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陌青很久没有哭过了,很久很久,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爹娘和大哥刚过世,她来到京城没多久的时候吧?
那时她家中遭逢大难,自己又意外变成残疾,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偷偷地哭。
但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自从他决定顶替大哥的身份,以男子之身活下去后,就再也没掉过一滴泪。
他把以前的衣裙全都扔了,钗环首饰也尽数除去,只留下一支桃簪,锁在匣子里,再也没打开过。
那桃簪是娘亲手绘制了图样,爹亲自挑了玉石给她打磨而成的,是他唯一舍不得的东西。
他舍弃了过去的身份,舍弃了原本的名字,甚至连真正的声音都舍弃了,努力模仿男子的言行,尽力让自己跟大哥更像一些。
他和大哥相差三岁,好在小时候个子窜得快,又没来过京城,跟这里的人不熟,坐在四轮车上装成十五岁的样子,也没人看出什么。
但为了不让人发现,起初几年他还是很少出门,只埋头读书,或是在浮香阁玉兔馆里寻个僻静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观察那些世家子弟的言行举止。
他学的很像,时间长了别说外人看不出来,就连跟他朝夕相处的亲弟弟都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年的大哥,竟然是大姐。
徐陌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为自己决不会再有半分动摇,以为再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倒他。
可到头来……只是简单的生活琐事,就把他困住了。
他坐在这四轮车上,像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霍云腾戏弄,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
霍云腾此时已远远地躲到一棵树旁,扶着树干,额头一下一下地往上面磕着。
他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徐陌青……徐陌青竟然是个女人?
那个官居二品,在朝堂上搅弄风雨,让吴文钧一派恨得牙痒痒,还总是捉弄他,跟他一直不对付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他怎么会是个女人?
那他之前岂不是一直在跟一个女人争,在跟一个女人斗?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他这两天,都在她面前做了什么?
霍云腾抵着树干,回想自己这两日的行径,恨不能自己此刻变成一棵树,消失了才好。
他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脱了衣服。
不仅脱了衣服还脱的只剩一条亵裤。
他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放水。
不仅放水还边放边打呼哨。
霍云腾脸上发烫,耳根通红,侧眼悄悄往徐陌青那边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难怪昨天他脱衣服的时候,她问他火堆冒着烟会不会引来刺客。
她根本是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只是不想让他继续脱而已。
可他当时不仅没停,还……还把裤子也脱了。
他不仅脱了自己的,还……脱了徐陌青的鞋袜!还看了她的脚!还问她……问她为什么她的脚这么小!
霍云腾咚的一声又往树上磕了一下,额头粘了几根树皮上的木屑。
他抱着树干,一动不动,想和这棵树融为一体,永远都不用出现在徐陌青面前了才好。
可现实是他不仅避不开她,现在山上还只有他们两个。这……孤男寡女,共度一夜……
霍云腾无声干嚎,蹲下来薅秃了面前的一丛草,觉得自己的头发也跟这草丛似的,马上要秃了。
他又往徐陌青那边看了看,见她仍低着头,肩膀已不再颤了,大概是知道哭也没用,只攥着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距离他们昨天与众人分开已近一天,就算她在这之后滴水未进,之前在路上却是喝过水的,不可能毫无感觉。
霍云腾猜测,她刚才之所以哭,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霍云腾平日总嫌女人麻烦,对女人的很多想法也总是不懂,觉得她们事多又矫情。
但他也知道,如果换做他是个女人,是绝不愿让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尿裤子的,更别说这男人还跟自己不对付。
可是……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就算想帮她,也……也做不到啊!
他总不能……帮她把着吧?
