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月圆之夜,峨嵋山上,有一个少女的倩影,出没于幽林翠谷之间,这少女正是上官婉儿。xiaoxiaocom她经过了万遍思量,终于决定了:既不要去长安,也个重回剑阁;而是来到峨嵋山找寻她的李逸哥哥。她在武玄霜的家中,曾听到盗魁刘四的叶露,说是李逸要在这个月圆之夜,在峨嵋金顶,主盟一个什么“英雄大会”。
“峨嵋天下秀”!这句脍炙人口的名句,说明了峨嵋山的山容秀丽,为天下名山之冠。在月夜下的峨嵋;美得更是难以形容,群峰挺秀,或如静女丽妹,或如神僧异丐,岩蛐联属,尽态极妍。云海苍茫,冰轮正满。峨嵋诸峰,在月光云气之下,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冰纳,神秘、幽邈、宁静!
然而上官婉儿的心境可并不宁静,自从在巴州和李逸分散之后,她无时不在惦念着他,他今晚真的会来么?在这样幽美宁静的峨嵋山上,他真的要掀起一场滔天的巨浪吗?她忽地感到迷茫,是的,她与李逸一样,甚至比李逸更痛恨武则天,然而李逸这样的做法:为了恢复他李唐的正统,就要杀人盈城,流血遍野,这做法是对还是不对,她心底尚有怀疑。
她是昨天来到的,在这两天中,她已游了一遍峨嵋上,熟识了山中的道路,这时她正朝首峨嵋的顶峰——金顶走去。
月亮渐渐升至天心,群峰酣睡,偶山传米了几声虎啸猿啼,但却没有空谷足音,也没有发现荒山人影。上官婉儿心道:“怎的还没有来呢?难道那刘四所言不实?”这时她心情矛盾之极,既盼望和李逸见上一面,又但愿这“英雄大会”不开也罢。
过了一会,她走过了“猴子坡”,“金顶”遥遥在望,忽见两条黑影,从侧面的山坡疾奔而来,上官婉儿吁了口气,心道:
“终于来了。”但看这两个夜行人的身法,却并不是李逸。论轻身的功夫,好像还不及她。上官婉儿兜了一个圈子,在那两个人之前,先到达了金顶。窥探了他们聚会的地方,正是在金顶峰头的天女坪上。
峨嵋山有大峨、二峨、三峨、四峨等山,大峨二峨两山相对如眉,一说峨嵋山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在“四峨”中,大峨山最高,它的上面有三预:金顶、千佛顶、万佛顶,而以金顶最著名。金顶地势较平,略带倾斜,遍地长着美丽的冷杉和矮小的竹林,展眼望去,绿草如茵,平铺若锦,端的是最好作聚会场所的草坪。上官婉儿觅得了一个灭然的石笋,石笋中有裂缝,恰恰可以容她藏在里面。只见这两个人在草坪坐定之后,便轻轻的拍了几下手掌。
过了片刻,只听得东南西北四面都有声相和,这两个人相视笑道:“川康陕北两路的道上同源果然都先来了。”不多一会,便有七八个人陆续而来,在草坪上坐定。
只见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向最先来到草坪的那人问道:
“魏三哥,今年的英雄会是定午夜齐集,不知三哥约我们早半个时辰到来,有何见教?”那被唤做“魏三哥”的汉子缓缓说道:
“听说今年之会要推一位新的盟主,各位大概都是知道的了?”一个阴声怪气的汉子说道:“以往的定例,盟主十年一任,前任谷神翁的任朗今年刚好期满,照例是要推一位新的盟主,魏三哥可是要我们商议推举新盟主的事么?嘿嘿,我看这个不用商量也罢。”魏三道:“怎么?”那阴声怪气的汉子说道:“当今的江湖道上,论武功,论声望,还有难能胜过谷神翁的?当然是由他连任。”
魏三微微一笑,说道:“谷神翁连任,没人敢说不服。可是这两年新出了一位少年英雄,诸位想必也有所闻。”有人问道:
“是谁?”魏三道:“李逸!”登时议论之声四起,“李逸是谁?”“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的,听说他曾单骑匹马,调停了玉龙山和飞虎寨的纠纷。”“那是怎么一回事?杨寨主你说来听听。”
座中一个老者起立说道:“玉龙山和飞虎寨的两家寨主,去年五月争劫一项镖银,相持不下,看看两个大寨主就要火拼。李逸赤手空拳,打败了玉龙山周寨主的九耳大环刀,又打败了飞虎寨樊寨主万字银花夺,两家寨主都对他心服口服,这项镖银便在李逸的主持下平均分了。”这番话一说,群豪喷喷称异,看米那两家寨上在绿林中必定是大大有名。但还是有人说道:“只凭这一桩事情,未必就能把谷神翁压下去了?”此言一出,座上群豪,十有七八,轰然称是。
魏三一笑说道:“压是压不下去的,只是尚有一事,诸位恐未知道:“这李逸是谷神翁亲自看中的,谷神翁本人就愿意追随他,”立即有几个人冷笑道:“这话是谷神翁亲自对你说的吗?”谷神翁身为盟主,岂肯对魏三这祥二三流的人物倾吐心事?而且是说佩服一个初出道的少年?无怪乎在座诸人十九不信。
魏三压低声音说道:“谷神翁自然不会亲口对兄弟说话,但这话却是池最亲信的弟子龙三先生说的!龙三先生就要到来,诸位不估,可以问他!”众人都知道这位魏寨主是龙三先生的手下,正在半信半疑,魏三忽又低声说道:“这里有一个极大的秘密!”
