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公的鹰犬 第3章 红毛杰斯

顿塔巴尔其荒原对于人类魔法师并不友好，越是魔法亲和力高的魔法师，受到的压制就越强，这里是禁魔之地，是兽人盘踞的大本营。

斯密亚天赋不俗，他犹豫片刻，走进树林，对风元素的感应立马减弱，甚至不足平时的二十分之一。

风再难送来那个逃遁的骑士的消息。

不过没关系，他看着地面斑驳的血迹，循着血迹谨慎前进，并不因为处于荒原边界而掉以轻心。

阿弥娑还处于惊惧之中，紧揽住她的德思罗不停地穿梭在树林之中，制造出许多欺骗性的痕迹。

土地再难给他提供有用的帮助，只有微薄的感应让他的魔力不至于流失的太快。

她感受到自己华美的制服正在被打湿——公爵领制服是不会被普通的污秽弄脏的，打湿她华袍的，是浸满了金元素的来自德思罗的血液。

即使她是神弃者，也知道那个攻击带给了这个素来忠诚的骑士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那道攻击，本来瞄准的是她的心脏。

素来爱惜衣袍的女公爵惨白着脸，紧紧攥住骑士的衣袖和腰襟，沉默寡言的骑士顾不及安慰她，只是凭借本能和直觉深入丛林。

血腥味儿带着令兽人作呕的魔法的气息，树影重重之间，多了几个敏捷的身影。

“真是奇怪，那些眼高于顶的魔法师大人，也会踏足战士和卑贱雇佣兵的地方吗？”

“别轻举妄动！看他去的方向……最近被那些疯狗追杀得还不够吗？”

有人认出德思罗身上衣袍繁琐精致的花纹：“竟然是骑士长……不对，没有盔甲和配剑，这是受封仪式被打断了吗？”

“管他的！看骑士长老爷怎么去送死吧！兽人最近的脾气可不太好……”

一股带着锐意的甜味钻进王的鼻子，她迅速扭头，目露疑惑。

巫从未告诉过她，荒原中竟然会有这样的香味，比兽人的味道还要香甜，比前些日子她见过的无毛兽更甜。

她舔舔嘴唇，朝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疾奔，带起残影和草屑。

与此同时，感受到作呕魔法气息的兽人小队，面色也难看起来。

这么浓厚的魔法味道，人类高阶魔法师竟然踏入顿塔巴尔其荒原深处，公然违背永不侵犯条约。

他们面面相觑，眼露凶光，瞬间化作高大的兽型循味而去。

这个兽人小队不止有熊族的战士，还编入了豹族的两个战士，不同于以往兽人军队同族同军的规矩。

被兽人团团围住之时，德思罗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放开阿弥娑，示意阿弥娑解开腰间的荆棘兰，在德思罗的暗示下，阿弥娑高举荆棘兰，手臂发颤。

巨大如小山包的棕熊和矫健的猎豹将他们围在中间，兽人认出阿弥娑的家徽和手中的荆棘兰，目露疑惑。

德思罗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阿斯沛坨在上，巴克帕大帝在前，剑兰永不侵犯条约之誓——兽人将与剑兰家勉力同心，共同维护顿塔巴尔其王旗图腾与荆棘兰的荣誉！”

那位大人与巴克帕大帝立下的永不侵犯条约中，一直被忽略的、被以为永远也不会生效的誓约被念出，阿弥娑手中的荆棘兰轻颤，誓约有效。

为首的兽人看了看身旁的伙伴，声音瓮声瓮气：“王旗图腾在上，剑兰在前，永不侵犯条约誓约有效。”

德思罗闻言，深呼一口气，将身旁的阿弥娑推向巨熊，巨熊伸掌轻轻按住阿弥娑，阿弥娑肩膀一疼，好重。

巨熊反应过来，迅速化为人形，头顶着圆圆的耳朵，“人类，兽人永不违背誓言，但是你——”

