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方管家在门中徘徊,或许是有事想禀告,这里风凉,女儿扶您进去吧。”白珏恭顺道。
“嗯。”辛桓也瞧见了方南。
她是这白府的管家,四十多岁,是辛桓清除白府碍事的奴仆之后提拔上来的人。
两人进了大门,方南躬身行礼后道:“侧君,刚刚袁将军府乌正君派人送来请柬,邀各位大臣正君及嫡系女君男郎两日后前往东郊琅苑,赴其举办的迎秋宴。”
“这里是请柬,还请侧君过目。”
这些年白将军病重,正君胆小怕事,嫡女伤了身子,还没有一个旁支庶女白珏得势,白府里已然成了辛侧君做主,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辛侧君的手才能实施。
如今这迎秋宴,也得看辛侧君愿不愿意去。
辛侧君淡淡扫了一眼,接过请柬便继续往里走去,垂眸看了眼落款,对身侧白珏道:“珏儿,你说,袁氏何故要请我去赴宴?”
“许是为了明将军。”白珏思虑片刻道:“自从您在魏远候府上取了几条人命之后,袁氏就与白氏不再平和,不管朝堂还是军营都发生了冲突。这两年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后院也没有交集。”
“这次突然发来请柬,契机只能是明将军,难不成袁氏想借机打破与白氏之间的冰壁,与您和谈?”
白珏目光落在请柬上:“君父不如先打开看看。”
“乌山玉还请了各府嫡女嫡子,迎秋,倒不如说是相亲宴。”
辛侧君打开看完就丢给了白珏,走进阁楼之前转身侧眸看向白珏,打量后思忖道:“你好像还未有正君,就将事物先往后推推,两日后与我一同赴宴。”
“是,君父。”
白珏听此眼神就显出几分神采,嘴角含笑抬手作揖道。
刚刚那方管家可是说了要带嫡女前去,辛侧君肯带她去,也算是对她这个养女的厚爱,虽说也是托了明清野的福才有这个机会。
至于为何这样说,那时因为辛侧君除了必要时露面,这种场合都是直接不做理会,这回决定要去,恐怕也是觉得明清野也会前去,才愿意踏足琅苑。
即使如此,辛侧君想着她,也是极其荣幸的事情。
白珏对辛侧君付诸的情感很是复杂,有对其强大的折服,有待若亲父的期望,也有不能冒犯的敬重,但一直都未能得到辛侧君一点关心侧目。
所以这次还是辛侧君第一次要带她出府赴宴,以他女儿的身份。
辛侧君见她难得开心,微颔首便转身进了屋子。
而此时明清野让那女兵写下借条就放几人离开,冯阿信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敢说,一直耷拉着脑袋跟着她回到客栈里面。
“你们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吗?”青铁让几人进屋说话。
“解决了。”
明清野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满面愧疚的冯阿信,语气稍微放缓道:“阿信,你身陷落情楼还想着跟我求助,这件事做的不错。要是你也跟别人一样六神无主在里面坐以待毙,事情才会变得难办。”
“而且落情楼里,显然是有人设好了套让你们钻,防不胜防,不是你能躲得了的,所以别太自责了。”
冯阿信听她这么说就抬起头眼泪汪汪道:“我,我就是觉得给你惹麻烦了……”
“不算麻烦,你也看到了,那白珏肯卖我这个人情,我也没有受到多少阻拦就把你们带了出来。”
青铁拍了拍冯阿信的背部安慰道:“阿信肯定是吓着了,坐下喝口茶缓缓吧。”
而后她就看向明清野疑惑道:“这白珏不是白氏的人吗?白氏对你不是一向看不顺眼,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袁瑄汝插进话说:“因为那辛侧君可是明清野生父,两人都见过面了,不然白氏能这么客气啊。”
“辛侧君?”青铁没听过这个称呼,一时微愣,但很快明白过来其中意思,惊讶道:“阿野你还在阌朝寻到你的亲生父亲了吗?”