听到此处,话语细不可闻,但见魏三与众人交头接耳,片刻之后,群豪欢呼叫啸,魏三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说道:“诸位意下如何?”杨泰主首先说道:“这还有什么说的。等下咱们一致推戴,给李公子大壮声威便是。”那阴声怪气的汉子说道:
“三哥,多谢你的指点。这位李公子生得命好,合该他做盟主。
咱们也适逢其会,合该,……哈,哈!该飞黄腾达的了!魏三道:“这个自然,咱们有了这位新盟主,个个前途似锦!”此话一出,个个开眉,人人欢笑。
上官婉儿聪明绝顶,知道魏三所说的“秘密”,定是将李逸的王孙身份揭露无疑。心中想道:“若是李逸哥哥知道众人为了他的身份才推戴他,他未必肯领这个情。”
过了一回,又有一帮人来到,为首的是个中年懦士,身穿长衫,手摇折扇,气态闲适,众人一见,纷纷起立相迎,高叫“龙三光生!”魏三急忙上去和他说话,这中年儒士频频点首道好。忽地游目四顾,问道:“邹三、李七他们几位呢,怎的还没有来?”魏三陪笑说道:“我早已通知他们了,也许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咱们的人数已经够多,就缺他们几位也不打紧。”
接着陆续有人来到,后来的入与先头来这两批,似乎不是一伙,他们对“龙三先生”只是点头为礼,并不特别恭敬。到了午夜时分,草坪上已坐满了人,但谷神翁还不见来,众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
再过一会,月亮正挂天心,忽听得一声长啸,众人俱都起立,那啸声初起之时,好像还在数里之外,啸眷一歇,草坪上已现出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是谷神翁,少的正是李逸。众人高呼“盟主万岁!”闪开了一条路,让谷神翁和李逸走到场心。
上官婉儿心头卜卜乱跳,但见谷伸翁拱手环揖,朗声说道:
“劳各位久等了,我先给各位引见一位少年英雄!”李逸也抱拳对群豪施礼,谷神翁接着说道,“这位是八臂哪咤尉迟炯的得意门人,名叫李逸,出道虽然不满一年,武功人品已足以震慑江湖,老大虚度了数十寒暑,还未曾见过如此英雄人物!”话声未歇,登时有许多人欢呼拍掌,上有婉儿留心暗看,都是那“龙三先生”预先约定的人。
掌声雷动之中,却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原来今晚参加英雄人会之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大略可分作几批,一批是绿林豪杰,一批是武林名宿,一批是名门正派的侠义道,一批是退休的前朝武官,还有一些则是想来争夺盟主之位的江湖怪杰。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之外,其他人等,无不诧异万分!
有些人知道谷神翁与尉迟炯乃是八拜之交,心中想道:“原来他是想为盟侄扬名立万,但以他的身份,岂不是揄扬过当么?”
