶棠点了下一直没开口、只是面露深沉之色坐在一边的江开宇,江开宇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却也没有为她圆场——他知道叶棠不需要他的圆场。
“我的判断来源于那个勒索电话。”
“首先,恐怖分子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市长?如果他是想制造恐怖袭击,借此展示某种目的,那么他不仅不应该打电话提醒市长自己一方的人劫持了T10次列车,反而应当在恐怖袭击完成前对袭击的内容三缄其口,以免袭击被我方特警阻止。”
有人没礼貌地打断叶棠的发言:“难道不是恐怖分子想拿列车上的上千条人命来交换什么吗?比如钱!或者是已经被收监了的罪犯什么的!”
“那就更不对了。”
叶棠的嗓音还是那样温和。她就像一个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哪怕自己带的孩子又调皮又没礼貌,她仍是温柔地将他们该学的内容掰开了、揉碎了教给他们知道。
“如果恐怖分子真的有心用那一千多人的性命来交换金钱或是罪犯,那他们应该会留出让政-府去准备金钱和罪犯的时间。”
“T10次列车再过二十分钟就要到湖城大桥的断裂处了吧?然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
“如果我是恐怖分子,是啊……现金我是不会要的,毕竟难带走是一方面,难用出去是另一方面。现金上的编号注定现金一在市面上现身,使用这现金的人就会被锁定,现金的来源会被溯源。想要钱的话,我会提出要加密的电子货币。”
加密的电子货币追查不到来源,销起赃来方便。但就算是加密的电子货币也有漏洞。
“但电子货币的价值并不是恒定的。以国家级别的手段进行干涉的话,今天还能值十个亿的电子货币,明天就可能只值十万了呢。这对恐怖分子来说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国家干涉电子货币价值的手段也并非只有金融手段。
加密的电子货币虽然有匿名性,但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大多都是公开的。这是由于电子货币的特性所致——电子货币不具有实体,无法用于物物交换。要使其可以作为货币来流通,就必须赋予其价值。而这个价值最开始基本都是由电子货币的发行人、制作者来赋予的。
知晓电子货币的人越多,选择投资这个电子货币、用金钱来买入这个电子货币的人越多,电子货币才越有价值。许多新型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在货币诞生的初期都曾经找过网红做代言、做推广。而藏头露尾的制作者、发行人很难说服人们相信这个电子货币值得投资,可以保值,有经济价值。
不需要动货币本身,只要拘留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甚至是为其做过推广的网红,并大肆把事情宣扬出去,宣扬得越可怕越好。持有电子货币的人就会恐慌性抛售自己手里的电子货币。这时持有电子货币越多的人反而越难将电子货币兑换为金钱,只能看着自己账户里的数字渐渐变得没有意义。这比看着手里的钱变成纸还惨,纸好歹还能卖卖废纸,没了经济价值的电子货币代码就只是一串无意义的代码。
黄金等贵金属比纸币更难带走。珠宝虽然可以改头换面,但一些名贵的珠宝,其切割的方式方法与切割的次数都被记录在案,这就好比珠宝有了指纹。不改这种“指纹”,珠宝就是被拆分成一颗颗地卖仍会被鉴定家认出。
想要大幅度改变珠宝的“指纹”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就必须重新切割珠宝。珠宝的价值许多时候不仅仅在于其本身的品质,切割的手法、次数,以及切割带来的火彩也是左右珠宝价值的巨大参数。况且再度切割已经切割过的珠宝,势必会让珠宝变得更小。如此一来珠宝的价值仍会下降,这对于恐怖分子而言仍是不划算的买卖。
就结论而言,恐怖分子的目的如果是钱,挟持一千乘客换取赎金倒不如去做电信诈骗。
“如果恐怖分子想要的不是钱,而是罪犯,那他们更应该早早指定好想要交换的罪犯。”
“部分重罪犯的管理权并不在我们本地,就算市长亲自出面,狱方也未必会听话地把人交出来。一旦T10次列车驶到了湖城大桥,那一千多名乘客丧命,恐怖分子手里也就没有能威胁我们的材料了。”
人命大过天。特警总队之所以被设立起来,就是为了保障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在那一千乘客活着的时候,特警也好、政-府也罢,都需要将乘客们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处处小心行事,以免恐怖分子鱼死网破。
然而一旦乘客们丧生,特警就再没有留手的道理。彻底清扫恐怖分子将成为特警们唯一的目标。
“基于以上理由,我认为恐怖分子致电市长本身就是为了让我方产生混乱,像现在这样因为拿不定主意而自乱阵脚。”
“要知道就在诸位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时,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留给我方的行动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
“你说什么!?”