那他估计徐陌青宁愿尿裤子,或者去死。
霍云腾蹲在地上,薅完了草丛薅头发,薅着薅着想起什么,往东边看了一眼。
他昨日在附近查探地形,在那边看到一棵树……
他又蹲了一会,看看那边又看看徐陌青,最后挠了挠头,起身往东边走去。
…………………………
徐陌青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山林间的声音似乎都渐渐消失了,身体传来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他快忍不住了,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浮现,握紧的拳骨节青白,指甲掐进掌心,浸出血迹,
嘴唇大概也咬破了,泛出阵阵铁锈味,让口中满是腥气。
他眼底青黑,眼中却布满血丝,即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待会……待会还会更狼狈。
霍云腾此刻不在身边,他希望他一直都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这样等云笙他们赶来,就能直接把他带走。他就不会……不会被他看到自己最羞耻的样子。
但老天爷大概是故意跟他作对,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远处传来轰隆一声,然后没多久,霍云腾就回来了。
他在旁边犹豫了一会,没说话,片刻后过来推他的四轮车。
徐陌青此刻浑身是刺,含泪的眼睛眸光一凛,抬手便摸到了四轮车扶手侧面的一颗宝石。
霍云腾并没有注意到,推着他往自己刚才来时的那条路走。
走过他发现的那处水源,再往前一点,地上有一棵倒下的树,方才的巨响就是这棵树倒地时发出的。
这棵树的树冠看上去跟别的树没什么不同,但树干中间空了一大块,现在被霍云腾砍倒,只留了一截树桩在地上。
那树桩中空,旁边被霍云腾用撕下来的一截衣摆垫了一圈,看上去就像一个……简单的马桶。
霍云腾把他推过去,道:“这已经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了,你……你将就一下。”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他。
徐陌青死死地抓四轮车,脊背紧贴着车身,脸上写满了抗拒:“不。”
声音沙哑,一整天没有喝水又哭过的嗓子干的不成样子,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霍云腾伸出的手一顿:“我知道你不愿意,要是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意。这不是……不是没办法了吗!你总不能……真的……在身上吧?”
他硬着头皮说道,跳过了中间几个字。尽管如此,还是脸上发烫,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见徐陌青仍旧不愿,他连吓带劝:“云笙他们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咱们,快的话可能今日就来了,慢的话可能还要好几天。你要是……把身上弄脏了,他们今日赶到还好说,若赶不到,这种天气穿着……湿裤子,不起褥疮才怪。”
说着又往前伸了伸手:“我就把你扶过去,你……你自己脱,我不看你,等你好了叫我一声我再过来。”
徐陌青仍靠在四轮车上,紧抿着唇,手臂隐隐发抖。
霍云腾从来没这么为难过,觉得眼前的人简直烫手,但他还是试探着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挣扎着扭动了一下,眼中又漫起水光。
霍云腾刚才就差点被他的眼泪吓死,这会儿心有余悸,忙道:“你你你……你别哭啊!你要是哭的话,我可就……可就放手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本来就要放手。
他把徐陌青抱到木桩前放下,两手从身后绕过他腋下,支撑着他的身体,又不敢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抬着头道:“好了,你……脱吧。”
最后两个字细弱蚊蝇,从唇缝里硬挤出来的。
等了半晌,也不见徐陌青动作,知道他有顾虑,但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威胁道:“我帮你?”
果然,说完没一会,便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声。
霍云腾耳力过人,以前对此颇为得意,这会却恨不得变成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才好。
片刻后见徐陌青没了动静,估摸着是脱好了,便将他轻轻放了下来,全程仰着头,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等人在那木桩上坐好,他才稍稍松手,问:“坐得住吗?”
徐陌青没说话,他试着把手彻底松开,见他没摔,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
“我到远处去,你……好了叫我。”
说完大步离开了。
徐陌青坐在木桩上,两手撑着木桩边缘,掌心被凹凸不平的木桩硌着。
霍云腾没带斧子,身上只有一把刀和一把匕首,能把这树砍断就不错了,自然不可能处理的多平整,即便垫了衣裳,摸上去还是有些扎手。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扯着嘴角笑了笑,眼泪却再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谁能想到呢,他徐陌青有朝一日,竟要靠霍云腾来帮他,而且还是……这么私密的事。
他这次一点声音都没出,霍云腾完全不知道他哭了,背着身等了许久,眼见着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寻思着就算不止……也该结束了啊,便出声问道:“好了没?”
问完半天不见回答,皱着眉头正想再问一遍,忽然福至心灵,换了个问法:“我过来了?”
