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侍父,快请进。”
明清野从昨晚知道夏路回有一个对他不错,但也没多少深厚感情的柏侍父。如今正好,这位侍父愿意来看看夏路回,想必后者也能更安心地离开边南县。
明清野将柏玉迎进了厨房,又倒了水,说:“侍父先坐,阿回还在屋内睡着,我现在去唤他起来。”说罢就快步离开。
而柏玉本以为熊妞是个粗人,具见过她来求亲的守门小厮说熊妞是个面容丑陋,身材魁梧,身上还带着血迹,凶神恶煞的女子。
现在一看,这位姑娘除了面相不好,性情倒是温柔有礼。
而且他要是没听错,她说阿回在睡觉?
阿回,是谁?
柏玉心想难道自己找错了地方……
而另一边,夏路回也不知道为什么困的厉害。昨晚解决了一件心事,心中不再紧绷,难免有些忘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的时候。
直到被妻主轻拍着背部唤醒时还有些懵然。
“阿回,你侍父来看你了,现在就在厨房坐着,你起来收拾收拾去见见。”明清野低声说道。
“侍父……?”
夏路回一下子坐了起来,见日头已经那么高了,有些语无伦次道:“妻主,我平日一个人住惯了,这两日都没注意时辰。若是明日我还起不来,妻主尽管叫醒我,该是我伺候妻主才行啊。”
他心里惊慌,根本没反应过来侍父是谁。
明清野轻笑:“我又不是没长手,还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你快起来,别让侍父等久了。”
她顺手给他拿过来衣服:“你快点,我也不擅长应付长辈,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出去。你穿衣,我来帮你梳头发。”
“不可……妻主,我自己来……”
见明清野真的打算给他梳发,夏路回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几乎夺过了梳子,赶紧梳好头发束在脑后。
不能伺候妻主,还反过来被妻主伺候,这怎么行。
临出门前,夏路回带上了明清野交给他的户籍,明清野看过来时,他那好看的桃花眼带着几分期许,小声解释道:“妻主,侍父还不知道我改名的事,我想让他看看这户籍册。”
这还是夏路回第一次这么抬眼看她,带着几分欣喜,仿佛得了什么好东西,给那些以为他得不到的人证明他能得到。
“可以啊,快出来吧。”明清野自然都随他去。
好歹是一前一后的到了厨房,夏路回跟在明清野身后,看见熟悉的亲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小声叫了句:“侍父……”
“阿棺,是我对不住你……”柏玉见了他几乎立刻湿了眼眶,站起来想抱抱这孩子,不想夏路回往明清野身后躲了躲。
“侍父,我现在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别人,只有妻主能触碰我。还是……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躲避已经成了习惯,夏路回也不想害了唯一一个对他有善意的侍父。
柏玉闻言,怔然的收回手:“是我忘记了……”
“另外……侍父,妻主为我改了名字,如今我名夏路回,不再是以前的夏棺。”
夏路回轻轻扯了扯明清野的衣袖,唤道:“妻主……”
户籍册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明清野知道了他的意思,接过就转递给了柏玉:“侍父,阿回说的没错。”
柏玉接过册子,看见夏路回三个字,心头的情绪翻涌难以自抑:“好,好……看见阿回过得好,我也就能安心离开了。”
柏玉将册子合上还回,才擦了擦眼角泪水,道:“我这次来,也是想叮嘱你们一些事,如今战乱已起,南晋攻势凶猛,很快就会攻打到镇南城。”
“夏府已经开始迁居北上,阿回,还有明姑娘,你们也要早做打算。”
“这件事我们昨日听县里的朋友说了,还是多谢侍父特来告知,我跟阿回已经有了打算。”
明清野开口道:“您可以放心,我会保护好他。”
“好,好……。”柏玉多看了两眼如今的夏路回。两日多没见,他就能看出这孩子比以前要开明许多,那眼底也有了期盼,不像以前那么死气沉沉。
柏玉不由得感叹道:“如今,我想起阿回出生时,妻主请的道人给他的卦语,那道人所言竟然真的这般灵验。”
“什么卦语?”明清野自然接话,要是靠夏路回跟这位交谈,恐怕只有相顾无言:“侍父可否说与我听听?”
“自然可以,那道人说:阿回命犯劫煞孤辰,命格大凶,刑克厉害。但以后会有贵人相助,贵人亦会遍体鳞伤,且看天命。如今看来,明姑娘就是阿回命定的贵人啊。”柏玉眼里满是感激。
“清野不敢当。”明清野有些惊讶,这一卦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可真是神人。
也或许是老神棍碰巧编对了。
明清野不信这个,但应和还是要应的。
柏玉似乎了却了心愿,神色安心了不少。
明清野看她一大早就出现在了这里,想必早饭都没吃,就说:“侍父,锅里煮了粥,我给您盛一碗。”
“妻主,我去。”
夏路回这会儿倒积极了起来,争着去拿碗,又小心翼翼放在了明清野面前,让她转递。
明清野揶揄笑道:“最终还是要经我手。”
夏路回现在可比平时更依赖他。
而柏玉喝了女人家亲手煮的粥,再次心中感慨,或许让夏路回到这个村子,嫁给明清野,是夏家主无意中做的最好的决定。
现在看夏路回过得比他们还要自在,主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柏玉留下带来的钱财,就起身告辞,夏府即将搬迁,正夫的意思也是让他早去早回。
明清野将他送到村口的马车处,还看见了来接她的冯阿信。这姑娘一直往这边张望,见明清野送走了那贵人才跑了过来。
“熊妞!”
