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安州平静安稳,却实则四面楚歌,风雨欲来,戚知霄习惯了冲锋杀戮,明知外有敌人环伺更不可能坐以待毙。军中新老兵士勤练不缀,气势日渐磅礴,前有边也坐镇统领,内有亲兵巡守,安州城风已定,练兵千日,用在一时,该是拉出来练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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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境外十里处,石峰峡谷高耸陡峭弯曲细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见尽头,各种说话说盘旋其中,更让这平时幽静的关隘之地噪杂一片。
“头儿,咱们真要打安州城吗?那可是一座城啊,要真那么好打,那黄义军是怎么败的,还连首领都被杀了?那黄义军残忍暴虐的名声远近闻名,这样的人的话怎么能信?”
“怕什么!黄义军再厉害现在还不是丧家之犬来投到咱们手下,那安州城拢共伍仟人,那黄义军三四万,就算败了怎么着也能杀他个三两千的,就剩下那两三千个残兵,咱们起义军一两万人还打不过?就是咱们知道的晚了点儿,要是早点来,不给他们喘气之机,那物美繁华的安州城,说不定早是咱们的了!”
“就是,咱们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风餐露宿的,他们在里面美酒佳肴美人在怀的,凭什么!”
“没错!安州城就那么点兵,还损失惨重,恐怕早就被吓破了胆,等咱们打过去,说不定一天半日就能进城,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担心没吃没喝的,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绝对不能放弃!”
这方众人低声秘谈,不远处一处凹陷处,数十名面露凶相身形魁梧,一看就有别于其他人的男子也正交头接耳。
“头儿,这马上就要进入安州了,他们这时候停下不会是变卦了吧?”
“变卦?老子装孙子巴结撺掇好不容易说动他们,这个时候变卦,也得看老子答应不答应!”
“可是就这些人他们就是去了能打得过安州兵吗?还有那个魔鬼,咱们当时几万人硬是叫他一人给打散了,这些人连咱们都不如,能成得了事吗?”
说到那个魔鬼,凹谷处霎时一片死寂,已经过了那么久,可现在想起来,那个连面目都没看清,浑身浴血的魔鬼依然让他们心生恐惧,甚至想到他,就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怕什么?!咱们之前那是没有防备才被他吓住,再说了,这次是起义军冲在前头,要死也是他们死!能进城,咱们就跟着享福,要是进不去,咱们就藏在后面捡漏,把这一帮杂鱼军收入麾下寻个山头伺候着照样潇洒快活,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吃不了亏!”
能有安身之所,谁愿意住在荒郊野外,时时担忧野兽敌人的袭击,一个只剩下两三千兵士守城的城池,若不趁机拿下,那才是眼睁睁看着高床软枕从手中溜走!
但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
起义军首领看了眼不远处围坐一起的几十人,眼中一狠,偏头对手下交代:“看紧了那些投军,攻城的时候让他们冲在前头,一有不妥立刻就地杀了!”
而后霍然起身跨到大石上,看着下方仰头望着自己绵延无尽的手下,傲然之气油然而生,雄心万丈道:“等拿下了安州城,本首领就大摆庆功宴,让大家好吃好喝个够!出发!”
“嗷!谢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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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境内,高坡密林。
“戚公,他们来了!”
齐小峰手脚利落下了马,快速跑到她面前将刚才藏在峡谷时偷偷听到的话快语说出:“他们叫起义军,要来攻打咱们安州城,还说等拿了城池就大开庆功宴,哦还有,我还听他们提到了黄义军!”
戚知霄没有因他年纪小就怀疑他话中真假,反而正是因为他年纪小,脚步轻,人机灵,听力过人才更有利于侦探隐蔽,
也是因此,他年龄虽小却在军中极受看重优待,更因他,以及望阳村几名村民是都是戚公带进来的,而他本人更是经常出入戚公身边,还是除戚公以外,第一个有幸得到望远镜的人,就凭这份与众不同,足以让他随意出入城池军营,并以此年幼之龄加入巡查队伍。
遂此刻众人听闻又有人对安州城意图攻打,皆都心中沉重,密林中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凝重。
“戚公,可要属下回城通知边将军派兵增援?”
