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附近的某间房间里,林思站在一旁拨弄着花瓶里的插花,布做的绢花做的极为精巧,如非亲手触碰完全发现不了是假的。
房门被敲响推开,刘氏走来进来,向林思行了个礼,并说道:“多谢陛下这些年对那孩子的照顾。”
见到林稚就能发现,这些年她过得很好,气质是不会骗人的。林稚乍眼看去,就像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富家小姐,天真可爱,落落大方。交谈过后会发现,她看着柔弱,但内心坚定,而且她识时务,有主见。或许她没那么优秀,但她绝对是以帝姬的身份长大的,帝姬该有的东西她一样不缺,甚至更多。
她原以为她们即使会养着林稚,也会压着她的性子,不说唯唯诺诺,但也绝对不合格,说直白来,如果林思故去林稚的继承权还在,凭她的模样,以圣殿山为倚仗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问题的,现在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必,她也是我妹妹,你当知道朕来找你是为什么。”林思依旧在拨弄着那些绢花。
“是,”刘氏应道,但没先说她知道的而是问道,“不知陛下查到了些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注的,你只要说出你知道的。”林思毫不客气的说道。
“您母亲的事非奴所为,”刘氏先说道,“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
“如果你指的这些东西,那……”
林思还没没说完,就被刘氏打断了。
“奴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但奴不确定您真的会想知道。”刘氏直起身,平视林思。
“朕既然出现在这,就代表朕要个真相,要知道我母亲遇害之下究竟还藏着什么。”林思回看回去。
刘氏垂眉低头,又变回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既然陛下想知道,那奴也直说了,您母亲的事与平清皇君有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思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刘氏这时插了句题外话,说:“或许陛下很难相信,但奴与李女郎的关系……并没有众人揣测的那么差。”
林思轻哼一声,说:“母亲已经不在了,怎么样不都由着你来说。”
“陛下不相信奴,也当相信易夫人。奴与易夫人关系不差,若奴真与李女郎交恶,您觉得,易夫人会理奴吗?”刘氏开口,有些惆怅,“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奴恨李女郎,这很合理,毕竟若不是她,奴就该是翎王正妃。但事实上,奴并不讨厌李女郎,硬要说的话,在翎王和李女郎之间奴还是更喜欢李女郎。”
刘氏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可能不能理解,当初端凌对李女郎的追捧。在我们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易夫人——施因华,一个是李女郎——李仙蕙,相信您可能听过一些她们当年的事,但没有亲眼见过是无法想象当初的她们有多出色,而且相比于孤高的施女郎,李女郎要更受欢迎的多。她时于长街策马而过,不仅迷住了端凌郎君的心,也引得了不少女郎对她痴迷。”
“奴是个很普通的人,如果不是同您父王的那桩婚事,没人会注意我。可你母亲不同,她是一个美人,天下闻名的大美人,活的永远是那么的骄傲,很多像奴这样的人即使不说,但在那些宴会上也是默默的关注着她,她太耀眼了。”
“而你的父亲就是把仙人拉入凡尘的人,他的爱慕,使得奴与您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再后来李家出事,她和奴一同嫁入王府,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位,即使落入凡尘,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在她,不过奴不在乎。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凤凰即使落难了也是凤凰,鸡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呢。奴很羡慕你母亲,甚至有些时候会有些嫉妒,但奴不恨她,也不恨你。”
“奴不喜欢翎王,或许初见这清俊的少年郎时动心过,但奴又不犯贱,怎么可能因为相貌的惊艳,就把身心投入一个看都不看奴一眼的人身上,李女郎虽对奴不喜但起码给了奴基本的尊重,而你的父亲,都没正眼瞧过奴一眼。”
刘氏说着想起了当初她和李仙蕙的交谈。
“你不恨我吗?”