明清野也没打算瞒着她们,就点了点头。
“这是一大喜事啊。”青铁立刻道。
冯阿信脸上的郁闷也一扫而光,喜上眉梢地说道:“阿野你的生父竟然在阌朝,我就知道你长这么好看,母亲阿父绝对也不是平常人,没想到,这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我们就早早参军立功来阌朝了。”
“机缘巧合罢了。”
明清野心想:要是原主早点来,说不定早就被白氏暗算死在了战场上。
青铁眼眸微垂,眼眸微微暗沉下来,但想到左衡秋的话,还是咬了咬牙关问道:“不知那辛侧君跟白氏又有什么关系?”
“白鸿的侧君,就是辛侧君。旁的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还是让明清野自己定夺。”
袁瑄汝扔了一颗花生到自己嘴里,然后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万香酒楼,我二姐已经备下好酒好菜,想好好招待各位。”
明清野思及此,又看了眼时辰,是差不多了,于是起身道:“行,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让袁二姐等久了就不好了。”
冯阿信自然要凑热闹,立马跟上。
青铁却抬头出声婉拒道:“阿野,袁四姑娘,我就不去了,医女说我这伤不宜饮酒食荤腥,我也不能长久行走,多有不便。往后有机会我再去。”
“好,那青姐你就好好养伤。”明清野点头道。
“嗯,尹望,替我送送阿野她们。”青铁摸着受伤的腿侧低声道。
尹望便出门送行,眼见着她们骑马的骑马,上马车的上马车,很快离去,便上了楼回屋正要关门,却被一只白皙略有薄茧的手掌从外抵住了门,再一抬头就见那夜如同幽灵一般女子站在门前,脸上挂着毒蛇般的恶意笑容。
尹望吓了一跳,撒手松开门赶紧走到了青铁身边,他还没忘记就是这个女子对他们毫不掩饰杀意。
他声音颤抖着唤了声妻主寻求庇护。
青铁见了来人,只是眉头微锁,轻拍尹望的手低声道:“去床边坐着。”
等尹望杨七躲进了帘幕后,她才抬眼看向来人,一扫刚刚对明清野她们的轻松笑意,而是目光阴沉语气微重,细听之下还有些咬牙切齿叫道:“左衡秋……”
“是我。”许久未见的左衡秋已经官复原职,又因宫中变故才按捺不动静观其变,今日探子来报说明清野出宫,女皇白氏那边还对其赏赐丰厚。
左衡秋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这才一路亲自跟随明清野,于此处现身。
这一路,还真让她发现点儿不一样的东西,比如那个白珏转角进了落情楼的后门。
至于明清野这边……
左衡秋坐下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眸光落在对面的青铁身上,见她不打算开口,便道:“你的职位我已经安排妥当,正三品将官,南水路两军,禁军四卫随你挑选。”
眼见着青铁的手指微动,左衡秋隐隐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你的军功如实上报,正好能得这样的赏赐,所以无需担心会露出马脚,这也是你应得的。”
“但你要知道,大多时候,普通女兵的军功,都不会如实上报。”
左衡秋话头一停便言尽于此,剩下的只看青铁要如何抉择。
她漫不经心喝着茶,眼见着青铁的手越握越紧。
约半盏茶后,青铁开口了。
……
待明清野与夏路回在半路上买完成衣已是日暮西沉,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尤其到了袁瑄汝领着过来的地界,更是阁楼林立繁华无比,到处都是高雅茶楼酒馆,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堪比玉泉行宫的万香酒楼。
袁行歌早已定好了包间等着她们。
甫一入酒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红帘垂落的高台,上面还有乐师奏着听不明白,但很是悦耳高雅的曲子,一女子舞剑一男子伴其左右,这样出彩的曲舞赢得了满堂喝彩。
明清野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会儿,毕竟她也是个喜欢找乐子的人。
“赏!”袁瑄汝在旁边叫了一声,顺手就丢了块银子下去,也不害怕砸到人。
