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其实没搞破坏。
他和沈月溪在距离鸟雀惊起不远不近的地方,也被那阵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沈月溪有些害怕:“不会是那些怪物醒了吧?”
“怎么会,它们是醒着还是睡着,我能很清楚的感知到,”江砚捏了捏她的丸子头,“胆小鬼,走吧,去看看。”
沈月溪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到江墨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放下顾虑,跟了上去。
方才鸟雀四散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孩,他的身上伤痕累累,魔气自伤口中溢散而出,皮肉溃烂的不堪入目。
沈月溪第一次见到血,着实被吓得不轻:“好残忍,他是被什么魔物伤到了吗?”
江砚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应该是吧,我看看能不能救他,你先回玄雪宗。”
沈月溪拨开了他的手:“不要,我也要救。”
江砚拿她没办法,也就随她了。
他伸手撩起男孩破碎的衣衫,胸口的位置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穿过,血肉模糊的一片,让他想救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伤的太重了,我得把他带回去,让我哥看看。”
然后,江砚背着男孩,沈月溪跟在身边,两人就这么把人带了回去。
彼时,江墨正在书房翻阅着什么,看到江砚身后的男孩,不禁皱起眉头:“不知姓名,不知来处,更不知善恶,不救。”
他说话时纵然严肃,语气也凌厉,但温和的眉眼在江砚看来,根本就没什么气势。
“哥,你不救怎么知道是善是恶呢?这孩子怪可怜,既然能落到咱们淬星川来,也算是与这里结缘,你看他的模样,应该也是修道之人,你收他做关门弟子,若他是个可塑之才,日后飞升成神了,玄雪宗在修真界不得声名大噪啊……”
“不行,”这一次,江墨没像往常那样让着江砚,“他伤口中散发的魔气是自内而外的,并不是你们所说被魔物所伤。”
闻言,江砚怔住: “自内而外?”
沈月溪恍然大悟: “是说他本来就是修魔的吗?”
“没错,”江墨斩钉截铁道,“所以,不救。”
说罢,拂袖离去,徒留江砚愣在原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孩独自发呆。
就这么看着他死吗?江砚不甘心。
“其实魔物也有好有坏,修魔的不一定就是心性残忍之人,”江砚对沈月溪说道,声音很小,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想救他。”
“你疯啦?”沈月溪出言制止,“你哥不是说了吗,他是魔修,救了他,万一他以后和淬星川的怪物狼狈为奸,那修真界不就完了吗?”
“你都会用‘狼狈为奸’了?在玄雪宗这些时日没少长进啊,”江砚笑笑,“可是我就是想救他……你知道吗?我之前没和你说,被我镇压在淬星川的怪物,他们也不是恶的。”
“什么意思?”沈月溪不理解。
一旦放出来就会毁天灭地的存在,危险性十足,不是恶的是什么?
“天道讲究因果,”江砚道,“善恶有报,魔物的出现都是报应。”
沈月溪更不懂了,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江砚。
“你要是真的想救他,我可以帮你。”
江砚的眼睛亮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欣喜:“你能救他?”
“我能帮你一起去求你哥,”沈月溪振振有词,在江砚无奈的眼神中,凝聚灵力化出一圈寒冰,将小男孩围在了中间,“他就快要死了,不过这样可以拖延些时间,我们再去求求江墨。”
“不用求了,”江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推开门,走上前来,看着江砚,“我可以救他,但是有条件。”
一听江墨肯救人,江砚喜上眉梢,开始绕到江墨身边勾肩搭背:“自家兄弟谈条件多伤感情……”
话音未落,看见江墨严肃的神情,江砚很快便意识到,江墨并没同他开玩笑,如果他不答应条件,那救人的事就免提。
江砚蔫了下去:“条件随你开,前提是,人你得救活。”
“好,第一,你要专心修剑道,不许再每天只顾着玩。”
此话一出,江砚立刻抓耳挠腮。
沈月溪也扁了扁嘴:“那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和江砚一起玩了?”