正值青春年华的刘柏宁问,并看向那个倚栏远眺的明艳美人。
“我该恨你吗?将军府出事,你刘家或许是推手,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是墙倒众人推,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或许有些东西是莫须有的,但有不少是真的。只能说与其怪在你身上,倒不如怪我自己,活得太高傲,看不见那花团锦簇下的阴影,都是借口罢了,谁让我那么放肆呢,我对林辰的不在意,给了那些人联合起来对付我背后的将军府的理由,至于你……”李仙蕙转过头,看了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刘柏宁一眼,其实李家未落败前不少人见她都是这个模样,因为那时的她被捧的太高,这些稚嫩的小孩见她都怯怯生生的,不过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在刘柏宁身上看见,她笑了笑,“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我在你的眼中,看不见一丝对林辰的感情。”
李仙蕙也是在李家落罪后才看清的一切,李家过界了,而且因为她这个“双姝”之一的存在,李家得了太多好处,对李家不满的大有存在,只不过都没表现出来,直到这一次她拒绝了林辰,给了他们对付李家的借口,只是一切都晚了。
“女郎君可能会对殿下动心,毕竟他身心都投入在你身上,但我怎么可能去爱一个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人。图轻快把管家权给我,为了你又把管家权收回,而你不擅长又找上了我。”
“你怨我?”李仙蕙反问。
“不怨。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讨人喜欢。谁会喜欢一个家世一般,样貌一般,才情一般,还如同云澜女四书上一样呆板的女子呢。”刘柏宁说道,她比任何都清楚她存在的意义,“自定下婚约起,我就知道,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为翎王服务的工具,我不可以在乎翎王的作为,要为翎王打理好一切,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翎王服务,并且不可以有一点自己的偏私。”
“你这话可不像一个工具能说的。”
“毕竟我是人,又不是真正的物件,是人怎么可能没感情呢。”刘柏宁说道,从她被选为翎王妃的那一刻,她就被皇室接手了,成了翎王的附庸品,而她从没有选择。
“即便你对我这般推心置腹,我也不可能把管家权给你。”
“我知道,我只是……”刘柏宁想要解释。
“不过,你有什么想做的吗?和林辰无关的,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帮忙。只是我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你手里,所以王府必须在我手上,但你的棠梨院归你自己管。”李仙蕙对刘柏宁一笑,然后开口。
“谢谢,不过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想做的。”刘柏宁有些迷茫,毕竟她的人生从定下和翎王婚约开始就失去了自我。
“读书?写字?弹琴?作画……”
刘柏宁有些尴尬,说道:“我不会。”
“没事,你会什么?或者对什么感兴趣吗?就像我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但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想去北方看看。”李仙蕙说起自己的想法时眼睛是放光的,只可惜她也没选择。
“我……我不知道,我只被要求听话,打理家务,服侍……”
“既然这样,先从你会的东西开始,你既学习过管理家务,想来是懂如何打理铺子的,我的嫁妆我不能给你,但我可以把王府名下的铺子交给你打理,让你试试手,只要别亏的太离谱。当然你不想就算了,也可以去试着找找自己想做的,即便你嫁给了林辰,你的人生也不必围着他打转的。”李仙蕙说道。
“你的人生该是你的,即使你目前必须要留在王府,这碌碌人生总要找些盼头让自己过得开心才好。”
……
刘柏宁把自己从回忆中抽出,她真的不讨厌李仙蕙,甚至她也能理解为什么翎王会喜欢李仙蕙,这样明媚的女子,谁能不喜呢?
刘氏开口,说:“奴说这些,并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毕竟同为翎王侧妃,即使心不是这么想的,但我们的立场天生对立。”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呢?”林思有些不明白,要说刘柏宁想打感情牌,那没必要在最后再强调一下她和李仙蕙的天然不对立,但要不想打感情牌,有何必说那么多呢?
“可能只是这些事在心底埋太久了,想找个人说一说吧,而能听奴说的也只有陛下了。”刘氏笑笑,但看不出开心,反而萦绕着悲伤。
刘氏跪了下来,向林思磕了个头。
“陛下,接下来奴要说的一些东西,包括奴的经历和猜测,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甚至如果说出来会可能危机林稚,奴只求陛下无论如何保她一命,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奴的选择。”刘氏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说道。
“所以你做了什么?”
“奴什么都没做。奴只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刘氏说道,她可能是那件事中知道的最多的一个,只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选择了保全自己。
“说说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刘柏宁谋害李仙蕙,致使李仙蕙中毒,陛下早产。这件事是奴提出,奴自愿认下的。”刘柏宁以这句话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