果然不出所料,
此次出城,齐小峰不算,戚知霄只带了炮营二百,老兵一百,加上她自己一共三百单一人,而从峡谷处源源不断涌出的队伍至少已有上千人,且还看不出断绝之意,
想以这区区几百人,阻击数千或是上万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戚知霄却觉意动,她已经束手束脚许久,正需要放开了打一场。而这些人未穿兵服盔甲,队伍步伐参差不齐,显而易见只是乱军所集,人虽然多,也并没有太重血腥煞气。
似这种庞杂队伍,凝聚力,战斗力都不堪一击,虽己方只有几百人,但个个可算精英,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戚知霄放下望远镜收入鞍袋,锋眸锐亮,冷唇勾起,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勤练这么久,也该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齐小峰,”
齐小峰立刻立正站好,眼睛黑亮,大声应道:“属下在!”
“立刻回城告诉边也,叫他点兵八千,两个时辰后,安州城外迎敌。”
“是!”
齐小峰肩头微塌,他也想留下和戚公一起行动,可军令不可延误,他只能安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便动作利落的上马疾驰离去。
戚知霄没有另派人与他同路保护,林中也没有人担心他一个八岁孩子独自穿行百多余里会否遇到危险,能不能顺利传达军令,
不是他们无情冷酷,而是安州境内所有乱军恶匪已被清理干净,每三十里都有暗哨盯察,而他本人更是已对通向城中的大小可经之路了若指掌,身上还配着戚公专门叫人打造的银弹枪,钢刀,信号枪,他本人还是如今童子营的小营长,就算是真碰上什么,以他的机灵应变也能逃出生天等待救援。
林中众人都曾参加月前守城一战,也都亲眼见识,或是听说那天她所向披靡的神人身手,张朝明看出已经上马的女子周身散发的冷厉热血,想到她故意叫城兵两个时辰后出城迎敌,再思及她的雷霆练兵手段,忽地眼中一亮,翻身上马灼灼望她:“戚公是要--”
“关门打狗。”
戚知霄看他一眼,掉转马头睨向林中三百兵士,冷声说道:“区区数千上万人马,尔等可敢与我杀入敌营!”
己方只有几百,而对方数千上万,是多于己方数十倍的敌人,可她却用区区二字形容,仿佛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此霸气,如此魄力,怎叫人不心潮澎湃,不热血沸腾?
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一刻,众人心中皆深有体会!
他们没有胆怯,没有退缩,眼中灼亮,战意迸发,心中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跟着眼前这个冷酷强大的主上,杀入敌营,关门打狗!
“属下等,誓死跟随戚公,愿为戚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
安静荒凉的官道上忽有重如雷霆的马蹄声涌现,紧接着便是滚滚烟尘迅速席卷来袭,再近些时,那黑压压一片仿佛从天而降的队伍便赫然显现。
他们来的太快,仿佛只是瞬间便已奔到眼前!
“有,有敌袭!”
“快!首领!首领,有军队来了,是安州的军队来啦!”
“什么?!”
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首领惊问一声,刚驱马向前欲眺目去看,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便先一步响彻天地,
军中哗然大乱时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安抚,便忽觉一阵裹挟着尘土气味的浓浓血腥味扑面袭来,下一瞬,只觉脖间一凉,天旋地转,他目眦欲裂去看,却连叫他尸首分离的人是谁都没看到,便永坠黑暗,死不瞑目。
“首领!”
“首领被杀了!首领被安州军杀了!!!”
一军首领被杀,顿时让惊慌失措的起义军乱成一团,推搡拥逃,而直到此刻,他们甚至不知突然来袭的敌人有多少人。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慌,反击,防守,却还未腾起,便先淹没在惨叫声中。
戚知霄如一支利箭从正面穿入,势不可挡长驱直入,她双手挥刀策马未停,惨叫呼喊不绝于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将军中首领斩首,
前方敌军挥刀刺枪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一瞬间,竟让她有回到末世身陷尸潮的错觉,握刀的手忽然力气大增,冷酷的眼锋利逼人,柔软脆弱的皮骨在冰冷锋利的刀刃下不堪一击,道道红雾喷涌天际,阴霾战场上,竟成了她所向披靡的罗刹之路。
她的速度非常快,上万人的队伍不过千百米长,在受主人无敌气场影响下,沐浴鲜血的骏马气势如虹,不过是短短一刻钟,便已杀出队尾!
