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记忆里看见熊妞从小到大脸一直是这样,村里的人也都说她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所以才被弃在了黑熊洞里。
明清野想着这张脸能娶到夏路回这样的男子,也是不易,这才没有听青三娘的话把夏路回送回去。
再者也是为了男子考虑,夏路回孤身到这里,肯定是夏家人决意不要他了。如果把人赶回去,说不定就害了一条好端端的人命。
这个世界对男子太过苛责,就她记忆里的,遇见的男子要么弱不禁风,要么就是苦力。
有意思的是这个世界女子生育,男子必须祭出心头血给女子将养,所谓采阳补阴。
世道如此,明清野不太清楚里面的门道,等有空了再去问问三娘。
吃了饭,明清野又给她男人揉了一次药油,然后就搬了桶冒着热气的水过来:“夏三儿,我只找到了这么一个木桶。来,我扶着你,你脱了衣服下来擦洗擦洗,然后再泡泡脚,晚上能睡得舒服些。”
夏路回以为她要干什么,却不想妻主要他洗澡。
还,还要脱光……
夏路回羞耻难言,最后还是听话脱了喜服。膝盖已经不觉得疼了,但是没穿衣服,他抖得有些站不住。
实际上明清野垂着眼睛,只看见一双极白的脚。
非礼勿视她还是懂的。
见夏路回自己能站住,她就把湿布搭在了木桶边上,找话道:“我看你今天背了包袱,落在院子里了,我下午随手就放去了厨房。里面应该有你的换洗衣物吧,我现在给你拿过来。”
“嗯……”
夏路回知道新婚头一晚就要侍奉妻主,他到底嫁了四次,有专门教导他们这些做不得正夫的庶子侍夫的本分,洁身就是其中之一。
他仔仔细细擦洗了身子,用的时候不长,但也不短。
妻主去了再也没进来,等他擦干了上了床围住了被子,明清野才像是听了声推门进来。
“洗完了?”
“洗完了妻主。”
“喏,包袱,你自己拿衣服换上,我给你弄盆泡脚水去。”
明清野似乎一点儿也不累,明明今天摔得也不轻,头上还顶着一圈白布。
看着妻主忙里忙外,夏路回怎么还能安心歇着,找了贴身衣服换上就下了床,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想出去看看,却害怕妻主怪他乱跑。
明清野很快拿了个小点的木盆进来,见他呆愣愣地站着,就笑道:“站着做什么,我说让你好好歇着,你就安心歇着。来,泡泡脚,我也去厨房洗洗。”
明清野放下木盆就从床脚处的柜子里扒拉了两件衣服,出去的时候还把夏路回换下来的衣服抱走,带上了门。
夏路回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妻主对他好的心思,还有为了不让他感到不自在,特地给他腾出屋子,缓解陌生感。
夏路回只是不愿意相信,会有女子这么好心吗……
可如今他没有被强迫入洞房,也没有卑躬屈膝,而是全身干净舒适,甚至还能在妻主亲手准备的脚盆里泡脚,没有压迫也没有冷眼。
他在本家的时候,都没有被这么用心地对待过。
妻主面相不好看,心地却实在良善。
夏路回又想起改名之事,心底念了两遍自己的新名字,只觉得脸部发烫浑身热乎。
路回,清野……
当真动听。
而去了厨房的明清野关了门,等再出来身上也换了衣服,把她跟夏路回的衣服一道洗了挂在外面的衣杆上才算完。
天色已晚,万事可休。
到最紧张的时候了。
明清野进了卧房,又插上了门闩。
在被子里一直听着声响的夏路回紧张的握住衣襟,心中默念着:要先更衣,再取悦妻主,最好说些软话。女子头一次万分重要,要是侍奉好了,以后的日子也能被妻主念着。
所以明清野刚坐到床边,身后窝在被子里的人就起身靠近了她,手环抱住她的腰。
夏路回的手都在抖,声色倒是稳:“侍替妻主更衣……”
侍奉时最好放低姿态,方能取悦女子。
“不用。”
明清野可没想过这么快就行房。
夏路回如今只是为了留下,有个安身之所才跟她这样,心里肯定还是不情愿。
而且就她这张脸,不倒胃口就不错了。
夏路回连习惯都没习惯,估计要真的行事,也是自己强迫自己。
是以,明清野捉住了夏路回的手,将人按回去盖上被子裹严实:“先养着,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
明清野吹了烛火。
黑暗中,夏路回轻颤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只等明清野呼吸平稳了,才确认妻主真的不对他做什么。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好的人,他怎么配得上,他就是个扫把星,说不定以后会害了她。
可他……不想离开,这里是他最后的护身所,最后的安稳地。
夏路回在被子里无声地掉了眼泪。
……
第二日明清野因为在军营养成的生物钟而睁开了眼睛,只是看着破旧的房梁,还有些恍如隔世。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她死时候的记忆,一会儿又是熊妞的记忆,总之梦的乱七八糟。
窗户外面已经有了亮光。
明清野缓了一会儿,又侧头看了眼熟睡的夏路回,说不清是个什么心理,但看着夏路回这张脸,她好像在这里找到了点寄托。
她前一世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国家,如今身处异世,信仰都没了,她又要何去何从。
昨晚上她看似殷勤,实际上也是想找个事情做,刚好就有这么一个让她照顾的人,她也就尽了心。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寄托。
