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太太、宗兰、怡婷便一起吃了饭。
昨天晚上,鸢儿便挨个屋子问,明儿早上吃什么。
今儿一早宗兰过去,便见怡婷面前摆了包子、粥和水煮蛋,自己面前摆了一碗馄饨,三太太面前则摆了烧鸡、尖椒牛肉等。
可真是难为厨房了。
这一块儿吃不一块儿吃的,又有什么意义。
怡婷一面吃一面打算:“我要做白兔皮大衣,貂皮大衣,再做几件白兔皮,还有灰兔皮里子的棉衣。”
打算得明明白白。
像是昨儿晚上睡得香,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还滴溜溜的泛着光。
三太太一见丫头片子这一副高兴的样子,便想泼一盆凉水,说了句:“能做几件,老爷那边都有定数的。又不是普通衣裳,皮子那么贵,寻常人家都穿不到,谁都像你一样,想做几件做几件,这个家还不乱了套?不节俭一些,把家底折腾光了,还不就分分钟的事。”
嘴皮子功夫上,怡婷哪里会示弱,立刻回了一句:“反正每年我都是想做几件做几件,你才有定数。”
说着,怡婷又开朗地“咯咯咯”乐了起来,为新人宗兰讲解。
“三奶奶是有一年,爷爷让三奶奶去皮货行挑皮子,三奶奶见了什么都想要,光大衣就做了五件,差一点没把铺子洗劫一空,爷爷这才规定三奶奶一年能做几件皮大衣的。反正我心里有数,又不会太过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心里没数,才需要定数呢。”
三太太顿时语塞。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个丫头片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指定又是佟妈这个长舌妇。
而这个丫头片子,又像只小疯狗,逮人咬住了就不松口,又来了一句:“我多做两件衣裳,又抵不过小叔偷的二百两银子,也不知道小叔什么时候能把钱败光了回家呢。”
三太太没话说了。
也不知自己今儿一早是怎么了,哪里想不通了,要惹了这丫头。
宗兰则劝了怡婷一句:“好啦,大小姐,快吃你的饭吧。”
怡婷小姑娘便咬了一口包子,又看向宗兰:“小婶婶,你也做一件兔皮大衣吧,特别好看。白色、灰色都好看,兔子又那么可爱。不像熊皮,总感觉有点怪怪的,穿着怪瘆人,是吧?”
三太太便有一件熊皮大衣。
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针对太太的,总之太太是吃不下了,放下碗筷:“我回屋换身衣服,你们都抓紧些吧。”
又吩咐了鸢儿一句:“叫司机备车。”
怡婷看了三太太离去的背影一眼,等走远了,又狠狠地嘀咕了一句:“自己的事也不管好,小叔的事也管不好,天天被爷爷说,还说我。一天天什么事也不干,就知道说我。”
宗兰只是一直默默吃饭不说话。
可真是怕了这小姑娘了。
吃了饭,三人便一道出发了。
家里一共两辆车,一新一旧,新的老爷开着,旧的则给宅子里留着,给大家偶尔出门提供个方便。
地方也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
这地方宗兰熟悉。
之前出来闲逛,常常经过这里,当时就注意了这“白记皮货行”,还想了一下是不是白家的,没想到还真是。
老爷生意很大,也很杂。
宗兰知道的,光厂子便好几个,什么棉纱厂、面粉厂、火柴厂,下面还开了一堆这个那个的小铺子。
厂子是大头,这些皮货行、绸缎庄,都只是小头。
进了店铺,伙计便把三人招呼到了里间,打开了一箱箱的货物,而后说:“这都是前儿刚从海参崴进来的,都是上等货色,老爷嘱咐过了,三太太挑几张,做一件大衣,再挑几张差一些的,做衣服里子,二少奶奶多挑几张,做两件皮大衣,再挑几身衣服里子。”
大家也明白老爷的意思。
太太每一年都要做几件大衣,今年再做一件图个新鲜,而二少奶奶刚来,还一件没有,所以多做一件。
但三太太还是“切”了一声。
这个老吝啬鬼,说什么婆婆妈妈的事不爱管,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一件两件的婆妈的事都要一一的管。
怡婷又问了伙计一句:“那我呢?”