巨熊目光投向德思罗的衣衫，“你不姓剑兰，你甚至不是贵族，王旗图腾下，人类魔法不被允许出现，速速离开！”

带着金系味道的魔法气息像对于兽人来说，是尖锐腐朽的尖刺味，而德思罗身上淡淡的土系味道，则是腐烂的沼泽淤泥的味道，无一不令他们感到不快。

德思罗神色平静，勉强向阿弥娑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骑士礼，才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迂腐正直的骑士以为只要将阿弥娑托付好，就可以从容赴死。

但是兽人商量后，却只是松开阿弥娑，“剑兰家，兽人不背弃誓言，但也绝不与人类为伍。你应当依靠自己的双腿走出顿塔巴尔其。王旗图腾下的每一位兽人，将遵守诺言，不得攻击、不可伤害你，愿荆棘兰与你同在。”

他顿了顿，“荒原中还有其他人类，应当会帮助你。”

兽人士兵并不太了解人类，以为没有狩猎期的人类在遇见落难的、娇嫩弱小的贵族同类时，应该会施以援手，于是放心地离开，留下娇弱的女公爵在原地。

阿弥娑几乎是强撑自己不腿软得倒下，但另一种情绪、名为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快要压倒她的恐惧，她很清楚地知道，德思罗一定不会活下来。

他伤得太重、奔袭的路途太长、流失的魔力太多，几乎已是强弩之末。

而她再娇纵，也知道荒原中的大部分雇佣兵都是些什么货色。阿弥娑将剑章与家徽塞进怀中，脱下染血的长袍，她并不愚蠢，知道丛林之中除了兽人，危险的还有蛰伏的猛兽，血腥味儿将会引来这些暗处的危险。

而此刻，四下无人，没有忠诚可靠的骑士伴她左右，也没有强大的女侍为她举剑加冕。

女公爵握紧剑柄，眼中蓄满水光，却一直盈盈地不肯落下。美丽温柔如白玫瑰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令人动容的坚毅——年轻的公爵举剑而立，剑尖向上，随后她双指并拢轻点眉心：“阿斯沛坨在上，剑兰在前，赫如荆棘兰，在此立誓：此生将不畏惧死亡、不怯懦流泪、不轻易自轻自贱、不卑微乞求他助，以剑兰之名，承剑兰的智慧与勇敢，为荆棘兰的荣光而战。”

“赫将如荆棘丛之剑，剑将伴荆棘丛左右，剑兰之下剑兰所属，不可置疑、不容背叛。”

随着她说出这话，剑兰之誓生效，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悄然改变一般，荆棘兰震了震，在她手中不断变小，最后化作剑簪簪入她的头发之中。

她鼓起勇气摸了摸荆棘兰，试图离开这里，却发现腿依旧有些发软。

阿弥娑扶着树干慢慢朝与德思罗的相反方向走去，努力不留下太过显眼的痕迹。

而她似乎没有太好的运气。

当她走到平坦开阔的地带、看见成群的营帐时，本应当松一口气。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放在她的身上，带着打量、探究，发现她衣料昂贵而精致，她的皮肤娇嫩而细腻，她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如绸缎，一看就不曾经历过风吹日晒时。

在场的人互相交换神色，便有一个看着豪爽可靠的红发女性朝她走来。

红发女性笑着朝她伸出手，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家徽标志后沉了沉目光：“尊贵的阁下，我是雷迈佣兵团的成员，您…….”

