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乘抿了抿唇,面色严肃道:
“这次马千驷也回来了,阿娘依旧是土司,上山的那三百人中有不少是马千驷的心腹。”
马千驷回来之后,便听说了秦良玉在山上练兵之事。
他对兵权兴趣不大,但是对破坏马千乘的事的兴趣却很大。
“马千驷想争兵权?”秦良玉皱眉道。
“不知,不过从小他便与我不对付,阿娘一直偏向他。我猜他派心腹参与练兵之事,是阿娘的主意。”马千乘道。
“没事,到了我手上,无人能翻得起大浪,即便马千驷亲自去,我也不会让他坏了我的事。”秦良玉道。
马千乘心中微震,突然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多余。
不过他还是打算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秦良玉。
“我怀疑马千驷并非我的亲弟弟。”马千乘道。
“嗯?”秦良玉脚步顿住,又继续往前走。
马千乘接着说:
“我亲生阿娘死后,阿爹娶了覃氏为妾,两个月后便生下了马千驷。
往后覃氏经常与杨应龙来往,更是说服阿爹与杨应龙定了姻亲,杨应龙将他的次女许配给了马千驷。
杨应龙次女乃是他的一个妾室田雌凤所生,之前我听到阿爹和阿娘吵架,说马千驷其实与田雌凤同族,应该叫田驷[1]。”
其余的马千乘便没多说。
他知道秦良玉能明白。
秦良玉怎会不懂,只是又知道了一件石硅密事。
怪不得覃氏想把土司之位传给马千驷。
若马千驷叫田驷,那与杨应龙结姻亲之事,定然是田雌凤所提,马千驷承袭了土司之位,石硅便是间接落入了田氏手中。
田雌凤的儿子再承袭了播州土司,相当于播州、石硅都落入了田氏之手。
秦良玉虽然没见过田雌凤,只这一件事便知她并非一个简单的人。
“所以公公之前带人夺回土司位,其实是不想让石硅落入他族?”秦良玉道。
“有这个可能。”马千乘点了点头。
马斗斛和覃氏一直很恩爱,自从马斗斛的矿有问题后,两人便频频吵架,没过多久矿事便被捅了上去,马斗斛也被抓走定罪。
马千乘也因此牵连入狱,石硅土司之位便落到了覃氏的手中。
出狱后,马千乘也不是没调查过此事。
只是还没查出个结果,马斗斛竟死而复生,又杀回了石硅,从覃氏手中夺回了土司之位。
至今,马千乘对这些事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去证明。
快到前厅时,秦良玉转身安抚马千乘,道:
“土司之位谁也不能从你手中夺走,不管覃氏如何,先应下看看,她毕竟还是我们的长辈。”
“好,听你的。”马千乘心中不知怎么突然安定了下来。
两人跨入大厅,马斗斛和覃氏坐在上首,马千驷坐在一旁。
“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秦良玉上前作揖行礼。
“阿爹、阿娘。”马千乘也与秦良玉同时行礼。
一旁的婢女端着托盘过来,秦良玉端起一盏茶,恭敬地递给覃氏,“婆婆请喝茶。”
覃氏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桌上。
秦良玉又端起另一盏递给马斗斛,“公公请用茶。”
马斗斛也接过茶。
覃氏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秦良玉,道:
“之前我在外不便回来,错过了你们的婚礼,按照你们汉人的习惯,新婚第二日要喝儿媳敬的茶,公婆也要给儿媳红包,这红包算是补上。”
“多谢婆婆。”秦良玉接过红包,又躬身行了一礼。
“这份是我的。”马斗斛也掏出了一个红包。
“多谢公公。”秦良玉也接过红包,行了一礼。
“快坐下,今日我们好好聊一聊。”覃氏笑着道。
秦良玉笑着点了一下头,向旁边的椅子走去。
“阿嫂。”马千驷立马起身,对秦良玉躬身行礼道。
秦良玉扬了扬唇,给了马千驷一个微笑。
两人落座后,覃氏竟真的和她唠起了家常,多是关心她在石硅住得是否习惯。
“你们成亲已有一年,也得抓紧要个孩子了。”覃氏笑着道。
马千乘也望向秦良玉,眼中充满了期待。
秦良玉这才恍然,她竟忘记告诉马千乘,她在山上生了一个儿子。
“我和君锡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不打算再生第二个了。”秦良玉道。
“什么?你...我有孙子了?”覃氏脸上的笑突然凝住了。
马斗斛激动得险些站起来。
马千乘也是一脸震惊。
他才离开几个月,竟然就做父亲了?
