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的流浪星球 第7章 第7章

唐酒酒和黎清辞是在校网球俱乐部认识的。

社团在大学里是个独特的存在，大学生们在这里娱乐、放松、交友。没有社团经历的大学生活对于大学生们来说是不完整的。

黎清辞大一就加入了网球俱乐部，是里面的老成员了。她人如其名，长相清冷，除了打打网球，偶尔读一些日本丧系文学，没什么特殊爱好。别人觉得她难以接近，可她知道自己只是像刺猬一样活着，把刺露出来，柔软藏起来。

黎清辞球打得极好，在俱乐部里深受成员们的追捧。每次打完球，总有不同的男生女生去找她要联系方式或者想请她吃饭，黎清辞总是礼貌拒绝。她在俱乐部里除了打球几乎不社交。在新入俱乐部的成员看来，这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高手。

唐酒酒大二下学期才加入网球俱乐部。本来她也报了话剧社、合唱团等其他几个兴趣小组，没事去打发打发时间。加入网球社是因为她那段时间生活和学习上都很不顺利，需要一门运动缓解情绪。

黎清辞第一次在网球社见到唐酒酒时，唐酒酒正独自坐在球场边上的草地上看场地内的比赛。而其他成员通通坐在球场的另一侧，时不时把脑袋凑一起讲讲校园里的八卦。没人主动去找唐酒酒搭讪，因为她在学校里面算是“知名”人物。

有传闻说，唐酒酒大一的时候就和艺术学院的一位年轻钢琴老师有不明不白的关系。那位老师其实是唐酒酒母亲的朋友。唐母在唐酒酒高考结束之后就和第二任丈夫钱亮分居了，她独自前往意大利工作生活。临走前，她拜托在江城大学钢琴系工作的朋友方敬山照顾自己的女儿。方敬山在艺术上颇有造诣，年纪轻轻已经是副教授了。而且，他长相帅气，在艺术学院的女生中也颇受欢迎。方敬山对唐酒酒非常热情，每到周末都会请她吃饭，或者带她出去玩。他对唐酒酒其实早已难掩喜爱之情，而且搞艺术的人很容易迷恋上刺激的关系，他只是碍于唐母的面子，觉得那样做不太合适，不过隐约之中他有向唐酒酒透露自己的想法。但唐酒酒从未明确回应过。

没过多久，校园里竟有谣言说唐酒酒和方敬山在秘密交往。这事后来传到了远在国外的唐母的耳朵里。她特意从意大利飞回来，到江城大学艺术学院大闹了一番，把自己的朋友方敬山亲手送出了江大的校园。方敬山后来去了别的城市，也没有再从事和教育相关的工作。而唐酒酒和方敬山的这档子事被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唐酒酒也从此闻名全校。

黎清辞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就听说网球社今天来了位有名的新成员。虽然她不太参与校园里的无聊八卦，但唐酒酒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路过草坪时，黎清辞特意多看了一眼独自坐在草坪一侧的唐酒酒。三月末的江城，立春刚至，春寒料峭。唐酒酒穿着白色吊带配淡蓝色的运动长裤，长袖外套半披在肩上，隐约露出纤细修长的手臂。阳光下的唐酒酒白的发光，被风吹起的高马尾像在跳舞。她的眼尾略微上翘，眼睛里闪烁着猫咪般的狡黠。这位新成员看上去有些落寞。

唐酒酒其实也已听说过黎清辞的大名，她是物理系名列前茅的学霸，总是独来独往，看上去很神秘。

“这位就是我们网球社的明星——物理系的黎清辞学姐。”一个女生在另一个新来的成员耳朵旁嘀咕了一句。

“黎学姐在场上很猛的。”另一个女生笑着接话。

“不知道生活里怎么样？”

“我觉得她私下里挺nice的。”

“你接触过？”

“上次在更衣室我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裤子上沾了点血，黎学姐把自己的外套借给我了。”

“哎呦，还有这回事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比赛开始了。”