江墨道:“你可以和他一起修炼。”
江砚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一咬牙答应了:“行吧,我答应你,还有第二第三什么的一起说了吧。”
“第二,这个孩子救活以后,作为你的徒弟,由你来带。”
“我?带徒弟?”江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啊?众所周知玄雪宗的小师叔就是一废柴,连个刚拜入师门不足四个月的外门弟子都打不过,让他这样的废物带徒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你专心修炼,一定能带好,”江墨没给江砚留拒绝的时间,接着说下去,“第三,学着打理门派事务,以后,这玄雪宗由你来接任。”
江砚的表情由苦闷变为震惊,最终定格为惊恐。
“哥,你……你怎么了?你要死了吗?”
“什么?”江墨温和的眉眼微微蹙起,显然被江砚的话噎住了。
也不怪江砚这么想。自父亲去世以后,玄雪宗就一直交由江墨打理,这么多年来,江砚不追求功名,对门派打理并不上心,江墨也毫无怨言,任劳任怨打理门派,从未想过让江砚替他分担些什么。
所以当江墨唐突提出将玄雪宗全盘交给江砚时,江砚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他哥活不长了。
“别瞎想,我好着呢,”江墨无奈拍了拍江砚的肩膀,“就是觉得你长大了,该明白如何责任和权利,不能只顾着每日游山玩水,修真界各门派间利益纷争不断,我不一定能护你一辈子,早晚要你独自面对的,不如现在就教会你这些。”
责任和权利……江砚反复品味着这几个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且江墨并不知道,他根本不能离开淬星川,又何谈修真界呢。
他一辈子都要被困在淬星川的一隅,承担着不属于他的责任,过完这极其寡淡的一生。
虽说自从沈月溪到来之后,这生活也没那么寡淡了。
只犹豫了片刻,江砚便道:“行,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救人了吗?”
反正修炼这种事情不是一日能成的,他就天天磨洋工,他哥也拿他没办法,门派的杂事最终还得是江墨去办。
江墨看着江砚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叹了口气,伸手去探男孩的灵息。
江砚则转过头,对着沈月溪比了个手势:成了,轻轻松松。
在江墨的悉心照料下,男孩恢复的很快,江砚一边每天往男孩这边送吃的,一边感慨他哥真是妙手回春,只剩一口气了都能给救回来。
只是……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江砚看着时隔半月终于清醒过来的男孩,发出难以置信的质问。
男孩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江砚伸手去试探他的灵息,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夺门而出。
彼时,江墨正带着徒弟们在修地练剑,江砚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骂了一句:“庸医!”
对此,江墨不置可否。
江砚又道:“你封住他的灵脉做什么?他现在记忆全失,我怎么带他修道?”
“他本就是修魔的,封住他的灵脉才不会对玄雪宗造成威胁,”江墨道,“另外,从魔道改修剑道要重新筑基,封住他的灵脉是在帮他。”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剥夺人家的记忆啊,万一人家以后还想回家呢,你……”
“他是魔修。”江墨答,斩钉截铁,“如果你试图解开他的封印,一旦封印解除,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魔修不一定是坏的,你们正道总有偏见!”这句话,江砚几乎是喊出来。
他又与江墨唇舌交锋了几个回合,未果,气冲冲地离开,关门声比弟子们练剑的声音还大,那架势恨不得把门都拆了。
江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另一边,江砚回到男孩那边,沈月溪正照顾他喝药,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一同挤在床头,让他有种凭空多了对弟弟妹妹的感觉。
他收起在江墨那里发脾气的余怒,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对沈月溪道:“他说他不记得名字了,你帮他取一个吧。”
沈月溪偏头想了想:“我们在林子里遇到的,林。”
江砚点点头:“好,姓林,你有觉得呢?”他问这句时,看向男孩。
男孩懵懵懂懂,似乎并不想说话。
沈月溪便自顾自说下去:“他死里逃生,你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江砚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没等他说话,就听沈月溪振振有词:“所以他叫林福。”
“呃……”江砚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他觉得没沈月溪好听,沈月溪这小丫头,取名字的水平忽高忽低。
而取名的人还眼巴巴盯着他,追问:“怎么样,行不行?”
在她期期艾艾的眼神中江砚干咳了两声:“那……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