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得到正阳集团捐赠的那块地之后,因为有着媒体的报道,就觉得好像所有群众都在监督一样,所以丝毫不敢怠慢,采访之后没几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挖地基了。
陈硕臻这几天上学看到那块空地已经被围栏围起来,每次从那儿经过都觉得围栏里面特别吵,声音惊天动地的,要么就是打桩机突突突地打,要么就是挖掘机吭哧吭哧地挖,要么就是拉土车一车一车往外拉泥土,不仅吵而且乱,关键灰尘还挺大。
这天,下了点雨,那块地附近的地面上全是稀泥。陈硕臻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虽然发了黄但擦得挺干净的板鞋,想了想便决定绕道,从学校的西门进入校园。
刚走到西大门的门口就碰到了杨鹤童,杨鹤童手里拿着两个锅盔,看到陈硕臻就热情地打招呼:“老大老大,这么巧,你也改从西门进啊?”
陈硕臻点点头,“是,北门过于脏乱,不得不绕道而行。”
杨鹤童说:“正巧,我买了两个锅盔,一人一个。”说着递上自己手里的锅盔。
陈硕臻也不跟他客气,一把将两个锅盔都接了过来,杨鹤童赶紧说:“老大老大,有一个是我的。”说着便作势去抢。
陈硕臻便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挡了,杨鹤童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抢,眼看指尖碰着锅盔的纸袋子了,陈硕臻手一松,锅盔便往下掉去,杨鹤童大惊失色,以为要掉地上了,陈硕臻却屈起膝盖来接了一下,锅盔在她的膝盖上弹了一下,向边上掉去,紧接着陈硕臻眼疾手快地一弯腰抽出自己一只手来稳稳接住了。
陈硕臻晃了晃手里的锅盔,笑笑说:“不错啊,能在我手下走十几招了。我这还没教,你已能无师自通了。”
杨鹤童又伸手去抢,两人继续比划起来,一边过招一边嘴上却也没停下。
杨鹤童说:“那是,我平时也没少练。”
陈硕臻说:“今日若你能抢走这两枚饼,我便正式收你为徒。”
这时,杨鹤童却突然收回手,假装生气地说,“好吧好吧,打也打不过你,两个都给你就是了。”
陈硕臻笑了笑,说:“好了,不逗你了。”说着便还给他一个。
杨鹤童笑嘻嘻地接过来,说:“老大,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说着拿起锅盔啃了一大口。
陈硕臻斜眼瞪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注意措辞,谁心疼你?小心我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杨鹤童笑笑不再辩解,俩人便一边啃着锅盔一边往校园内走去。
“嗯,今日这饼格外酥脆。”陈硕臻说道。
“那是,老字号嘛。”杨鹤童说。
陈硕臻想了想,又笑了,心想道:“这傻子莫不是专门去那位摆路边摊的老奶奶那里买的。”
路过历史系教研室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小花台边涮杯子。只见那人大腹便便,个子虽然不算矮,但胖胖的肚子就会显得整个人有点圆,他拿着一个保温杯,把杯子里的隔夜茶晃了晃然后一股脑的都倒进了小花台,倒完还朝杯子里看了看,看见杯子的内壁上还有茶叶,于是又将他那又短又粗的手指头伸进杯子里去抠。
抠完以后,还朝小花台里吐了一口痰,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进了身后的历史系教研室。
陈硕臻和杨鹤童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锅盔,俩人顿时没了胃口。
陈硕臻将装锅盔的纸袋子折叠好,放进了帆布包里,杨鹤童也将自己吃剩下的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说了句:“留着中午吃。”
陈硕臻点点头,说:“嗯,甚好,吾亦然。”
“哎哟老大,你都穿越过来几个月了,就别故意跟我拽那文言文了吧。”杨鹤童抱怨道。见陈硕臻没搭理他,又乐呵呵跟上去,“诶,老大你等等我,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其实文言文也挺好的,只要不影响沟通,你怎么说都行。”
……
一个星期以后的某天早上,陈硕臻刚走到学校北门,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同学在那块建筑工地旁探头探脑,纷纷趴着围栏的缝隙向里面张望。
陈硕臻正疑惑发生什么事了,杨鹤童也来了。
陈硕臻遇到疑惑,一般不爱打听,习惯自己先观察。可杨鹤童不一样,他可是一个有着一颗八卦之心热衷于不懂就问的人,只见他随手从围栏边抓了一个女生,一脸笑容地看着对方问:“同学,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问到那个女生,看着他那双满目秋水的桃花眼,有点害羞,用书本挡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满脸通红地回答:“听说是挖到古墓了。”
杨鹤童立刻看了看陈硕臻,又收回目光问面前的女生:“古墓?哪个朝代的?”