“嗯,刚满三个月。”秦良玉道。
“好,好,好。”覃氏连说了几个‘好’字,其他的话却好像卡在了喉咙里一样。
“我那孙子呢?”马斗斛问。
“这个时候应该睡了。”秦良玉估算着时间道。
“好好好,那...那一会儿,一会儿我再去看看。”马斗斛大笑着点头,神情异常激奋,又问:
“我那孙子取名字了吗?”
“叫马祥麟,我们都唤他‘小阿麟’。”秦良玉说起小阿麟,脸上的笑也温柔了许多。
“祥麟,这个名字不错。”马斗斛又点了点头。
覃氏仿佛失了魂般,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心神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马斗斛倒是比刚刚多了许多精气神,不停地问着马祥麟的事,更是频频大笑出声。
秦良玉和马千乘离开大厅时,覃氏也没和他们说什么大事,更没让秦良玉应下什么。
马千乘跟在秦良玉的身侧,突然回过神来,兴奋道:
“我有儿子了,我竟然有儿子了。”
秦良玉停下看着马千乘,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夸张了。
“小阿麟呢?他长得像我还是像你?现在在府上吗?”
马千乘拉着秦良玉的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在呢,正在院里休息,绿沉照顾着呢,像你多些。”秦良玉耐心道。
“哈哈哈,我有儿子了。”马千乘眉眼上扬,双眼发亮,对秦良玉说:
“贞素,你刚刚注意到阿娘的脸色没?她的算盘落空了。”
“因为小阿麟?”秦良玉道。
“那时自然,我是嫡长子,又有了嫡长孙,除非马千驷也立马有个儿子,否则便是他军功再大,也不可能继承土司之位,这是祖法。”马千乘微仰着头,自信道。
这也是为何覃氏听到后,不再多说的原因。
她谋划得再多也无用,除非马千乘死了,甚至马祥麟也夭折。
上面虽然允她晚些上书,但马千乘一旦立了军功,报了上去,敕封的旨意也会直接下来。
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我这个儿子,真是我的福星,祥麟,祥麟,这个名字真不错。”马千乘又开始喃喃自语。
两人回到院中,往小阿麟的房间走去。
绿沉端着托盘,轻轻地关上门,转身看到两人,上前行礼道:
“夫人,大公子。”
“小阿麟呢?”马千乘抬了抬手,问。
“刚喝完奶,睡下了。”绿沉道。
“我...我能进去看看吗?”马千乘犹豫道。
“可以。”绿沉点头,招了招手,一旁的婢女接过她手中的盘子。
绿沉推开门,轻声道:“小公子刚睡下,动静不大,便不会醒。”
马千乘点了点头,脚步轻抬轻落。
秦良玉也蹑手蹑脚,她对小阿麟的哭闹毫无办法,只能听绿沉的。
三人走到摇床前,望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小阿麟,呼吸都不敢大声。
马千乘慢慢地蹲下,看着小阿麟小小一只,脸还没他的巴掌大,又白又嫩,心里瞬间软软的。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长子,也是未来的土司。
三人在房中没待多久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对了,表姐与我一同来了石硅,我安排她在另一间院子住下,要不要去看看?”马千乘道。
“阿婧姐?”秦良玉问。
“嗯,当初我刚到成都时,恰逢她离开,后来她知道是我被抓,又留在了成都,为我上下打点,回来时,我便邀请她来石硅。”马千乘道。
“走,去看看。”秦良玉点了点头。
想来她和秦攒婧也有十来年没见了,也不知如今她怎么样了。
走到院门口时,秦良玉回头望着空空的门匾。
马千乘道:“我知道你们都有给院子取名字的习惯,所以单独做了块门匾。”
“君锡有什么好的名字?”秦良玉问。
马千乘摇了摇头,“我对取名不太在行。”
“那便叫栖迟院吧。”秦良玉道。
马千乘脑中突然浮起之前请的先生交给他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栖迟院,这个名字真不错。”
秦良玉转过头,诧异地望着马千乘,笑着说:
“之前教你的先生,水平倒还不错。”
“嗯?这是诗?”马千乘下意识地问。
秦良玉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是先秦的诗经,既有贤者安贫乐道之意,也可以用来表示男女悦慕。”
只是不知当初那位先生,告诉马千乘的是哪层意思。
“哦。”马千乘点了点头。
秦良玉本想与他讨论一番,见他兴趣缺缺,便只作罢。
两人走到院门前,隐隐地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注释:
[1]《遵义府志·土司志》页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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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婆媳初见相谈欢 嫡孙出生谋划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