谷神翁手挽李逸,环顾个场,侍到掌声停息,缓缓说道:
“我在十年之前,承蒙诸位不弃,推为盟主,十年以来,愧无建树。如今期满,老夫亦垂垂老矣,理该让贤。想当今天下,正是多事之秋,盟主之任,若得一少年英雄担当,最为适当。这位李逸兄弟,去年五月曾调停了玉龙山与飞虎寨的纠纷,今年正月,又曾打败了大内的两个高手,将赤石岗的穆寨主救出来,这两件事情,在座朋友,想必有所知闻。何况我们这位李贤弟熟读兵书,胸怀壮忐,正好率领江湖豪杰,做一番动地惊天的争业。古语云巳:有德不在年高,无谋枉活百岁。李贤弟文武兼资,德才俱街,老夫之意,便是想推举他出任盟主。”
谷神翁这番话说完,登时人声如沸,龙三先生那一伙人自是欢呼鼓掌,力竭声嘶,竭诚推戴:其他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虽然碍于谷神翁的面子,不敢大声反对,但却显然是不服这个初出道的少年。
谷神翁道:“各位有话请说。”河南卫城的孟庄主孟秋元站出来说道:“盟主之任,非同小可,慢慢商议不迟。这位李兄弟既然来参加英雄大会,有许多人还未认识他,老夫亦是其中之一。敢请这位李兄弟抖露一手绝技,让大家开开眼界。”初来参加英雄大会之人,除非是早已成名,众皆钦服的英雄,否则都要经与会之人,出题相试,及格方可参加。孟秋元请李逸自献技艺,已是对谷神翁卖了面子,龙三这一伙人虽然暗暗嘀咕,却也无话可说。
谷神翁道:“老弟,你就随便露两手吧。”李逸微微一笑,说道:“小可德薄才鲜,谬承谷老前辈推许,惭愧之极!盟主之位,那是绝不敢当。但既是长者有命,小可也正好趁此讥会,向各位请教。只怕这粗浅的功夫,难入方家法眼。”说罢一弯腰在地上拔起了一丛茅草,双指剪头剪尾,剪成了五寸来长的一束草伎。从人心道:“这算什么?”双指剪草,指劲虽然不弱,但在群豪眼中,却确实算不了什么。
但见李逸微微一笑,昂首向天,众人随着一望,有人笑道:
“这位小兄弟未见过佛灯么?”“就是这一手绝枝了么?还是等赏过佛灯之后再行献技?”原来“佛灯”乃是峨嵋山上特有的胜景。
峨嵋山富于磷磺,幻成“鬼火”,美其名而曰“佛灯”,佛灯出现在晚间,初起时恍若一小点流星,流入满布云雾的山谷,忽明忽灭,闪烁不定。霎时间接二连三出来,由数十数百以至于明灯万盏,山谷中变成满天星斗,端的是别处罕见的奇观。
这时正有着百数十盏“佛灯”向草坪飘来,要知磷火有毒,给它沾上,虽无大害,亦是麻烦,故此在峨嵋山,习俗相传,碰到“佛灯”出现,须得远远避汗,只呵远观,不能近赏,说是“敬佛”,实是自防。但群雄正在聚会,若是避乃,哪里再找这样一片天然的草坪,而且亦大煞风景!
李逸昂首向天,微微一笑,说道:“奇景虽然难遇,还以送走为妙!”把手一扬。将那一束茅草射出,草枝如箭,竟然带着飒飒的风声,霎眼之间,那百数十盏“佛灯”化成了无数一缕缕磷火,细若游丝,随风飘散。
登时喝来之声四起,不但是龙三先生那一伙人,那几个觊觎盟主之位的亦都暗暗心服。要知“佛灯”闪烁不定,难于取准,用暗器射中“佛灯”已不容易,用轻柔的草枝射出十数丈外更是艰难,同时射中这么多“佛灯”,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谷神翁赞道:“好一手摘叶飞花的功夫!待老大也来助你。
臂之力。”大袖一扬,呼呼风起,登时把满空流散的缕缕磷火,吹得干干净净。谷神翁以通臂拳、金刚掌、蹑云剑三般绝技,威震江湖,这一手飞袖扬风的功夫,实即暗含金刚掌力,上官婉儿看了,亦自心惊,想道:“怪不得他做了十年的盟主!”