立刻就有领导对着叶棠狠狠拍起了桌子。
而江开宇,他依旧沉默。
叶棠说的都是他隐约想过的内容,只是这些内容还没被人用嘴巴说出来前,江开宇难免会抱着一种侥幸——万一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呢?
可现在,叶棠一针见血的剖析让他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回避现实了。
闭眼镇定了下心神,江开宇再睁开眼睛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小陈,你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请求警方协助,双方一同加强市内巡逻。这次的恐怖分子很可能还有别的后手。”
“找人要帮助?荒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身为哨兵的一名领导露出被羞辱了的表情,他脸膛赤红口沫横飞地怒道:“我们特警怎么会有去求普通人帮忙的一天!?”
叶棠没有理会他。她声音平稳、话都没中断一下:“另外,通知刚换班下来的特警为应对紧急事态,暂时只能让他们交替着休息三小时。没轮到的休息的特警就先再撑个一到两小时。”
“最后,T10次列车请交给我来处理。”
“!?”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别说一众领导都瞪大了眼睛,就连林景晖都倒吸一口凉气。
“交、交给你?”
江开宇的秘书指着叶棠,就差说出一句:“你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更有高级警司直接把心底话喊了出来:“荒谬!!”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在说什么呢!
“陈督察!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自告奋勇,就算结果你没能救下一人也不会有人怪你!?我问你,如果你没能阻止T10次列车脱轨坠湖,你打算怎么向媒体、向外界交待!?你又要让我们怎么向媒体、向外界交待!?”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提出一个荒唐的主意,觉得这样就能救人,结果不出意料地失败了。这事情里,这个莽撞又无脑的小姑娘固然是该骂的,但把事情交给她去办、批准了她荒唐主意的上司才会是媒体和大众攻击的焦点。
望着这一办公室把“明哲保身”写脑门儿上的领导们,叶棠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那么各位就在这里争论到那一千乘客无一生还吧。”
瓜子脸,大眼睛,一张很符合白瘦幼审美、哪怕成了年也依然有些稚气未脱的脸。
身材婀娜、前凸后翘,包臀裙下一双长腿白得像是在发光。
这是一个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觉得很美、很适合当玩物的女人,偏偏她的眼神……
“确实,结果很重要。但在我看来,与其为结果出来时谁去背锅而争吵,不如行动起来,并将这种行动展示出去来得更重要。”
平静中透出一丝冷淡,冷淡里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诸位请不要弄错了。我在这里不是请求你们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而是让你们抓住眼前唯一一条能够救下你们政-治生命的蛛丝。”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带着俯视蠢物的鄙夷。叶棠神情自然得不像是在对上层的大人物说话,她嘴里的话也是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是威胁。
“诸位不妨想想看,你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或者说你们现在在做的如果被媒体看到了、被民众看到了,会被当作是什么。”
“呵呵,毫无疑问地会被当作是‘浪费宝贵的救援时间’吧。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媒体、有民众相信你们真的想过要去救那一千多人吗?”
都还不到身居要职的地步,只是在体制内当上了一点小官,得到了一点权利,就已经自认与普通人不同。
对眼前这些人来说,普通人的恐惧、痛苦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他们嚷嚷着吵吵着争论不出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因为谁都不想担下拍板的责任。
用那一千多名乘客的生死存亡是没法说服这些人对她立即下达行动许可的。再去花时间详细解释她设想的作战方案,这些人也只会吹毛求疵地挑出一些细节来质问她如何应对,如何解决。
他们只会想围攻她,考倒她,让她这种小卒子滚一点去,别来搀和他们这些大人物才有权置喙的重要问题。
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每耽搁一秒,列车上的乘客就更接近死亡一分。所以叶棠会这么说:
“这是公信力的问题,诸位。”
“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我们做了努力这个事实。”
“你们想想,如果我们特警不向警方求助,那整件事情就等于是我们独断。事件得以解决,那是我们特警应该做的。但如果事件没能解决呢?那就变成了特警这边不光独断专行,还对局势判断不足,轻视了恐怖分子的能量。”
“你们真的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吗?”
喉头滚动,先前骂叶棠“荒谬”的高级警司率先咽了口唾沫,额上渗出细汗。
“反之,让我带人出动,不论结果如何,我们特警总队不都能这么说吗?‘我们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健康已不惜一切努力’。”
“媒体一看,也会说:‘特警总队连向导都派出去了,可见是真的能用的都用上了!’吧?”
勾起唇角,叶棠的笑容里掺入了一丝恶劣。
“要是我没能成功完成任务,那我也会跟着死在T10次列车上。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的媒体和群众能指责特警总队了。毕竟我可是重要的、特警总队里也只有五个的向导之一。”
“一千多名乘客丧生又如何?特警总队也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和令人寒心的不作为不一样,这是努力了仍力有未逮。力有未逮又有谁能苛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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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向导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