那女生将书本放下来,抱在胸前,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呢,只是听说里面已经全面停工了,考古队已经接手了。”
杨鹤童愣了一下,然后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谢谢啊。”说完便走到陈硕臻旁边。
杨鹤童刚刚打听的那些话,陈硕臻也都听见了。
两个人便若有所思地向西门走去,杨鹤童突然打破沉默,说道:“老大,你是不是有预感,觉得这个古墓与你有关?”
陈硕臻点点头。
杨鹤童一改平日的嬉笑玩闹,有些担忧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这种预感。”说完转头看了陈硕臻一眼,陈硕臻没有看他,杨鹤童心里想道:“我好害怕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因素把你带走。”
杨鹤童深呼吸了一下,调节好情绪,说:“老大,现在还不知道那座古墓的年代,我们先不要想太多,等考古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陈硕臻又点点头,说道:“只能如此了。”
杨鹤童问:“你在担心什么?”
陈硕臻答:“并未担心,只是有些承诺他人之事尚未了结。”
说着两人走进了西门,刚走没几步,远远地又看见了那位涮保温杯倒茶渣的胖子,杨鹤童无可奈何地说:“天天都能看到这个倒胃口的人,看吧,他的行为顺序我都会背了,接下来,抠茶叶……”
那胖子果然又将胖短手指伸进保温杯抠内壁上残留的茶叶。
“吐痰。”杨鹤童说。
那胖子抠完残留的茶叶,还把空杯子倒过来甩了甩水,紧接着发出一声:“啊哈……退!”朝着小花台吐了一口痰。
陈硕臻和杨鹤童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翻了一个白眼。
几天之后,陈硕臻正在教室里看书。临近期末了,所有课程都已经讲完了,这节是美学课,老师只是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坐在讲台上整理资料,把时间留给大家复习,教室里黑压压一片,每个人都在埋头苦读认真复习,安静里透着一股子乌云盖顶一般的压力。
杨鹤童拿着手机心急火燎地走进来,走到最后一排,挨着陈硕臻坐下,递上自己的手机,虽然着急但还是不忘压低声音对陈硕臻说:“老大,看这篇报道。”
那是一篇带图文并茂的新闻,陈硕臻接过手机,还没看清楚标题,就先看到一张图片,图片上是刚出土的陪葬品之一——一根白玉簪子。因年代久远显得很旧,但依然看得出它的精致华贵,那簪子的簪体刻着一条游龙,簪头雕成一朵如意祥云,云朵下方坠着一颗水滴状的白玉珠子,像是云朵下的一滴雨。
陈硕臻脱口而出:“白玉云纹簪!”
古墓果然跟陈硕臻有关!杨鹤童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于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认识这件文物?”
陈硕臻点点头,然后迅速地将那篇报道看了一遍,“……截止目前,出土的物件一共五件,除了一根簪子为白玉饰品之外,另外四件物品均为瓷器。进一步的考古工作还在进行中,请大家密切关注。”陈硕臻看完后将手机还给杨鹤童。
杨鹤童接过手机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东西是……”
陈硕臻看着他,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我的。”
杨鹤童脸上抑制不住忧伤的神色,问道:“所以,你已经……死了吗?”
陈硕臻被他的情绪带了进去,说道:“难道,是我的魂魄占了陈珍儿的身体?”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立刻纠正道:“不对,她在铜镜里曾经说过,我在大芜国那具身体已然苏醒,而她的魂魄就在我的身体里,我们只是互换!这古墓中长眠之人一定不是我!”
杨鹤童听她这么一说,思维也马上从迷糊里跳出来,连声说:“对!对!对!一定不是你。”顿了顿又说:“那,里面躺着的到底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带着你的物件下葬?”
陈硕臻也是一头雾水,“这,就不得而知了。”
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随身之物怎么会在别人那里?那人是偷的?抢的?还是自己赠与他的?
杨鹤童冷静下来,说道:“老大,我们再等等,过几天就会有进一步的考古报道,到时候就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了。”顿了顿又说:“这种古墓不是都应该有个墓碑啊什么的,墓志铭应该就有墓主人的生平简介,如果能进去看看墓碑就好了。”
“我有个办法能进去。”陈硕臻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张符,说道:“试试我的千里相望。”说完将黄色符纸折叠成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纸鹤,然后施了个法,说了句:“去吧。”
那只长得歪瓜裂枣的纸鹤便悄无声息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杨鹤童忍不住说了句:“老大,你这折纸的工艺略显粗糙啊。”
陈硕臻斜眼看着他说:“那是略显吗?那是相当啊。”说完两人哈哈笑出了声,陈硕臻又说:“千里相望,能望足矣。”
杨鹤童像是做白话文翻译题似的说:“对,管用就行。”然后又问了一句:“老大,这又是你自创的法术?”