谷神翁哈哈大笑,对群豪说道:“凭李贤弟这手功夫,我推举他做继任的盟主,想来不致于给诸位说我询私了吧?”孟秋元首先叫道,“谷盟主法眼无差,对这位少年英雄,老大亦是心服口服!”登时欢声雷动,这回己不止是龙三早约定的那一伙人,十之**,都表示了愿推戴李逸作为盟主。
料不到掌声未息,却有一个壮汉跳了起来,声若洪钟,震动全场,他说的是:“李兄弟这手暗器功夫,果然称得上是震世骇俗的绝技,但请恕小弟冒昧,我还想领教一下他拳脚的功夫。”说话的是山东饮马川的黎主雄巨鼎,当真是名如其人,铁塔般的身躯,在草坪中一站,威风凛凛,确似巨无霸一般。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人丛中笑道:“对呀,要做盟主,总不能唱独脚戏呀,有人凑凑热闹也好。”听这话的口气,他对雄巨鼎固然轻视,对李逸亦不心服,甚至对谷神翁的安排亦有微辞。谷伸翁睁眼一瞧,却找不到发话之人。怔了一怔勉强笑道:“这位朋友说得对,英雄会上,原应彼此切磋。李贤侄,你就和雄寨主印证一下武功,雄寨主绰号赛元霸,外家功大登峰造极,你们好好比划。”谷神翁对雄巨鼎可不敢轻视,故意用说话点醒李逸,叫他小心在意。说话之间,只见雄巨鼎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上官婉儿方自奇怪:“这大个子既说要比拳脚功夫,在大草坪上不正好比试么?”只听得雄巨鼎高声说道:“请你上这石台。”李逸微笑道:“谨依尊命。”并不见他纵跃作势,只是脚步一抬,身子便轻飘飘的上了石台。这正是“凌空步”的上乘轻功,上官婉儿也自愧不如。群豪中不乏识货之人,更是大声喝采。
雄巨鼎却足丝毫不以为意,李逸身材也不算矮细,但在石上一站,却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雄巨鼎俯头说道:“咱们就在这块石上比拳,难若被打下石台,便是输了,你依得么?”群豪暗暗好笑。李逸心道:“想不到笨人也有笨主意,嘿,嘿,我正好趁此将他收服。”要知道这块石台不过数尺见方,若照雄巨鼎所说的打法,任是多好轻功,也难施展,拳拳到肉,岂非力气大的占尽便宜?
雄巨鼎见李逸默不作声,哈哈笑道:“怎么?我这里早备下了驳筋接骨的妙药,不用害怕!”言下之意,李逸若是中拳,定将伤筋断骨无疑。李逸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样蛮打,有何意思?”雄巨鼎叫道:“这才是较量真实的功夫,如何算是蛮打?”李逸道:“较量真实的功夫,也不用你一拳我一脚的蛮打呀。”龙三这一伙人轰然称是,雄巨鼎涨红了脸,道:“依你如何?”李逸道:“我让你先打三拳,我不还手,你若能把我打下石台,我便认输,己不更为干脆?”雄巨鼎笑道:“原来你是想与我玩借三还五的把戏,好,我不愿占你的便宜,让你先打吧。”所谓“借三还五”便是先让对方打三拳,然后还打五拳,雄巨鼎自恃铜皮铣骨,乐意让对方先打,哪知李逸又微笑道:“我初来是客,客不潜主,当然让你先打,而且也不必你还!”
群豪只以为李逸是想邀他下草坪比试,哪知他却提议如此打法,郊不禁大吃一惊,雄巨鼎也怔怔在石上,不好意思出拳。
李逸笑道,“放心打吧,反正你已准备了跌打妙药,怕些什么?”这说话的意思,可以解释作雄巨鼎怕李逸受伤,也可以解释作雄巨鼎怕自己受伤,当然以后者的意思更为明显。雄巨鼎勃然大怒,道:“我若三拳不能将你打下石台,我给你磕头!”“磕头”两个字刚刚说出,立即提起钵大的拳头,“砰”的一拳打出。
李逸肩头微闪,接了他的一拳,雄巨鼎但觉他的肩头,好像涂了油脂一样,滑不留手,拳头在他的肩上滑过一旁,毫不受力,原来是李逸施展上乘的卸劲功夫,将他的猛力竟是轻描淡写般的化解开了。雄巨鼎呆了一呆,道:“你闪得好!”看来仍未心眼,李逸笑道:“你再打吧,我让你再结结实实的打一拳。”话未说完,雄巨鼎冷不防的一拳打出,“蓬”的一声,正中李逸胸膛!
但听得一声大叫,惊心动魄,不少人以为是李逸受了重伤。
定睛看时,却见雄巨鼎捧着拳头,在石台的边缘呆呆发楞。
原来李逸试了他的一拳,自恃还可以抵挡得住,看准他第二拳的来势,将全身气力都运到胸口,接他一拳,这一来等于双方各以功力硬拼,打击之力愈重,反击之力亦愈大,雄巨鼎一拳打下,如触钢板,怎不痛得他叫出声来?
李逸硬接了这一拳,胸口也觉隐隐作痛,心中亦自骇然,想道:“谷神翁说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果然不错,幸我没有受到内伤。”当下运气一转,放松肌肉,微笑说道:“赛元霸名不虚传,神力惊人,小弟佩服!还有一拳,打是不打?”李逸见他豪爽憨直,颇为欢喜,故此想给个机会,让他下台,这说话实是一番好意。不料雄巨鼎正在又羞义怒,听了这话,却当作是李逸调侃他,大声喝道:“为何不打?”左拳疾发,用了全身气力,“蓬”的一声,打中了李逸的小腹。
但觉中拳之处,其软如锦,雄巨鼎这一惊非同小可,拳头一挺,竟似陷入棉花堆里,劲力全消,非便此也,李逸的小腹还隐隐似有一股吸力,将他的拳头吸作,连拔也拔不出来。李逸笑道:“雄兄恕罪!”肚皮一挺,登时把雄叵鼎抛下石台!