“老爷没说。”
怡婷理解能力满分:“没说,那就是叫我自己看着办的意思。”说着,又跟伙计嘀咕了一句,“而且我也长个了,去年的衣服都小了,穿上去紧紧贴身不能再穿了,所以得多做一件。”
伙计只是应了一声:“是。”
“而且我身子小,多做一身,又用不了几张皮。”
“是是是。”
三太太看上了貂皮,一张小小的皮,要多挑几张,才能拼接而成一件大衣,便挑了几张差不多颜色的。
只是转身又看上了白狐皮。
怡婷那面,早上便认定了要做两件,便挑了灰兔皮和白兔皮。
三太太一看宗兰两件,怡婷又要做两件,自己只一件心里真是不舒服,便不管不顾,又挑了几张白狐皮。
只是做了两身,又怕老爷说什么。
怡婷倒挺会做人,早上斗了嘴,此时也不计较。
当然,斗嘴斗赢了的人,向来都不计较,斗输了的人才会耿耿于怀。
见三太太犹豫,还说了一句:“白狐皮挺好看的。”
三太太便是耿耿于怀的那一个,只是随口应了一句:“我知道。”
怡婷提意见:“要不再多做一件吧。”
怡婷都这么说了,三太太只觉得自己放下了这张皮,面儿也都放下了,便说了句:“我也那么想的。”
便又挑了几张白狐皮,一边挑一边嘀咕:“几张皮子,还能吃了我?”
宗兰只是打量那一张张的皮。
毛皮打理得软软的,柔柔顺顺,在阳光下油亮亮的,确实漂亮。
这年头,也没有羽绒服这一说,也没有人造皮这一说,保暖的材料除了皮子,也就只有是棉絮了。
只是用棉絮,衣服做得再臃肿,也没有一张薄薄的动物皮保暖。
又是在北方,一入冬便天寒地冻的,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便会做几身皮大衣,又保命、也漂亮。
宗兰穿过了兔皮里子的衣裳,确实保暖,便挑了两件大衣、两身袄裙的料子。
挑了皮子,装上车,三人便返回家中去了。
明儿再请裁缝到府上,再量体裁衣。
…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宗兰的肚子也大了一些。
虽还未圆圆地挺出来,只是腰身瘦瘦的,肚子鼓出来一些,显然可以看出是一个有了身孕的肚子。
一有身孕,腰便开始痛了,有时走路也会用手挺一下腰。
好在孕吐不算太严重。
虽然时不时犯一次恶心,一恶心便直想吐,一口水都喝不下,但歇了一会儿又没事,又来了胃口。
怀孕后,一次怡婷到宗兰屋子里来,闲聊中透露一句,说她娘近日提起过小婶婶几次,说小婶婶可以到她屋子里坐坐。
想来是看宗兰有了身孕,诸多不便。
大少奶奶也是一个生养过的人,两人能说说话,分享分享经验。
一日,宗兰看大少奶奶从祠堂回来,离晚饭又有一些时间,怡婷又正巧在自己屋里,见娘回来了,要回去。
宗兰便同怡婷一起过去了。
大少奶奶的屋子,比二少爷的屋子要好一些。
整个屋子里全是怡婷的东西,属于大少奶奶的物品很少,只是每一件,在简洁中却又透着一股昂贵。
或许是官家大小姐,身上天然带着一种气场,是一种小门小户的宗兰,及三太太身上都没有的清冷气场。
大少奶奶倒了一杯热茶,两人喝着。
大少奶奶话不多,宗兰只能没话找话,不好提大少爷,便提了一句跑了的二少爷,说了句不知回不回来,这等心口不一的话。
大少奶奶只是说了一句:“做白家的女人,没别的,就是命苦。”
是啊。
怡婷是遗腹子,大少奶奶正有身孕,大少爷便走了。
听闻大少爷大少奶奶感情一直不错,大少爷走后,大少奶奶怀着身孕,终日悲泣,这样的切肤之痛,是宗兰难以想象的。
也忽然明白了大少奶奶为何信佛。
这样的苦,大概也只有佛祖能渡得了。
所谓渡,也只是让大少奶奶能把这苦、这痛,通通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让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宗兰是一样的命。
怀着身孕,二少爷却不在身边,生下来,也是一个没爹的孩子。
好在自己是穿越过来,倒希望这狗男人不要回来。