明清野见此楼人来人往,比来福客栈都要杂乱,便握紧了夏路回的手:“阿回抓紧我,可别走丢了。”
“是。”
夏路回不喜喧闹之处,哪怕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但他能看出妻主喜欢,便一直陪在她左右,哪怕妻主一时分神松了手,他也不会。
下面的舞剑落了幕她们才继续向上走去,袁行歌的包间在四楼,越往上人便越少了,只是刚出楼梯,迎头一个酒鬼就撞了上来,明清野眼疾手快将夏路回护住。
那酒鬼醉的不轻,摇摇晃晃抬起头凑到明清野面前,只不过待看清她的面容,却是双目圆睁,然后就佝偻着半身跌跌撞撞下了楼,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侧君怎么在这儿……完了……完了……”
见此人状若疯魔,明清野便没有招惹,很快去了包间。
只有袁瑄汝若有所思盯着那醉女的背影,虽许久未见,但她也能认出那人正是白鸿嫡女白怡绫。
没想到曾经比起她二姐也不遑多让的武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进去之后,袁瑄汝才跟她二姐说起这事:“二姐,我们刚刚撞见了白怡绫。我记得我们跟白家关系没有这么恶劣的时候,你跟她还经常比试呢。现在怎么会变成那副酒鬼模样啊……”
“发生了魏远候府的那件事后,我就不怎么跟她来往了,后来更是听说她整日出入落情楼沉迷男色直至坏了身子,更是再没交集。”
袁行歌举着酒杯有些怅然若失道:“怡绫本来能很好的继承白将军衣钵,只是……”
“那这白府嫡子与辛侧君关系如何?”明清野在旁问道。
“自然是水深火热,不过白正君这一脉已经废了,现在白府都是辛侧君做主。”
“是么。”明清野之前听袁瑄汝说白府嫡子流连于落情楼,本以为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才变成了这样。
但刚刚她们又提起那白怡绫竟是个跟袁行歌相当的人物。
明清野不由得联系起今日落情楼冯阿信入套一事,白珏也去的太过迅速及时,而白珏,是辛侧君的人,那落情楼与辛侧君之间,怕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阿野,你怎么了?”
冯阿信已经喝了好几碗酒,见明清野只端着酒杯没有动作,才发现这人又在出神,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啊?”
“哦,没什么,来,喝。”明清野仰头灌下一杯酒,笑道:“今日不醉不归。”
“好,干!”冯阿信看不出她所思所想,跟她一碰杯就自己豪饮去了。
明清野同样暂时摒弃了那些想法,且这万香楼的酒水的确一绝,明清野喝酒不上脸,但几杯过后竟也有些头晕目眩。
靠在椅背上稍微缓和了几分后,她往旁边瞧了一眼,就见夏路回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一杯酒,似乎觉得滋味不错,抿着的唇角无意识露出一抹浅笑。
阿回好像很爱喝酒。
明清野就那样看着他喝了第二杯第三杯,想起上次他喝了一坛子酒才醉倒,不由得想再看看他酒量如何。
只是她自己都有了几分醉意,这样痴痴看着总会引人注意,夏路回便察觉到她不喝了,侧头看过来:“妻主醉了吗?”
“嗯……”明清野闭上眼点点头。
“才喝了一坛怎么就醉了?”袁瑄汝摇摇晃晃走过来又给她倒满:“快起来喝,明清野!快起来!”
被吵的头疼,明清野才睁开眼又跟她干了好几杯,最后实在不行了才推了推她,连连摆手道:“这酒太烈,喝不了了,你去跟阿信喝。”
袁瑄汝已经喝的找不着北了,最后抱着酒坛坐了回去,似乎又想到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们都喝醉了,要怎么回家啊!”
“这不用你担心,大姐会派人来接我们。”
袁行歌也像明清野那样靠在了椅背上缓着,目光不经意落在对面,就见明清野跟夏路回坐的极近,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再过两日,君父就要我们去相看别人家的公子,瑄汝,你有什么打算吗?”袁行歌歪头向她也到了年龄的四妹问道。
“相看……公子?”袁瑄汝目光呆愣,突然痴痴笑了两声抱着酒坛子说:“给我洗衣服就成!”
“洗衣服?”