群豪喝采声中,只见雄巨鼎一个翻身,立刻便向李逸磕头,叫道:“俺雄巨鼎这番服了!”李逸急忙跃下石台,将他扶起,说道:“雄兄一时之失,非战之罪,如此多礼,小弟万不敢当!”雄巨鼎道:“俺有言在先,三拳打你不倒,俺便给你磕头。如今非但打你不倒,反而给你打倒,理该磕两个响头才是。”说得群雄哈哈大笑,李逸也笑道:“你若照我肋骨再打一拳,我绝不能硬接。”
哗笑之声稍止,只听得刚才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笑道:“打人的变了捱订的,好拳法、好内功!让俺也来凑凑热闹,给新盟主捧捧场。”人丛中走出一个中年文上,手持折扇,一摇三摆,酸溜溜的甚是滑稽,谷神翁一见,心头一凛:“怎的想不起是他!”急忙向李逸说道:“这位是——”那中年文士却截着谷神翁的话头自行介绍道,“小可贱名,焉足挂齿。青州东方白特来领教新盟主的高招。”
原来这个东方白绰号阎王扇,铁扇打穴的功天夫盖世无双,而且诡计多端,江湖上人见人怕,自谷神翁在十年以前以通臂拳、蹑云剑、金刚掌三绝技打败群雄,夺了盟主之位后,他就销声匿迹,有人说是他自知敌不过谷神翁,但又想夺盟主之位,故此觅地隐居,准备以十年的功夫,苦练绝技,然后再出来争霸的。
李逸一点也不知道东方白的来历,见他阴阳怪气的样了,觉得有点讨厌,便道,“新盟主的称呼绝不敢当,小弟此来,不过是想向天下英雄讨教罢了。”东方白睐着三角眼笑道:“阁下太过客气,今番之会,盟主之位,非你莫属。我给你捧捧场,还请高抬贵手!”李逸见他彬彬有礼,虽是讨厌,亦不敢傲慢,当下抱拳立掌,作了个向对方礼让的“起手式”,说道:“承蒙指教,便请赐招。”谷神翁见李逸并不拔剑,吃了一惊,欲要提醒,又恐太着痕迹,心中暗暗叫苦。
东方白道:“有僭”,铁扇一指,疾如星火般的立奔李逸“将门穴”点来,李逸微微一凛,“来得好快!”急忙使个“盘龙绕步”,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避过,东方白赞了一个“好”字,紧贴着李逸的身形,一个盘旋,铁扇子疾点李逸小腿的“环跳穴”,李逸早有防备,霍地反手一抓,以“小擒拿手”的“封关”手法,三指疾扣东方白手腕的脉门,这一招连闪带攻,确是凌厉无比。
哪知就在李逸的三指即将扣下之际,东方白折扇一开,李逸但觉眼前闪闪发光,原来他这把扇子有点特别,扇骨敢情都是精钢打的,很像磨利的刀片,李逸若然扣下,手指必定要被他削断无疑!
好个李逸,变招讥警之极,见他折扇一开,立刻缩指化掌。
身移步换,一跳跳过旁边,立刻用“斩龙手”,横掌如刀,斩他臂弯,左子一抬,骈指如戟,又点他双目,东方白一声长啸,扇子迎风一拨,李逸眼神给他一引,两招都走了个空。东方白出手亦是快极,扇子倏张即合,指东打两,指南打北,倾刻之间,连长李逸十三处命门要穴。
李逸这才吃了一惊,心道:“看他不出,果然是有点功夫!”只得抖擞精神,掌劈指戳,带攻带守,一口气气接了东方白二三十招,这才渐渐扭转劣势,打成平手。
可是李逸终是吃了没有兵器的亏,东方白那把扇子,招数古怪异常,合起米时,当作判官笔用,张开之后,又可当作五行剑使,虚虚实实,变化莫测,李逸只好加强掌力,以最刚猛的伏魔掌连环七十二式,以攻为守,迫得东方向不敢欺身直进。
如此一来,表面卜虽然是李逸占了攻势,但气力消耗过甚,处处顾忌,危机隐伏,而东方白却好整以暇,时不时的觅隙进攻。
谷神翁起初是暗暗摇头,但看了一会,却放了心。只苦了上官婉几,暗暗为李逸捏一把汗。