明清野悄悄起床,穿了鞋出去,煮了粥就去院子里打了套拳热热身,多年习惯。
卧底那会儿她都要早上起来跑几圈,现在没人看着,她打什么拳都行。
这幅身体底子相当不错。
等练完一套擒拿,粥也煮的差不多了。
明清野准备了温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才进卧房叫夏路回起来。
哪知道一进门,夏路回已经把被子都收拾整齐,换了身青色的衣衫坐在床边,看她进来就又站起来,很是拘谨:“妻主。”
“醒了啊,我煮了粥,出来洗洗脸准备吃吧。”明清野道。
“是……”
夏路回不安地跟了出去。
他不仅起迟了,还没给妻主做早饭,这要是放在别家,免不了一顿打骂。
但是他出了门看见外面衣杆上挂的两身喜服,又记起昨日妻主跪地跟他拜堂,心里熨帖安稳了不少。
到了厨房看到门口凳子上放了一盆清水,夏路回便知道这是给他洗脸用的,不等明清野给他下一步指示,就上前自己擦脸。
明清野看他自觉,就去舀了两碗粥,拿了两个馒头:“家里没多少米粮,我昨日也因为娶亲欢喜,忘了置办。我昨晚也跟你说了,一会儿我就上山,午时回来。”
“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明清野坐在了矮桌旁咬了口馒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有事就去村子里找青三娘,她家就在溪流下游,门口有一颗大槐树,很好认。”
“是妻主,我知道了。”
夏路回洗好了又倒了水才小心地站到了桌子旁。
明清野嘱咐了一大堆,想着还有什么,就见他杵着不动:“坐。”
夏路回这才坐下,端起自己的那碗粥慢慢吹凉喝了起来。
“夏三儿,你话真少。”
明清野觉得他好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一直瞧着他。
“……妻主,我……今后我来做饭便好。”
夏路回支支吾吾的说完,又想起已经听了好几次妻主夏三夏三地叫他,说道:“妻主唤我路回就好。”
“叫你阿回行吗?”
明清野自然要再亲密一些。
“妻主开心就好……”
“那你也别叫我妻主,叫我名字就行。”明清野听着妻主这称呼也浑身不自在,好像她有多霸权似的。
夏路回却呛了一下,慌忙放下碗捂嘴咳了几声,然后红着眼道:“不,不行的,不能直呼妻主名讳。要是让旁人听见……”
“这有什么。”
明清野不能理解,但看他激动的样子,也就没再强求:“那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那我叫你阿回总没旁人干涉吧。”
夏路回这才平静下来,摇头道:“妻主怎么叫都可以,只是……”
他有些当不起妻主如此抬爱。
“你总是说话说一半。”明清野点了点他:“这个习惯不好,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你不要什么话都憋在心里。”
“是……”夏路回依旧谨小慎微。
“罢了,你在家里待着,我这就上山去。”明清野拿了把短刀就出了门。
夏路回跟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了妻主生气,没敢多说一句话,等明清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林子,面色才露出了几分哀切。
从小到大府里就无人跟他说话,他不懂事理,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妻主欢心,若这样下去,妻主迟早会厌弃他。
夏路回收拾了家里,然后想着做午饭,但家里什么菜都没有。
他想起妻主说可以去找三娘,在这里他人生地不熟,迟早也要自己出去认识邻里。
收拾好后掩了门,夏路回就顺着一条清溪往下游走去,大概绕了两个弯,就看见了一颗槐树,底下还有个男子坐着,拿着一个簸箕在不知道在里面捡着什么。
夏路回隐隐闻到了药味,走近问道:“这里是三娘家吗?”
“哎!你……”
那年轻男子抬头应声,瞧见他的样子,神色微变。
但顾及熊妞的面子,他没赶人,而是站起身警醒地问道:“你是夏三公子?熊妞让你来找我家妻主吗?”
这三公子天煞之命,碰不得,男子也害怕妻主头胎被冲了,就堵着门:“你要什么,说给我听就好了。”
“妻主刚刚上山去了,我来借些菜做午饭,叨扰了……”夏路回双手抬起作了一礼,自知晦气,也没有再靠近他。
“知道了,你且等着。”
那男子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就拿了新鲜食材出来:“我放门口,你自己来取,可千万别碰到我。”
男子眼里的抗拒显而易见。
夏路回点头:“是,劳烦这位公子。”
“我叫丁白芨,叫我白芨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谢白芨公子。”夏路回拿了菜又做了一揖才转身走了。
丁白芨瞧他走了才转回屋里,给青三娘的正夫徐平说:“他走了。”
“嗯。”徐平刚刚取完血,这会儿脸色煞白,但看着妻主跟胎儿无恙,也就心满意足了。
丁白芨知道他忧心什么,安慰他说:“我娘不是都说了,妻主胎相平稳,你别忧心,我给你捡了止血的药材,这就给你弄成药泥。”
“嗯。”
徐平壮实能干,跟丁白芨完全不一样,但乡下人娶的就是能干的男子,是以三娘才先让徐平得一子,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