袁行歌不知道那些高官贵公子会不会动用那双玉手洗衣服,倒是知道柏溪天天给她四妹洗衣服:“这么说来,四妹你真的喜欢柏溪?”
“……”
袁瑄汝呆呆地转过头看着她,然后就瘪起了嘴要哭不哭地说:“我,我救不了他,大姐也说不行……他再留下去会死……”
“我……我要带他离开才行……”
“说什么傻话。”袁行歌都听笑了,只当她是一时醉言。
她长叹一口气说:“不过也好,你还有自己的缘分之人,二姐可没有,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会娶一位什么样的正君。”
“为了家族着想,还是联姻最为恰当。”
冯阿信还没喝过瘾,但一抬头却发现旁边的妻夫两人腻歪在一起,袁家姐妹两人好像在借酒消愁,伤春悲秋,其中一位还跟酒坛子说着什么,我要带你离开。
那好吧,她自己跟自己喝,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嘛!
最后她被袁憬淮派来的家仆架着离开了万香楼,一起送去了袁府。
明清野还能走,夏路回喝的也不多,等坐上马车回了府,告别了在门口等着她们的袁憬淮,就一齐往竹院走去。
月朗星稀,竹影斑驳。
明清野越走越慢,握着夏路回的那只手都热的不像话,大约是酒劲上来了,脸上发烫,眼前也越发晕眩。
“阿回,我有点晕……”
夏路回赶紧停住脚步搂抱住她,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触觉细软却很是热烫:“妻主,快进屋躺下歇息吧,我去找绾竹姑娘寻些解酒药……”
他都没说完,就觉得脖颈间突然被带着滚烫温度的唇轻轻贴了一下,而后就听在他怀里的明清野闷笑道:“军营篝火那一夜,你喝醉了,就是这样对我的,只不过我可口下留情了。”
“……妻主想如何便如何,不必……”
夏路回见来到与早些时候妻主与他亲密时的地方,只不过那时是白日,现下却是月夜,周围无人,只有不远处的两盏灯柱散发幽光。
他稍微退了两步便靠在了院墙上,然后才启唇轻声道:“妻主不必口下留情……”
明清野抬起头醉眼朦胧寻思着,阿回怎么比白天主动多了?
难不成觉着这等亲密之事只有晚上能做,白日做就不成体统才那般羞涩?
古板,太古板了。
不过,也挺可爱的……
明清野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含糊道:“如此良辰美景,可要多亲一会儿……”
夏路回已经较为熟练了,只是这次妻主喝了酒,他又格外纵容,就不单单只是那么单纯地相吻,而是仿佛融为一体般相缠。
夜色深重。
另一边的袁瑄汝也被柏溪扶进了卧房,因为两日他已经被默认为袁瑄汝的贴身侍从,于是伺候袁瑄汝梳洗的活便也落在了他身上。
这厢柏溪刚刚替袁瑄汝擦洗完面容与手脚,正要替她盖被离开时,却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的袁瑄汝拉住了手腕。
那女子眼眶红红的,似是为谁哭泣过,现在也是模样可怜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哭腔道:“柏溪,你别走……”
“你再陪陪我……”
“姑娘为何伤心?”
她不松手,柏溪便顺着她坐在了床边轻声问道:“若是有不开心的事情,不如说予奴知道,埋在心里总是难受的。”
“我……我不知道……”袁瑄汝知道这个人她怎么也救不了,就是觉得伤心。
她好不容易想救个人,却没有本事权利,那种无力感借由酒水发酵成了她无法明白的情绪,让她用力将柏溪拉下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觉得安心。
“姑娘……”
柏溪也不敢再妄动,只好由着她抱着自己睡去,目光略微复杂地望着这个单纯又有些任性的女子。
他不是看不出来袁瑄汝对他产生的一些好奇跟怜悯,但那与情爱还差的远。他也没自作多情到那个份儿上,觉得堂堂将军之女会看上他这个流放罪役。
唉……或许他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抱着旧衣路过的柏溪,看到一堆随意放的脏衣服,看不过眼,一同洗了。
袁瑄汝:他给我洗衣服!他真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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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酒后吐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