上官婉儿和龙三这伙人都看个出米,李逸却已似有所觉,暗暗奇怪:有好几次东方白都似乎只是点到即止,并未使出杀手辣招。虽然他若使出杀手,必须欺身进招,那就可能被自己掌力所伤,但权衡利害,以他的功力,即算被自己打了一掌,亦无大碍,而自己若被他点中要,则非当场栽倒不可,所以照这情形看来,还是他故意留情。不过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功夫,起落进退,飘忽如风,一招一式俱是惊险非常,群雄看待目眩神摇,惊心动魄,除了谷神翁等有限几人,其他的哪看得出个中奥妙。
激战中李逸一招“神龙摆尾”,反手一掌,东方白趁势向下扑身,随即一个盘旋,铁扇横敲,撞击李逸小腿的“环跳穴”和“神封穴”,李逸要化解这招,只有横掌如刀,向下疾削,同时用左手抓他手腕,这样东方白若然不立即缩手变招,轻则扇了被夺,重则腕骨折碎。
李逸的本意不过想逼他缩手变招而已,哪知一掌劈下,东方白铁扇斜指,李逸左手一抓之下,竟然把东方白赖以成名的折骨铁扇抓到千中。李逸大出意外,呆了一呆,只听得东方白在身旁轻轻说道,“请鉴微意,愿效驱驰!”声音之细,只有李逸一人可以勉强听出。李逸一片茫然,东方白不待他说话,立即斜跃三步,作势稳住身形,拱手说道:“李公子神技惊人,东方内心服口服!”他们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即在行家眼里,也都是极上乘的功夫。群雄看得眼花燎乱,一到看清楚了东方白的折扇被夺,不禁轰然喝采。
原来东方白本意是要来争夺盟主的,到场之后,一瞧这风色不对,他虽然不是龙三这一伙人,却瞧出了他们布置的痕迹,起初颇为愤怒,所以出言冷消,后来探悉了李逸的身份,立即改变主意,故意让招,但在让招之前,仍然使出浑身本领,好叫李逸知道他的真功夫。
李逸何等聪明,听了他那两句活,体会出他的意思,心中叹道:“原来他是为了我王孙的身份,希望我将来能重用他,让他取得功名富贵而已。看来在这个‘英雄会’上,真正称得上是‘英雄’的,那是少之又少!”颇为后悔刚才没有拔剑,以至领了他这个人情。但转念一想,最紧要的是推翻武则天,牛鬼蛇神,不妨一概利用。如此一想,虽然心里还是讨厌东方白,而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当下把折扇还给了东方白,眼光中示意对他感谢。
东方白退下之后,又有两个道十出来,背负长剑,态度雍容,缓缓出场,朗声说道:“尉迟先生以剑法冠绝武林,李公子是他得意传人,贫道敬请李公子指教剑术!”
这两人是洛阳白马观的观主和他的师弟,师兄道号黄鹤,师弟道号青松,两人酷嗜剑术,碰到会使剑的名家,他们不计较班辈的高低.总是要想尽办法找个机会来交手一下。他们之所以参加英雄大会,也不是想争夺盟主,而是想来看看,看有什么新进的剑术好手。与会诸人,人人都知道他们有这个怪脾气。
李逸一见是他们两位,急忙拱乎说道:“晚辈不敢!”黄鹤逍人说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这有什么不敢的?武学之道,心须切磋琢磨,才能有所进益,这道理冰师父没有和你说过么?”李逸只得答道:“说是说过的。”黄鹤笑道:“那你还有什么顾忌?
咱们老道还不怕输、难道你这个小伙子倒怕丢脸不成?”李逸听他这么一说,想道:“若再谦辞,那倒显得自己气量小了。”只好抱剑笑道:“观主哪里话来?晚辈败在观主手下,败也败得光荣。”黄鹤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伙子倒真会捧人。实在告诉你,我们两师兄弟练了一套剑术,一攻一守,共有八八六十四个招式,可不知成是不成?本想找你的师父讲究一下的,可是你的师父行踪无定,我又没工夫到处找他,因此只好到这个会上来充一充英雄,碰上了你,那真是最好不过,省得我多跑许多地方了。好吧,时候不早,你赶快进招吧!”
