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颇为惊心动魄的联谊,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在后来的联谊会上,赵磊再也没有出现过,听说他清醒以后很自责也很后怕,主动申请了处分,降级去了某个偏僻的辖区做定点巡查。特警队的队员们还是有些不舍,却并没有阻拦。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是这并不是犯下错误的理由。
…
江如初对于赵磊,并不关注,她最近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情比较上心。
韩彻的母亲韩秀,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的院。
在这半个月的治疗里,她身体的各项指标在适宜的治疗与调养下都有显著向好的趋势,也不再像刚刚入院的时候那样昏睡不醒了。只是从前很多违规药物造成的内脏损伤都是不可逆的,目前最好的预期效果也不能够完全恢复。
韩秀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如今的诊断甚至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过,即便身体有了好转,对于她来说,医疗费用却仍然是十分高昂的。尽管得知,有一位好心人为他们垫付了费用,韩秀却仍然对于这份未知的善意感到惶恐和警惕。
难以回报的馈赠是一种负担。她不能够不担忧,韩彻将来要为这份好意付出多少代价。
抱着这种想法,韩秀一度非常坚持地想要出院,最终被韩彻跪着拦下了。
谢西顾和江如初不得不出面解释这个问题,江如初凭借着她淡定从容面不改色忽悠人的能力,终于让韩秀放心下来,安心地接受治疗。
韩秀十分感激。她无法在金钱上做出弥补,便只能让韩彻在医院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韩彻在医院里,暂时成了一只默不作声却又非常兢兢业业的全方位打杂小帮手。
…
江如初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怀里抱着三盒检测试剂盒。
里面两盒是她要用的,还有一盒是周纯要她帮忙带过去的。因为试剂的特殊性,保存的盒子也是特殊材料,捧在怀里颇有些分量。
江如初正想着,下次不能一下子拿这么多,就见到原本在走廊尽头待着的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过来。
医院里僻静,在这半个月里,韩彻早已经习惯了下脚轻些,所以尽管他跑地很快,也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到了江如初跟前。
“江医生,我来拿吧。”韩彻道。
江如初没多做客气,挺自然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要是遇到别的医生,或许总会推辞客气几句。但江如初不一样。
她……懒。
遇到有人帮忙,自然是很愿意的。
韩彻没说什么话,可是脸色却细微的明朗了不少。
他自尊心强,受了别人的帮助,便总觉得有亏欠。像是江如初这样行事,反倒让他觉得放松许多。
两个人一直走到了江如初诊室外面,韩彻捧着那些沉重的试剂盒,也没有露出疲态来。
江如初从他手里将盒子取过来,推开了诊室的们。
韩彻看她已经到了地方,便对她点头示意,准备转身离开。
江如初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快要离开的韩彻,“你多大了?”
韩彻一怔,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惊讶。他停住脚步,想了想,回答,“十六岁。”
“还没分化吗?”她又问。
韩彻点头。
江如初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诊室,留下门口的韩彻一头雾水。
韩彻力气挺大。他的母亲是一位Beta,虽说概率小一些,但是韩彻也有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自己应该替他准备一支分化药剂?不然,或许他的分化过程会有点难熬。
说老实话,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江如初自己都有点惊讶。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或许是因为韩秀所表现出来的明事理很令她欣赏,又或许,最近受到了谢西顾的影响。
谢西顾看起来冷硬,实际上是个非常贴心的人。虽然两个人的接触并不算太多,但是江如初确信自己的直觉。
在某种程度上,韩彻似乎与谢西顾有些某种相似。不过显然,谢西顾更加可靠,令人心安,身上有种岁月沉淀后的沉静。
江如初欣赏这样的人,自然也就不吝啬付出自己的善意。
总之,导致她想要帮助韩彻的原因有很多。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会是因为韩彻对她的态度殷切,帮了她不少小忙,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才会这么做的。
绝、对、不、是。
…
自从上次亲昵的“臀背”接触之后,面对谢西顾,江如初的心情总是有些微妙。
同时她也发现,原本生活不存在太多交集的两个人,交集点却愈发密切起来。
比如说现在。
谢西顾处理完特警队里的事情,来医院里看望韩秀,并且为她进行了缴费。
说是看望,谢西顾就真的是在病房外远远地望了韩秀一眼而已。
江如初恰巧有空,想到分化药剂的事情,打算来住院部找韩彻聊一聊。没想到,刚刚好碰到了谢西顾。
谢西顾身材修长,靠在门边。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似乎更加清楚,在哪个角度能够观察到房间里的情况而不被对方发现。
也正是这个微妙的姿势,让江如初意识到,他并没有进去和韩秀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过得好。
江如初被勾引起来了好奇心。
她在相隔一段距离的位置上,微微侧着头,打算观察对方一会儿。
只是谢西顾对于他人视线的敏感程度比江如初想象的还要高。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不过两秒,谢西顾便若有所觉地望了过来。
江如初被抓了个正着,不过她显然没有身为偷窥者的自觉,甚至还落落大方地展露出一个微笑。
“谢副队。好巧。”
见到是她,谢西顾原本因为警觉而条件反射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他看着江如初脸上的微笑,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轻快了不少。
谢西顾没有戳破江如初偷窥的事实,相反的,还放缓了神色,顺着她道,“很巧。”
江如初暗自挑眉。
总觉得,或许心情微妙的不单单只有自己一个人。谢西顾的态度,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细细说起来,似乎从之前,谢西顾对待她就很仔细……吧?