大少奶奶又道了一句:“不过妹妹不同,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肚子里又留了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就好,孩子生下来,一天天长大,生活也就有了盼头。二少爷还好好地活着,哪一天在外头过不下去了,会回来的。”顿了顿,“如果不是因为怡婷,我也早一了百了了。”
语气冰冷而狠绝。
怡婷正在一旁写作业。
听到这里,宗兰见怡婷写字的笔忽然停了下来,小嘴巴撅起,眼眶还蒙上了一层泪,像是很难过。
只是在大少奶奶面前,怡婷却出了奇地乖,话也不多。
只一直低着头,捣鼓自己的手指头。
正说着,老爷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鸢儿便来敲了门,瞧见二少奶奶也在,只觉得新奇,说了一句:“二少奶奶也在呢,老爷回来了,厨房饭也好了,老爷那头传二少奶奶跟大姐儿过去吃饭呢。”
大少奶奶替怡婷回了一句:“知道了。”
待鸢儿离开,大少奶奶把着桌子慢慢起身,像是一身病痛,走过去,拿来了怡婷新做的灰兔皮大衣。
怡婷正坐在桌前:“那个围巾我也要戴!”
大少奶奶对怡婷,是一种似水的温柔,说了句:“好。”便去拿了过来。
是用剩余料子制成的一条白兔皮围巾。
大少奶奶蹲下身,帮怡婷穿衣服,把怡婷裹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说了一句:“好了,过去吃饭吧。”
“嗯!娘,你也要多吃一点哦。”
“好。”
宗兰也起了身,问了句:“大少奶奶是不吃肉的。”
“是啊。”说着,大少奶奶难得笑了笑,“倒也不是想积善积德,只是觉得自己少吃一点,它们就少受点苦。万灵皆苦。”
宗兰也笑了一下:“大姐儿倒很爱吃肉。”
“她爱吃,就让她多吃点。”
等怡婷穿好衣服,宗兰也穿上了大衣,两人便一道吃饭去了。
过去时,老爷太太和白齐已经到了。
鸢儿蹲下来,帮怡婷脱大衣,一旁的佟妈又帮宗兰脱大衣。
正脱大衣的功夫。
老爷听鸢儿说了,知道宗兰是从东屋过来的,便问了一句:“怡婷她娘怎么样?”
宗兰也不知怎么回,只是说了一句:“挺好。”
老爷也只是点点头:“嗯。”
怡婷则脱下大衣,立刻换了一个话题,举起大衣给老爷看:“爷爷,你看我新做的大衣,好看吗?”
老爷倒很配合,竖起了一个大拇哥:“漂亮。”
怡婷又举起围巾:“还有这个!”
“好看。”
“是用边角料做的,只是裁缝手艺好,一点也看不出拼补的痕迹。”说着,小姑娘走过来,坐到了小婶婶旁边。
老爷举起碗筷,说了一句:“吃饭。”
大家便默默吃饭。
至于太太多做了一件大衣的事,老爷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眼下要年关了,只是白子墨那边,依然没什么消息。
虽有了宗兰身孕这么一件喜庆的事,只是毕竟家里少了一个人,杳无音信的,大家心里便都有些空落落的,饭桌上也略显沉默。
正吃着饭,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除了老爷一般没什么人打,找老爷谈事的人,一般都往公司或小公馆打,这个时间,也不知是什么人。
老爷便说:“鸢儿,你去。”
鸢儿便匆匆走了过去,接起电话:“喂,这里是白家。”
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留意鸢儿那头。
只见鸢儿捂住了话筒,对饭桌那头说:“是哈尔滨大小姐家,找老爷。”
蕙兰?
老爷停了筷子,又对鸢儿道:“问一下是什么事。”说着,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用帕子擦了擦嘴,朝电话机走过去。
鸢儿那头又举起话筒,问了一下是什么事,听了一下,而后朝走来的老爷说了句:“好像是二少爷的事!”
大家新年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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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