李逸放剑出鞘,寒光耀日,青松道人赞道:“好一把宝剑。
你师父肯把他的随身宝剑交付给你,那你的剑术定有可观,不必谦虚了。”李逸道:“家师的剑术,晚辈还未学到一成,请两位老前辈不要见笑。”话完之后,横剑当胸,抱元守一,亮开了“起手剑”的拾式。谷神翁心中叫苦,暗暗骂道:“这两个牛鼻子真不通气,你们要找他比试也不必在这个会上呀!你们不想当盟主,我可想扶助个逸当上盟主,这么一来,我的计划都给你们打破了。”要知黄鹤道人的剑术,名气仅仅在尉迟炯与他之下,何况还加上他的帅弟,谷神翁虽然知道李逸已曾得他帅父的真传,还是不免为他担心,可是自己又不好下场拦阻。
黄鹤道人笑道:“不必客气呀,怎么还不进招?”李逸道:“晚堆不敢有僭。”黄鹤肩头一皱,道:“你师父那样洒脱的人。
偏偏你却要讲究这些武林的臭规矩。好吧,接招!”长剑一抖,剑光起处,刷的便奔李逸的“肩井穴”刺来,这一招虚中套实,实中套虚,刺穴削臂,藏有极厉害的后着,端的厉害。李逸兀立如山,凝眸注视他的剑尖,容他剑尖高身不到五寸之际,倏地把剑一摇,其疾如电,一招“金鹏展翅”,竟与黄鹤道人对抢攻势,反削他的手腕。
李逸这一招使得老练非常,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场中有好几位使剑的大名家,都暗暗点头。按照剑学的常理,黄鹤道人非撤剑回防不可,那料他反而踏上一步,身形不变,剑锋直向李逸手腕削下,但听得“当”的一卢,火花四溅,原米李逸这一招辛辣的抢攻,却给青松道人格开,眼看李逸若不弃剑而逃,手腕就非给黄鹤道人斩断不可。
谷神翁刚道要糟,陡然间忽见李逸倒转剑柄,往上一挡,他本来是横握剑柄的,这时在瞬息之间已改变了握剑的姿势,只用拇指食指,箱住剑柄反面的铁环,如此持剑,极难运力,大下各家各派剑法之中,也从无如此怪招,但黄鹤道人那一剑竟然给他挡开,剑锋只是少许便要削断他的手指。谷伸翁吁了口气,心道:“尉迟炯所得的剑法果然还在我的蹑云剑法之上。”
李逸用了一记怪招,身形疾即退出一丈开外,心中暗叫:
“好险!”想道:“我怎的如此糊涂?黄鹤道人早已说明,他们这套剑法乃是一攻一守,我岂可与他对攻?”
黄鹤道人叫道:“这一招不俗,再来,再来!”与青松道人布成犄角之势,运剑如风,再向李逸展开攻势,剑起处,“玉女投梭”,“金鸡夺粟”,一招两式,截腕斩肋,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李逸吞胸凹腹,滑步挪身,在间不容发之际,连避数招,忽地一声长啸,青锋三尺,疾起而迎,刷的一剑,直刺黄鹤道人咽喉。黄鹤道人大为奇怪,“怎的他还敢与我对攻?”他知道不论李逸的攻势如何猛烈,师弟一定可以给自己挡开,因此他毫无顾忌,那一招“李广射石”,仍然是原式不变,疾刺出去。忽觉一剑刺空,只见李逸已是避开了他的狠攻,剑尖反指他的师弟。
李逸运剑如风,端的有如鹰翔隼刺。他这一下突然变招,只杀得青松道人手忙脚乱。原来李逸看破了是黄鹤主攻,青松主守之后,他也随机应变,对青松攻击,而对黄鹤防守。
黄鹤道人笑道:“好聪明的小伙子!”疚使一招“横云断峰”,替青松道人腾出手来进攻,这一来便变成了青松主攻,黄鹤主守。李逸何等机灵,一见对方变位易势,剑招也立即随之而变,指东打西,指有打北,闪过了青松道人,却来攻击黄鹤道人。登时把他们预定的攻守计划打乱,迫得他们不断的互易攻守之势。双方出剑都是轻灵快捷之极,李逸虽然还没有占得便宜,可是已变成了三人混故之局,黄鹤青松也做不成合围之势,只好各自为战,那一套剑法的威力,竟是无从施展!
场中剑光挥霍,剑气纵横,斗到疾处,但见白刃耀眼,无数人影在草坪上旋转飞舞,已分不出谁是李逸,谁是黄鹤,谁是青松,虽然只是三柄剑相斗,却有如千百个武士在交战一般,群雄都吸了一口凉气,自叹不如,那个刚刚和李逸交过手的东方白亦自暗暗心服:“要是他刚才亮出宝剑,我这把铁扇子只怕当真不是他的对手!”
上官婉儿躲在石笋缝中,也是看得心惊胆战,她的武功虽然与在场诸人相去甚远,但她的帅父长孙均量乃是剑术名家,她久受熏陶,却看得出李逸虽然暂时抵挡得住,但却一半凭仗宝剑的威力,一半是靠了他的聪明机智,这才能化险为夷。真正的优势,还足在黄鹤青松这一方。
双方正自斗到极度紧张之际,忽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各人的耳鼓嗡嗡作响,陡然问忽见黄鹤青松双双跳出圈子,黄鹤道人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丽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话真真不错!我们所创的剑法,八八六十四招都已使完,还赢不了你一招半式,贫道好生佩服,这场剑也不必再比啦!”李逸抱剑还礼道:“两位老前辈这次不惜指点,晚辈得益不浅!”