黎清辞一上场，围观的观众瞬间增多了。唐酒酒冷眼观察着场上动作利落干脆的黎清辞，她和自己不同，无论在网球社还是在物理系都是明星一样的存在。

几个回合下来，唐酒酒就明白了黎清辞备受追捧的原因。她球打得的确好，每次挥拍，都蕴含力量，体态尽显优美。加之面容姣好，运动后更是脸色红润，整个人富有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最特别的是，不论是赢球还是输球，黎清辞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顶着这副表情轻松拿下比赛这事就足以令许多学弟学妹心动不已。是有点意思。

俱乐部活动结束后，按照惯例，成员们晚上会一起聚餐。黎清辞本想离开，突然想到今晚父亲请了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在家设宴。如果现在回去还得和那些无聊的人寒暄，算了，还不如去聚餐。已经走到门口的黎清辞又折了回来。

聚餐在学校后街一家川菜馆举行。饭馆里弥漫着辣火锅底料的味道。网球社社长张朝阳今年大四，中文系的，是学校的老油条了，说起客气话来一套一套的。他热情地把C位让给了意料之外到来的黎清辞。

张朝阳并没有像其他成员一样对唐酒酒避而远之，相反，他对唐酒酒表现出了不一般的热情。唐酒酒本来坐在长桌一端，但被张朝阳邀请到了黎清辞旁边的位置。

“黎同学今天能来真是难得。来，我先敬你一杯。”张朝阳弓着腰给黎清辞倒了杯酒。

黎清辞客气地浅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新来的美女——”张朝阳拖长了声音，眼睛转向唐酒酒，“哪个系的？几年级？”

“大二，物理系。”

“又是一位物理系的大神。来，我也代表大家敬你一杯。”张朝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酒杯凑过去。

虽然张朝阳极为殷勤，但唐酒酒看不惯他那副油腻世故的模样。她举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并没有和张朝阳碰杯。张朝阳尴尬地坐下了。

“你旁边的黎同学是物理系的大学霸，你们之前认识吧？”张朝阳继续腆着脸问。

黎清辞没有吭声。出于莫名其妙的骄傲，唐酒酒也不想透露自己早就听说过她，于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物理系下面有不同的分支，我是天体物理学方向的。”

“我记得黎同学是研究……”

“理论物理。”黎清辞简短答道。

“学物理可是眼下最有前途的。”张朝阳看似深沉地点了点头，“Link公司去年在咱们学校物理系招了很多人呢。”

“不像咱们这些冷门专业，毕业即失业。”张朝阳旁边的大一女生陈子瑶叹气道。

“谁说学物理的一定是学霸，我就不是。”唐酒酒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学姐别谦虚了。”

“学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什么可谦虚的。”

“反正你们理科比我们难多了，我一听高数啊，力学啊脑子就要坏掉了。”

“嗨，我上学期高数还没补考呢。”唐酒酒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学姐当初为什么要选天文学呢？”陈子瑶问。

唐酒酒犹豫了下，她并不想说出真实的原因——被母亲逼迫的，只好开玩笑地回答：“我喜欢看星星，以为学了天文学就可以拿着望远镜看个够，结果进了物理系才发现，做研究的时候只需要登陆某个望远镜的数据库，输入想了解的天体名字或者坐标，点击下载，坐在家里就可以得到它的各种观测信息。而整个过程一颗星星也没看到。”

饭桌上出现了一阵笑声，气氛比刚开始的时候活跃了些。男生女生们三三两两地喝着酒，互相搭讪、调侃。

坐在正中间的黎清辞一个人静静地喝着酒，像和周围人隔着一层光圈。她酒量很好，不像桌上的男生，喝了两瓶啤酒就开始吹牛。

唐酒酒也属于饭桌上落单的那个，没人和她聊天。她偶尔会偷偷瞥几眼身旁的黎清辞。她注意到黎清辞对饭桌上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她似乎在一个人静静思考着什么。她拿着酒杯的手很漂亮。趁着黎清辞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唐酒酒悄悄递上了一瓶新的。可黎清辞却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唐酒酒只好把酒拿了回去，自己打开喝了起来。喝了这瓶又连开了几瓶。黎清辞注意到唐酒酒今晚喝得不少了，想提醒她一下，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主动关心别人，在心里闷了半天最后来了句，“能给我一瓶吗？”