陈硕臻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正是,如假包换,绝无欺瞒。”
杨鹤童竖起大拇指说:“老大你真是个奇才啊。”
陈硕臻笑笑说:“过奖。”然后看向窗口,纸鹤已经飞得不见踪影了,她收回目光,正色说道:“我再给你一张感同身受符,你握在手心里,我能看见的,你便能看见。”说着伸手向包包里摸去。
杨鹤童说:“感同身受符?那顾名思义,就是你的感受我都能感受得到?”
“正是。”陈硕臻说完愣了愣,然后又低头拉开包包认真仔细地翻找了一番,最后将手从包里收回来,说了句,“符已用尽。”
杨鹤童喉咙里冒出一声:“啊?”
陈硕臻又说:“无妨,你掌心贴着我的手也一样。”
杨鹤童明显感觉自己瞳孔变大了点,小声说:“那,执你之手,可不得与你偕……”后面那几个字小声得自己都听不见了,然后赶紧一把抓住陈硕臻的手。
陈硕臻垂眸看了看被杨鹤童抓住的那只手,“这位仁兄,劳驾轻点,你抓贼呢?”
杨鹤童说:“哦!不好意思,第一次,有点激动。”说着放松了陈硕臻的手,换成了轻轻牵手的姿势。
陈硕臻皱着眉头看着那牵手的姿势,总觉得哪里不对,杨鹤童催促说:“老大,快开始吧。”
罢了,陈硕臻只能收回目光,另一只手捏了个剑诀,怕老师看见,便将竖起的手指放在胸口以下,随即念了一段口诀,然后闭上了眼,杨鹤童也跟着闭上了眼。
他闭上眼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眼前很清晰的出现了画面,像放电影一样,用那只纸鹤的视角从半空中俯瞰着校园。
飞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杨鹤童看到郑慎光在办公室内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副校长和支书则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边任由他发火,一边盯着自己的鼻尖,不发一言。
杨鹤童好奇心又冒出来了,他摇了摇陈硕臻的手,压低声音说道:“诶,老大,飞过去看看,看那姓郑的老头儿在生什么气啊。”
陈硕臻依言,施法让纸鹤靠近郑慎光的窗台。郑慎光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眼看着学校可以扩建了,还是别人送上门来的一块地,现在居然挖出古墓来了!这下好了,扩建的计划全部泡汤!”说着一拳头捶在自己的手掌里,捶得清脆响。
杨鹤童坐在教室里笑出了声,他闭着眼睛,一只手牵着陈硕臻的手,另一只手则撑着自己的额角,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挖出古墓来,可就得上交给国家咯。”
正在这时候,杨鹤童明显感觉纸鹤往下沉了一下,视线有点左摇右晃的。
杨鹤童说:“我感觉纸鹤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是不是谁朝纸鹤吐口水呢?”
陈硕臻皱了皱眉,说道:“不好!下雨了!”
刚说完,纸鹤又往下一沉,视线里的雨点变得密集起来,三颗,四颗,五颗,没砸中纸鹤的雨珠便都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地面上,紧接着豆大的雨珠便铺天盖地倾盆而下,陈硕臻赶紧施法让纸鹤东躲西藏,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两位同学。”
陈硕臻和杨鹤童猛地睁开眼,美学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旁边了,“两位同学,上课不要打瞌睡啊。”
陈硕臻悄悄将自己捏剑诀的手指收起来,杨鹤童抬头看着老师,嬉皮笑脸地说:“没呢,就闭目养神一小会儿。”
美学老师低头看了看他们牵着的手,又说道:“其实我也不反对校园恋情,只是你们在教室里拉拉扯扯,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啊?”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陈硕臻想解释:“老师,误会……”
杨鹤童似乎很喜欢这个误会,他赶紧说:“老师你说得对,确实影响不太好,我们会注意的。”
美学老师点点头,说了一个嗯字,转身回讲台了。
陈硕臻还想跟老师解释一番,被杨鹤童按住了肩。
“老大,越描越黑,正事要紧。”杨鹤童说。
陈硕臻赶紧施法,试了试,纸鹤已经飞不起来了。
两人心里惦记着纸鹤,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雨还没有停,两人一人撑一把伞跑了出去。
大雨里,两人在刚刚纸鹤飞过的地方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条道路中间找到了。
纸鹤不但被淋湿了,而且还泡得有些变形,最惨的是还被踩脏了,杨鹤童跑过去仔细辨认了一番,从湿哒哒的地面上将那坨纸鹤抠起来,边角已经贴在地上了,只抠起来主体部分,他将那坨已经快要朽掉的纸鹤连同泥水一起放在掌心,然后将掌心捧到陈硕臻面前,可怜巴巴地问:“老大,这……还能用吗?”
陈硕臻看着已经朽烂的纸鹤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扔了吧,我再画便是了。”
杨鹤童问:“重新画新符得多长时间啊?”
陈硕臻答:“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杨鹤童说:“那还不如等考古结果呢。”
陈硕臻说:“也好。”
杨鹤童又问:“老大,画符的纸能不能用防水的?”
陈硕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