她打量她狼狈的神色和沾满杂草屑的海藻般的头发，“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弥娑抿唇，看起来天真又无辜，“赫与家骑走散了。”

她依然自称赫，知道瞒不过这群人精一样的雇佣兵，她甚至都不敢撒谎，她身上的衣袍是带有华美暗纹的面料制成，一匹就千金难求。

更何况雇佣兵再没见识，也知道穿着用金丝银线做装饰的靴子的人，不会是什么贫民窟出来的可怜虫。

阿弥娑伸手，握住红发女人的手，唇抿得更深。

红发女人手掌的茧子很厚，甚至扎得她娇嫩的手掌有些发痛。

她这样的体格和武力，如果要反抗，可能还来不及动作便会被掀翻在地上，后脖将会被紧紧按住，紧接着被肮脏的鞋子踩住脊椎、被剑尖抵住咽喉。

红发女人见她没有端着贵族的架子行些乱七八糟的礼节，神色放松了一分。

她捏了捏手掌中柔若无骨的滑嫩的小手，心中暗自咂舌：这些贵族老爷家的贵女，皮肤娇嫩得比最昂贵的绸缎还要滑溜，简直是……手感不要太好。

“我叫红毛杰斯，你呢？”

不适应这样对话的阿弥娑有些艰难地回答：“赫……我叫娑弥。”

她并未透漏自己的真名，虽然心知自己作为剑兰嫡女的名讳，除了中京几位大人物，应该不会有旁人知晓了。

父亲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即使一直是在中京被不敢直接提及名讳的那样的大人物，回到家中也会将爱女举在肩头，纵容她拔掉自己的头发，还笑着从兜里掏出新奇昂贵的小物件儿逗她开心。

强大尊贵的男人或许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忽然暴毙，无法再庇护自己如娇似玉宠大的女儿。

他是这样精心呵护自己羽翼下如娇嫩鲜花般一样美丽的女儿，为她挡住所有风沙的侵袭——也因此，面对只是一营地初、中级武士的雇佣兵，身为高阶贵族、剑兰公爵，本应从小接受最优秀剑士教育的阿弥娑，竟然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

阿弥娑头一次对于自己不曾踏入训练场生出悔恨之意，她敏锐地感觉到无数道带着恶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却只能努力不让身体过于僵直和紧绷。

而红毛杰斯若有所感，身形一晃，为她挡住了绝大部分不怀好意的视线。

生而尊贵的贵女怎么能独自流落到这样的地方呢。

红毛杰斯心中怜悯，心知尽管此时自己能挡得住那些目光，却护不住这个娇弱的贵族小姐。

光她不堪一握的柔软纤细的腰肢和白嫩的面皮，就足够那些脑子里只有精虫的没见过漂亮女人的傻逼兽性大发了。

那些只见识过花巷里头胭脂俗粉糙东西的蠢货，怎么不会对这样柔弱可欺的、像含苞半放的白玫瑰一般的女人生出**？

她不禁有些可怜面前这个貌似身份尊贵的女人了，她就像柔软的羔羊被丢进许久未进食的豺狼群那般可怜。

而王，已经顺着闻到的香味来到了营地附近。王显得焦躁烦闷，营地周围弥漫着那种细皮嫩肉的生物的甜香，比任何兽人的味道都要更为诱人。

而此刻，还有一丝很明显的、不含任何奇怪感觉的香味让她难以忽视。

那些生物有的香味是厚重的，有的是冰凉的，有的是清幽的，唯独那个味道，不带任何的附加的感觉，却更让她感到难以形容。

甚至她的尾巴兴奋地窜出，从她的短裙中露出来，欢快摩挲着她的大腿，尾巴尖甚至微微泛红，这是她感到兴奋的体现。

王的耳朵尖溜溜地竖着，尽可能聆听营地里的动静。

她当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人类的语言比兽人族的语言还要复杂，她不耐烦起来，她最讨厌耗费力量听懂这些叽里呱啦的东西。

紧接着，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王从诞生起，第一次感受到饥饿，当然，她并不知道这是饥饿。