唐酒酒愣了一下，心想，这人真奇怪，明明刚才自己不要的。唐酒酒拿起开瓶器，利落帅气的把瓶盖打开递了过去，顺便搭讪道：“黎同学，我们高等数学是在一间大教室上的吧？”

“应该是。”

“学高数有什么秘诀吗？我这门课落下很多。”

“你哪部分比较薄弱？极限，导数，还是微分方程？”

唐酒酒撇了撇嘴，“都不咋地。”

“那你先抛下其他辅导书，从教材看起吧，一章一章看，课后的练习题一定要做。不懂的部分可以问老师，如果在网球社碰到也可以问我。”黎清辞手指不停摩挲着杯壁，“还有一点，数学和物理是共通的，物理可以加深对数学的理解，纯数学理解会不深刻，高等数学不太好记忆或者不太好理解的地方，都可以在普通物理四大力学的学习中逐步巩固和提高。”

“你有做笔记吗？”

“我不习惯做笔记。”

“哦。”

“你有能力考进江大物理系，说明你完全有能力学好目前的课程，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

“主要是，我一上高数课就瞌睡。”

黎清辞笑了笑，没有再多说，礼貌性地鼓励了下，“加油。”

聚餐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多。散场时，唐酒酒看了眼身旁，黎清辞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唐学姐，你住几号宿舍楼？一会儿一起回去吧。”陈子瑶来到唐酒酒旁边问了句。

“3号。”

“那正好顺路耶。”

“老张，”张朝阳邻座的男生嬉皮笑脸地给张朝阳使了个眼色，“你可要好好罩着新来的学妹。”

“学妹……哪需要我照顾。”张朝阳干笑着说道，“不过，唐学妹以后有什么关于网球的问题随时问我们这些老成员。”

唐酒酒一边敷衍地应和着张朝阳，一边寻找黎清辞的身影。混乱中，她看见黎清辞已经穿上外套走出饭店大门了。唐酒酒拿起包迅速跟了上去。冲到餐厅门口，唐酒酒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黎清辞孤独的背影。她并没有先走，而是一个人静静蹲在台阶上等待其他人。

所有人都出来后，张朝阳为几个喝醉的男生打了车，其他人沿着马路边慢慢悠悠地晃着回学校。

黎清辞一个人走在前面，唐酒酒和另外几个女生并排走在后面，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交流。走到学校门口，大伙儿凑到一起准备道别。唐酒酒双手插着兜站在绿化带边缘石上，结果一个不小心，脚滑了一下，黎清辞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的腰。那一瞬间，唐酒酒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一颗飘摇的苹果意外落到柔软的大地那般。

唐酒酒站稳后很快就挣脱开来，黎清辞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住几号楼？”唐酒酒随便找话问道。

“我不住学校。”

“啊，你走读？那你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回家？”

“走路醒醒酒。”黎清辞匆忙解释。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莫名其妙，她明明是看上去最不醉的人。其实她就是想在人群里多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里面有唐酒酒。

“对了，在学校官网搜索JCU Public Astronomy Nights这个活动，会有预约网页蹦出来，我记得活动每月一次。”黎清辞突然说道。

唐酒酒愣了下，她刚才在饭桌上随口说的爱看星星这回事黎清辞居然记住了。

“如果没有去天文台实地观测，去肉眼直视浩瀚的宇宙的话，每天只做着披着天文皮的数据工作，很快就会对天文学失去热情。”黎清辞继续补充道。

“我知道了。”唐酒酒乖乖应答，“谢谢你。”

“没事，先走了，拜拜。”

和唐酒酒简单道别后，黎清辞孑然独立地走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