“不是跟你说了,我改了名字,叫明清野。”明清野不想再听见熊妞这两个字。
“是是是,我叫你阿野可以了吧。你刚刚送走的那是谁呀?”冯阿信搭着她的肩,抬手遮着晨光一直张望。
“是夏三儿的侍父,特地来看他的。”
“贵人啊。”冯阿信借马识人,那拉车的马成色极好,用来拉货也肯定好使:“我们现在也跟上去吗,阿野?”
“你再等等,我去跟阿回说两句话就来。”
冯阿信就又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明清野就出来了,两人赶着车去了边南县城。城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都在瞧新贴出的征兵告示。
那上面说国家危难,南晋来犯,连云边境接连失去了两座城池,如今青阌国大军死守镇南城,兵力不足,特此征兵,只要盖上了军营章印,就有俸禄拿,有官粮吃。期限三天,届时就要安排新招的兵前往战线抵抗敌军。
报名处就在城门进去的拐角,专门请了三名读书人记录。
现在已经排起了长队,目测就要好几百人。
冯阿信托人看着自己的老黄牛,就拉着明清野一起排队:“战争停了十多年,朝廷好久没征过兵,光咱们边南县就有这么多,都看不到头。”
“从前征战十分频繁吗?”明清野顺着人流走,问道。
“你忘了战书史策?我们都学过。”冯阿信挠挠头:“不过我也就记得最后一次青阌发兵,攻打南部小国,把国境扩张在了连云山脉,再没什么大的战役史了。”
“是忘了,谁有闲心记这个。”明清野脑海里,熊妞去学堂也是为了应付青三娘,根本没学到东西。
这里的女子到了年岁,交了钱就能去私塾学些字,要是觉得有天分,会有娘子从中挑选送去学院,没天分的就可以自行离去。
明清野不再问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挨到了她们。
明清野提前观察别人,都是递了户籍过去,没带的就记了名姓让回去取,第二天再来也可以。还好她带了。
冯阿信很快就报上了,到了明清野,她掏出了户籍,指了自己的那一页,随后问道:“官家,我还想带我正夫一起去边境,请问会怎么安排?”
负责记录的人就说:“若是带人,就不能跟着大军走,你们可以自行前往镇南城,到时候跟看守的亮出章子,准时到军营报到就行。若是迟到了,可是会被处罚的。”
“我知道了,谢谢官家。”
明清野得了准话,拿好盖了章子的户籍,又得知了分好的大营,她属左营,刚好是这一营的最后一个。
等出了长长的队伍,冯阿信才不敢相信地问:“你疯了,竟然要带你的正夫去战场。那里的女兵如同豺狼,你也不害怕你的正夫被掳去糟蹋了。”
“她们若敢来,那我的刀剑也不会长眼。”明清野颠了颠领来的兵器,那是一柄长剑。
“你只是个捕猎的,还真以为自己会功夫不成。”
冯阿信白了她一眼:“算了,你是个不听劝的家伙,以后看你怎么后悔。我的牛车可以给你用,刚好我母亲想给我买匹马,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镇南城,也能照应几分。”
“我就舍命陪君子好了。”冯阿信气鼓鼓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够义气。多谢了阿信,我先去医馆,你再帮我多买些紧厚的衣物,你眼光毒,能买上好的,拜托了啊!”明清野毫不客气的使唤。
“行,快滚快滚。”
“哈哈哈!”
明清野笑着挥手离开,绕了两条街才走到了济世堂,找到了丁章,接受了一次针灸,那脸扎了密密麻麻的针,看着骇人。
但是效果也很显著,将毒导出,再敷上解毒药泥,这还是丁章连夜做成的,敷上脸无比清凉,但是颜色极黑,就跟现世黑色的泥膜一样,让明清野比以前更黑更吓人了。
明清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点不太想回家,比之前更丑了啊!
“丁老,我真要顶着这个药泥出门吗?”明清野眼神嫌弃:“要是把路人吓死了怎么办?”
“真的,而且要涂一天,得让毒素好好清一清,明日洗了看看效果如何。”丁章写着别的方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毒就是毁人容貌而显得恶毒,只要不是出生既死,都能治得,看深浅程度罢了。
“好吧……”
明清野就这样出了药堂,找到冯阿信的时候不出意料被嘲笑了一通。
这人直接笑地趴在牛背上起不来:“哈哈哈哈哈!熊妞,你现在叫黑妞算了哈哈哈哈哈!”
明清野作势要打她,她一下翻上了牛车边笑边说:“快快快,我们回去,让你家正夫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我就不信他不笑你!”
“夏三儿比你有礼数。”明清野坐上了车:“不等张华了吗?”
“不等了,她做完媒就住她相好家。话说回来,最近县里与我同龄的女子都娶亲了,喜事连连。”
冯阿信托着下巴赶路,刚刚还笑的不停,现下又惆怅起来:“我就在想,要不要临走前,让我娘亲也给我说门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