江如初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把头脑中的胡思乱想驱逐。
人生有三大错觉:门没锁、终端收到了消息、他/她喜欢我。
前两种错觉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版本都有,唯独第三种,牢牢地占据着自己的错觉宝座。这也足以证明,人们对于这种错觉是多么认可。
而江如初也觉得,身为一只母胎solo,自己感情方面的直觉,未必可信。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放轻脚步,走到谢西顾身边。透过病房门上的透明质材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病房内的场景。
韩秀靠坐在床头,吃着医院给病人提供的套餐做晚饭,韩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锋利的小刀熟练地削着水果。
江如初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不进去吗?”
谢西顾摇头,“不了。”
傍晚的烟霞里糅合了阳光,温柔却明亮。
为了能够让病人心情舒畅,住院部长廊里很长的一段都带着落地窗,微微侧目便能看到外面明朗迷人的景色。
两个人并肩离开了病房的门口。他们难得有这样的空闲,脚步放的很轻慢,迎着粉紫色烟霞从窗子中透过来的余光,慢慢地走着。
江如初侧头看了看谢西顾的侧脸,觉得自己莫名有点发热。她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或许应该聊点什么。
“刚刚,为什么不进去?”江如初问。
谢西顾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江如初在问什么。他其实在心里觉得,江如初不会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江如初已经问出来,他仍然回答的很认真。
“我进去了会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甚至还会让韩彻的母亲耗费精力在感谢上。我觉得,不需要这样。”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答案,江如初冲谢西顾微笑道。
“我觉得慈善组织应该给你颁发个荣誉奖章。”
谢西顾沉默片刻,摇头,“我做的并不多。”
江如初本来不是个愿意同人争论的人,此刻却忍不住反驳他,“但在我看来,你是做的最真心的人。”
谢西顾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等待她把话说完。
江如初道,“我从前生活在A区,那里的人生活相对富庶。不过即便是在富裕到极点的地区,也仍然存在艰苦生活着的人们。”
谢西顾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就像在D区也仍然有边缘贫民区的存在,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人其实处处都有。
江如初继续道,“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善良与慷慨,许多企业家们开始做起了慈善。他们拿出自己收益的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赠予那些贫穷的人。”
说着,她眨了眨眼,“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也不是个小数字。但是对于那些人自己而言,却是很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谢西顾想了想,道,“这本是一件自愿的事情。他们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做慈善当然没什么不好。钱是人家自己赚的,别人也没有什么资格叫他们把钱拿出来捐掉。我不太喜欢的是整个慈善活动里过于漫长的过程。”
说着,江如初伸出手,在谢西顾面前比划了一个长度,表达自己是真的觉得很漫长。
“不仅仅有官方流程要走,这些‘慈善家’们同样热衷于举办慈善晚会和典礼,大肆宣扬自己的善举,美化自己的名声。无论受资助者介不介意出现在人前,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自卑和尴尬,很多慈善家们都喜欢把被资助者的悲惨经历摊开来细讲,从而衬托自己的救助是多么的高尚和伟大。”
虽然完完全全是一位挂名股东,从来不管公司里的事情,但是各方面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江如初本身从事医疗行业,对于慈善事业要比别的敏感些,江氏的慈善款项报表偶尔她也会看两眼。至于慈善晚宴,她很少去,新闻倒是见了不少。
比如说有一年,一个企业家要求受他资助的几位贫困学生在晚宴上发表演讲,几个人的发言足足占用了晚宴一半的时间。那些学生里有个面皮薄的,在台上憋的面红耳赤,明明难堪得连眼泪都下来了,还被人说成感恩的泪水。
江如初是真的不喜欢这种行为。同样的,江逾年也不喜欢,兄妹两个对这种挟恩以报的行为嗤之以鼻。所以江氏集团虽然也不少做慈善,却是A区的慈善圈子里罕见的低调人物。
总之,江如初觉得,像谢西顾这样的人,实在不可多得。
不要求感恩,也不回报。他把自己和受帮助的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将心比心地考虑对方的情绪,照顾对方的感觉,不让自己的帮助成为别人的压力与负担——这才是真正的慈善。
江如初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望向谢西顾。
室外的阳光还未曾散去,零落的光线洒落在谢西顾的侧脸上,柔和了原本凌厉刚毅的线条。
她突然觉得,这个话不太多的男人像是一个悬挂在天空中的小太阳,散发着自己的能量。
默默无言。但,明亮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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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