戚知霄勒马掉头,马蹄扬起落下时,一人一马身上飞溅的鲜血倏然甩落,冷静中隐含灼意的眸抬起望去,在那一道堆叠着无头尸体的暗红之路上一掠而过,
她身形高挑,高坐马上,也将其他六路势如破竹的鲜红队伍尽数眼底。
半个时辰不到,踌躇满志着要夺城的万人队伍便已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戚知霄停在众人后方,一人一马守住峡谷退路,却没再出手的意思,将左手之刀反手插入刀鞘,取出腰间银弹木仓,头也没回朝身后偷偷逃离的逃兵射去,她的枪响了几声,身后人体砸地的声音也就响了几次。
日头渐西,惨叫不止,戚知霄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个个如血葫芦般杀红了眼,神情亢奋的六路精兵,忽然抬手朝天一木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呈以碾压式的屠杀倏然停止,而后齐齐调转马头冲出人潮,迅速整齐并排停在人潮外围,浑身浴血,神色冷酷,状如魔鬼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已被杀没了志气,哆嗦求饶的残兵。
张朝明胸中急喘血液沸腾,虽已遍体鳞伤,但此刻他却感觉不到疼痛,酣畅淋漓所向披靡的无敌打法,叫他痴迷沉醉,欲罢不能。但他无比清晰知道,是谁让这场人数悬殊应是苦战重伤的战斗变得如此轻而易举,沾染了鲜血的眼望着人群后方那道冷肃强大的身影,忽然浑身战栗,
他克制着想要匍匐她脚下的冲动,收回目光,深吸口气,大声厉喝:“不想死的就快逃!”
随即,人群外三百浴血兵士,激昂的厉喝同时响起:“跑!!!”
蕴含着浓浓血腥杀意的跑字落下,被杀破了胆的残军手忙脚乱从满地尸身中争相爬出,他们没有选择,身后左右都被这群杀神阻挡,只能向着他们留出的活路撒腿狂奔,哪怕知道等待自己的还是死路,但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他们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双腿,不能跑得再快些好能逃出生天。
茂盛喜人的稻田外处,是荒凉空旷的大道,数千名衣衫破烂血垢沾身的人,逃命般争先恐后跑着,而骑马在人群两侧看押的竟只有几百人,马与马之间明明相隔数米,但狼狈奔逃的人群,却无一个敢脱队逃离。
与此同时,齐小峰马不停蹄于两个时辰还差两刻钟时顺利回到城中,他没有停顿下马直接奔入校场找到边也,快速传达命令。
边也心中大惊,却不如上次惊慌,安排他下去休息后,就招来副将,将一道道军令迅速传达下去,不到一刻钟时间,三个校场的军鼓便同时响起,正熟练搏杀的新老兵将两三息功夫便迅速站队成列,等听命令。
“城主有命,众军听令!敌军来袭,一刻钟后就会抵达城外!拿起刀枪,跟随队长出城迎敌!”
令声落下,校场上却不如方才令到行止,反而轰然躁动。敌军兵临城下,与之前他们出城巡逻偶遇小波乱军完全不同,虽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可真当要上战场拼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惧怯。
传令兵说完无视下方哗然便继续说道:“既入了兵营,就要保家卫国,效忠城主!更要有战场拼杀悍不畏死的觉悟!你们都是城主花费心思培养的精兵候选,此次迎战表现优异杀俘众多者按军功论赏!不幸伤亡者,也有城中善后福荫家人!保你们无后顾之忧!”
“现在,军令已下,片刻不得耽搁,即刻出发!”
“是!!!”
军令已下违抗不得,众人都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长刀,动摇惊慌的眼神重新坚定,胜了有赏,伤了死了城中有偿,他们当兵不就是为了父母家人,如今城主已许下承诺,他们没再犹豫,也不能犹豫。
响动天地的齐声应是后,一队队精神抖擞的新兵便带着视死如归的眼神向城外出发。
八千人整齐划一的奔跑声,在已习惯安静的大街上尤其震耳,守在店铺家中的百姓疾步出门开窗望去,便被大街上宛若长龙,气势恢宏整装齐备的兵士震慑,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城外,才惊赞着收回目光,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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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