她只感觉自己的尾巴钝痛，额角甚至发痒，那是她原本应该长出犄角的地方。

但她还没有进入蜕变期，犄角不应该有这样的异动。

遥远山洞里，休眠中的巫眉头不安地皱起。

王猛地蹿上高大的树木中，借树叶遮挡自己的身形。

在静谧和难耐的饥饿中，王眯起了眼睛。

深夜，仅有几名值夜的雇佣兵围坐在篝火旁，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红毛杰斯的营帐，那个新来的漂亮女人，住进了红毛杰斯的帐篷，让他们不由得暂时按耐住一些小心思。

热烘烘的篝火让他们昏昏欲睡，四周黑乎乎的灌木丛浮现出一双双澄黄的竖眸，死死地盯着值夜的雇佣兵。

而打着瞌睡的男人猛地惊醒，却发现四周安静得有些不对劲，连一点虫鸣都没有，他背后莫名汗毛乍立，冷汗顺着脊椎缓缓流下。

他若有所感，僵硬地回头，对上无数双兽瞳——

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惊醒沉睡中的众人，被兽群包围的雇佣兵紧紧围靠在一起，攥紧手中的武器，被杰斯拎在身旁的阿弥娑只能尽量将身体躲在杰斯的身后。

“是魔兽！该死的！边缘地带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二级魔兽！”

有人的目光不善地落在阿弥娑身上。

不待雇佣兵们多想，魔兽群后肢发力便猛地扑向人群开始疯狂撕咬，被咬住胳膊尚还能断臂苟且一下，而被咬住咽喉的可怜虫则当场咽气，死不瞑目。

当然也有人合力杀死一两只魔兽，很快又被更多的魔兽扑倒在地。

“这群魔兽怎么回事！”

魔兽群奋不顾死地攻击着雇佣兵，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的阿弥娑暂且不会是魔兽的攻击对象。魔兽对魔法元素很敏感，会优先攻击身负魔法的人。

“她是神弃者！怪不得身为贵族会被抛弃在顿塔巴尔其！”

有雇佣兵自诩找到了真相，不会有贵族愿意养着无用的废物，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非常符合那些自私自利的老爷们的作风。

阿弥娑强忍着战栗，恐惧使她四肢僵硬，她控制不住地眼含泪光，双手被粗糙地面的沙石磨出血痕。

无数雇佣兵的身体在她面前被魔兽撕裂嚼碎，血液喷洒在她昂贵的衣服上，肉沫黏附在她柔软的头发上、白皙的脸上。

她控制自己不移开目光，直面这一切，胃中翻涌着，她想要呕吐，却因为没有进食而只能不停地干呕。冷汗不受控制地滴下，浸润进她身下的土地。

而雇佣兵们好歹是身经百战，互相掩护着后退逃跑，没有人去管坐在地上的阿弥娑。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去救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女人，再色令智昏的人，只要是刀尖上舔血过来的，都不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

于是只剩下阿弥娑独自面对四五只残忍的魔兽。

她心想自己大抵也要命丧于此，依旧强逼自己直视魔兽的双眼，与那样泛着冷光的兽瞳对视，死亡的威胁如阴影般笼罩她的头顶。

而暗处的王皱紧了眉头，她本来应该立马冲进去撕咬那些香甜的血肉，将尾巴扎进这个脆弱雌性的咽喉、吮吸香甜的血液，却在此刻莫名犹豫。

在阿弥娑与魔兽长久的对视中，王眨眨眼，吐出一串难以形容的语言。

魔兽支起耳朵，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弥娑立马大口大口地喘气，狼狈地撑着自己身体不肯倒下。

王能够感受到，那个雌性身上传来的、纯粹的、让她的胃几乎筋挛的香味。

她忍耐着呲牙，远远跟在她的身后。

天性的贪婪让她想要得到更多带有这样香味的生物，雌性也好雄性也罢，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大家都会喜欢的，巫也会喜欢。

她的尾巴乖巧地夹在双腿之间，因为忍耐而发痛。

势力

Tip1: 雷迈佣兵团：一个活跃在顿塔巴尔其外围的小型佣兵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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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毛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