说完仍旧没有得到答复,知道她早就好了,只是不想说话,便转身看了一下她的位置,然后将准备好的布条蒙在了眼上,摸索着走了过去,免得到近前时不小心看到什么。
他先摸到了徐陌青的头发,碰到之后立刻放手,往下稍微挪了挪,摸到他的肩,将人从木桩上提了起来。
徐陌青这次不再需要他催促,自己很快将衣裳整理好了。
等那阵窸窣声结束,霍云腾才扯下蒙眼的布,把人抱起来重新安置到四轮车上。
人落座的瞬间,他像是解决了天大的难题,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推着四轮车把他带回到之前休息的地方。
虽然解决了一大难题,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尴尬。
徐陌青不愿开口,霍云腾也不想说话。
但他知道对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受不了,便将早上摘来的果子用水囊里的水冲了冲,递过去:“给。”
徐陌青不接,也不应,像个木头坐在那继续发呆。
霍云腾不耐,直接把果子放到了他腿上,想着等他饿的受不了了自然就吃了。
谁知等到了中午,那果子还在他腿上,他碰都没碰。
但他此时的精神已经非常不好了,面白如纸,眼底发青,苍白的嘴唇上几点干涸的血迹,是他自己咬破的。
早上的时候霍云腾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但现在估计他是一宿没睡,就这么睁着眼过了一晚。
就是铁打的身子,不吃不喝不睡也扛不住,更不用说他常年养尊处优,又碍于腿疾不能走动,根本就没怎么磨练过筋骨。
霍云腾知道他还是想等云笙他们,可眼下根本不知云笙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来。
他绕着已经熄灭的篝火走了几圈,耐着性子劝道:“你就算不吃东西,也好歹喝点水。人不吃东西还能撑几日,没了水是活不了的!”
徐陌青往常总把他噎的没话说,这会儿却像个哑巴,从木桩那边回来后就再也没开过口。
霍云腾今日受了几番惊吓,看在他是个女人的份上,没有计较,一再忍让,还毁了自己的宝刀给他做了个马桶。
这会见他仍不听劝,实在受不了,一股子邪火蹿了上来,走过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硬把他的头抬了起来,道:“喝不喝?非要我给你灌是不是?”
说着便作势要给他灌水。
被抬起来的面孔与他正对上,是他已经熟悉的模样,此刻看着却有点陌生。
经过一天一夜,徐陌青脸上的妆已经淡了,刻意画的凌厉的眉毛显出几分原本的样子,眉梢弯弯。纤长睫毛如两柄小扇,浓密卷翘。
那张总是透着几分冷淡的脸,此时满是遮不住的疲惫,即便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又倔强,也难以撑出平日里的气势,反倒衬出些许在他身上极少见的憔悴与柔弱。
霍云腾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早手臂无意碰触到的柔软,顿觉徐陌青下巴上的皮肤烫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藏到身后捻了捻。
他本是故作凶狠,结果没凶起来,反倒又被对方吓到了似的,恼火地在原地走了两步,然后把水囊往他怀里一丢:“爱喝不喝!等你弟弟找来的时候你若没气了,我就告诉他你是自己渴死的!”
说完便又走到远处,拿地上的石头发脾气,一脚一个踢得到处都是。
在他身后,徐陌青像是终于被这句话戳到了心里的某处,拿着他刚才丢来的水囊,看了一会,打开盖子,小小地抿了几口。
…………………………
霍云腾发泄完,转身回去时见地上多了个果核,而原本放在徐陌青腿上的那个果子不见了。
肯吃果子,那水肯定也喝了。
他松了口气,又掏出个干净果子:“嗯?”