谷神翁捏了一把冷汗,这时才放下了心,哈哈一笑,走出场心,携着李逸的手说道:“各位都看见了,这位李公子的武功,连白马观主都赞不绝口,可不是老夫故意为他夸张延誉吧!另外一事,诸位或许尚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李公子乃是高祖皇帝(李渊)的曾孙,大宗皇帝(李世民)的侄孙,当今天下纷扰,咱们岂可甘心埋没于草莽之间?难得有李公子这样的王孙贵胄,咱们正好跟随他做一番事业!”此话一出,已经知道的固然是鼓掌如雷,未曾知道的则各各反应不同,也有一大半人随着鼓掌。
同声高呼,拥戴李逸做他们的盟主。
李逸却是有点不快,谷神翁本来和他约定,要待他夺得盟主之位后,才公布他的身份的,心中想道:“这样一来,我这个盟主之位,岂不是要他们看在我是王孙的份上,这才让给我的?”其实谷神翁的确也有这个意思,他知道场中还有几个高手,不在东方白与黄鹤青松之下,若然他们也要争夺盟主宝座,只怕李逸应付不来。不过,座上群雄看了刚才那一场比剑,虽然尚有几人觉得李逸的武功还来到一流绝顶的境界,但转念一想,他年纪轻轻,便有了这祥造诣,即算让他当上盟主,也不为过。
谷神翁宣布了李逸的身份,果然没有人再出来跟他争夺,但四边角落里,却同时有几个声音问道:“敢问李公子要率领咱们干什么事业?”
谷神翁拈须笑道:“咱们今日之会,名为英雄大会,在座诸君,都是英雄,既是英雄,怎甘雌伏?千古以来,本都是男子称堆,想不到如今却是妇人君临天下,不知诸位如何?我谷神翁第一个便不服气!所以我说,是英雄的便该戮力同心,助李公子一臂之力,将当朝的女帝推翻,为普天下的男儿扬眉吐气!”谷神翁熟悉草泽英豪的心理,故意把国家大事用轻松的口吻出之,果然比一番“义正辞严”的说话,更受到热烈欢迎。
但听得在哗笑声中,群雄纷纷说道:“老盟主说得是,咱们男子汉大大夫岂能向一个妇人低首称臣!”“对呵,皇帝姓李姓张,都无所谓,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做皇帝来管咱们!”“好呀,李公子以王孙身份,振臂一呼,天下必然响应,咱们个个都是中兴的功臣!”“俺雄巨鼎第一个拥护新盟,一辈子愿跟李公子牵马随镫!”
贿闹中却有人冷冷说道:“我素性闲散,但求酒醉饭饱,得以徜徉云水之间,于愿己足,准做皇帝,与我无关!”说话的是太湖隐侠阳镜明。又有人道:“原来李公子要干的是这番事业。
老大名矣,不敢指望做什么中兴功臣,老夫告退!”这人是青城山的朱冠吾,接着又有几个人都在示了同样的意儿这些人都是武林中有身份的正派人物,谷神翁极为不满,却也不敢正面指斥他们,只好勉强笑道:“人各有志,想退出的听其自便,愿跟随新盟主的站出来!”
山东饮马川的杨寨主高声说道:“武则天这个女魔王做了皇帝,咱们的口子越过越难,哼,就算她是个男人,我也要反对他!”武则天执政之后,对各处绿林人物,一面招抚,一面围剿,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以前做强盗的多半是为了生活困难,武则天执政,雷厉风行的执行“均田制度”,强盗受了招抚之后,都有一份田种。这样一来,绿林的势力大减,剩下的一班不愿种田,仍然要打家劫舍的强盗,日子确实是越过越难。杨寨主这番说话登时煽动了在场的黑道人物,众人轰然称是。还有一班想跟李逸猎取功名富贵的,也随声附和,大骂武则天。结果这次参加英雄会的,除了十多个人退出之外,其他的都站了出来,同声推戴,拥护李逸。
李逸心头却是百感交集,正想说话,忽听得一串脆若银铃的笑声,从山头上飘卜米,抬头一看,只见在漫天磷火之中,个白衣少女,从对面的山坡上飘然而降,双袖飞扬,磷火流散,端的似玉虚仙子,在群星间御风而行,佳人奇景,并成双绝!霎时间全场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