徐陌青摇头:“不了。”
声音仍旧沙哑,但不像刚才那么干涩了。
说完停顿片刻,又道:“多谢。”
谢他找来的果子和水,也谢他做的那个……马桶。
若放在昨晚,他的道谢肯定少不了要被霍云腾戏弄几句,但现在霍云腾别说调侃他了,跟他说话都觉得别扭,只点了点头道:“不谢。”
眼看着太阳从他们头顶经过又往西边去,却始终没有人沿着标记找来,霍云腾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起身去河里又捉了两条鱼。
如若今晚梁七他们还不来,他便又要跟徐陌青在这山上独处一夜,而且少不了……还得再带他去趟树桩那边。
虽然已经去过一次了,但无论是霍云腾还是徐陌青,心里其实都希望不必再去。
可去不去也由不得他们,全看梁七云笙他们什么时候找过来了。
霍云腾心里有点烦躁,很多话想问徐陌青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把这些问题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最终一句没说,只闷头烤鱼,烤好递给徐陌青一条。
徐陌青摇头:“你吃吧。”
霍云腾:“我弄干净了的。”
他这次很仔细地刮了鱼鳞去了内脏,烤的恰到好处,没像之前那样草草收拾一番就烤了吃了。
徐陌青还想拒绝,看到他拿着树枝的手,终究是没说什么,将烤鱼接了过来。
那只手上有好几道血痕,是上午砍树时弄的。
手背如此,手心的伤估计更多,应该还扎进了不少木刺。
徐陌青拿着烤鱼,用手撕下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没什么味道,但对于一整天只吃了一个果子喝了几口水的人来说,不亚于任何人间美味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克制着不敢多吃,怕吃多了会想去树桩。
霍云腾看他吃的慢条斯理,忍不住又想嘲讽几句,说他饿了一天了还装什么斯文。
话到嘴边想起这是个女人,生生咽了回去,险些咬了舌头。
徐陌青没把鱼吃完,霍云腾也没强求,见还剩了不少,不舍得浪费,自己拿来吃了。
正吃到鱼尾巴,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长啸。
霍云腾拿着鱼尾的手一顿,猛然抬头,果然看到一只海东青正展翅在他们头顶盘旋。
“阿海!”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满是欢喜,将手指放到唇间,打了一个响亮而又悠长的呼哨。
头顶的巨鹰确认了主人的身份,从空中俯冲而来,要落到他臂膀时见他胳膊上没有臂缚,低旋一圈,最后向徐陌青飞去,落在了他四轮车前的扶手上。
霍云腾也没想到自己的鹰停到了徐陌青的四轮车上,怕吓着他,忙道:“它不咬人!”
徐陌青确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靠到了椅背上,看着眼前的鹰,问:“这是……你的?”
“对,”霍云腾走过去,摸了摸阿海的羽毛,“去京城时本想带着,怕吓着人,也怕它水土不服,就没带。”
说话时脸上的不耐和烦躁全部消失,还抬手摸了摸尖锐的鹰喙。
“阿海本应在葫芦关,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我爹提前派人出来迎我了。”
“它既然能找到我,那跟着它的人也很快就会来了,我们今天就能……”
话没说完,他便动了动耳朵,往山腰某处瞧了瞧。
“还好是从西边来的。”
他喃喃念叨一句,然后对四轮车上的阿海道:“在这待着。”
说完拿起水囊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霍云腾跑到树桩边,迅速将上面的衣裳扯下来,又跑到河边,把衣裳丢进去扔了,蹲下来灌了一囊水,盖上塞子大步跑回到徐陌青身边。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霍云腾能分辨出其中几道,有梁七陆寻,还有云笙。
他看了看徐陌青,道:“水有点凉,你忍忍。”
说完扭着头掀开徐陌青的衣摆,将水囊里的水倒在了她腿上。
冰凉的河水将衣裤打湿,徐陌青瑟缩了一下。
霍云腾把水倒完后又退到了一旁,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片刻后,跟着阿海寻来的众人便找到了他们。
最先冲过来的是阿九,他疯了般地扑到徐陌青面前,惊得停在四轮车上的海东青扑腾着翅膀飞开。
霍云腾还以为阿九要抱住徐陌青,正伸手准备拦一拦,就见那少年噗通一声跪下去,一把抱住了徐陌青的腿,伏在他膝头嚎啕大哭。
霍云腾伸出的手顿了顿,心说抱腿也不好啊,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但徐陌青并未说什么,只是轻拍阿九的头顶,一遍遍温声哄着:“没事了,我没事。”
霍云腾蹙眉,觉得这主仆两人很奇怪。
不管徐陌青是男是女,这样抱着腿哭都不合适吧?
好在很快云笙便踉跄着赶了过来,一把将阿九推开,红着眼睛上上下下将徐陌青打量一遍,看到他打湿的衣裤时眼眶一红,转过头狠狠瞪了霍云腾一眼。
霍云腾怔了一下,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跟赶来的梁七他们汇合去了。
云笙将挂在臂弯里的斗篷给徐陌青披在身上,挡住他被打湿的衣裤,哽咽着道:“大人,我们回去,这就回去。”
说着斥了一声仍坐在地上的阿九:“哭什么!还不赶紧推大人下山!”
阿九起身,胡乱地抹了两把眼泪,点点头推着四轮车向山下走去。
霍云腾此时正跟匆匆赶来的梁七陆寻等人说话,徐陌青从旁经过,看了一眼他手中拎着的水囊,藏在斗篷下的手稍稍收紧,直到与他交错而过,再看不到,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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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