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为人母多年,安氏提起清涟小姐的死亡,语气中也带上了感同身受的哀痛:“她和你应是同年,没想到就这么去了,许夫人该有多伤心呀,要是换成你或者阿恒出了事,我怕是活不成了。”
林君暖却仿佛捉住什么,急忙追问道:“清涟小姐死了,怎么死的?中毒吗?”
“不清楚。”安氏捂着脸摇了摇头,“晚上明明好好地在房间里睡着,第二天却在外面发现了尸体,守夜的丫头睡得太死,官府什么都没查出来,这段时间你就老实点,别让我操心了,啊。”
果然是连环案的另一个死者!
林君暖还想继续追问,看到安氏一脸的沉痛与疲惫,立即收了声,轻轻靠在她肩上,缓缓拍拍她的后背:“母亲您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春桃本事大着呢,您女儿也不差。”
安氏没再说什么,叹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女儿的手。
“哎哟,肉麻死了!”
刚和朋友遛马回来的林大少爷林君恒一进门就看到这母女相亲相爱的一幕,夸张地抖了抖肩,窜到诚意伯身旁,“阿爹你说是不是?”
诚意伯对着他的脑门招呼了一巴掌:“没大没小!今天干什么去了?”
“没干啥,就和明远几人骑了会儿马。”
林君恒又凑到母女二人身边,正儿八经地朝安氏行了个礼:“母亲今儿气色真不错,有什么喜事吗?”
姐弟俩都是一个德行,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睁着眼说瞎话,安氏嗔怪地觑了林君恒一眼,道:“这几天你也老实点,跟着夫子用功学习,别老想着溜出去鬼混!”
“啊?我又不参加科考,用功学习做什么?!”林君恒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嘴。
“不考也得学,省得外面的人都说,咱们诚意伯府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说着,安氏意有所指地瞟了诚意伯一眼,本在一边悠闲地围观着安氏训子的诚意伯也不自在地朝后缩了缩。
“要是你祖父泉下有知,少不得要数落你几遭。”
安氏开了话腔,还想要继续数落林君恒,林君暖适时给他们解了围。
“母亲,你多和我说点许清涟的事吧,毕竟相识一场,明日我去一趟许府,给她上柱香。”
“也没什么可说的,”安氏理了理女儿的鬓角,低声道:“又不是喜丧,葬礼也没大办,家人守了两夜就下葬了,许夫人生了场大病,这两天刚能下床,听楚夫人说,她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作孽哟!”
“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吗?”
“没有,”安氏叹了口气,“就算找到了凶手又如何呢,人反正是回不来了,说句难听的,若是凶手杀人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查出来了,清涟小姐死后还得背上污名,让她这样安安静静地走还好点,唉。”
“可若不能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许小姐不是死不瞑目吗?”
“理是这个理,可是……唉。你去上柱香也好,那孩子性子孤傲,也没几个知交好友,娘和你一同去,也好劝劝许夫人。”
“你们说什么呢,谁死了?”林君恒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
诚意伯往他手上塞了一碗白米饭:“没你的事,安静点吃饭,吃完赶紧回房读书去!”
林君恒端着饭碗茫然地看看爹娘,又看看姐姐,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受到了排挤。
***
第二日,林君暖换上一身素白长裙,带着小春即婢女春桃走出院子时,安氏已经让人备好马车在门前候着了。
许府距离诚意伯府不过是两盏茶的车程,两家私交不多,林君暖也是几年前许老太君寿诞时来过一次。安氏递上帖子后未等多久,便有一位神色憔悴的嬷嬷迎了出来。
“伯夫人登门,夫人本该亲自来迎,奈何有心无力,便派奴婢来了,还望您切莫见怪。”
安氏连连摆手:“是我们来得唐突,劳烦嬷嬷了,不知嬷嬷是?”
“奴婢姓蔡,是大小姐的奶嬷嬷,现在在夫人身边伺候。”
母女二人下了马车,蔡嬷嬷瞧见后边的林君暖后,眼角微微泛起泪光,很快又用手帕掩去:“这位便是林大小姐吧,长得真真儿标致。”
林君暖抿着嘴朝她笑了笑,身子朝母亲后方退了一步,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此时她出现在这里,对许府这些真心疼爱许清涟的人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为了不错过任何线索,她还是得走这一遭。
整个许府都笼罩着低迷颓丧的气氛,路边的丫头婆子们也鲜有嬉闹,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
蔡嬷嬷带着母女二人入了偏厅,许夫人已经坐在厅中等着了,见到安氏后,许夫人欲要起身迎接,还未站直身子,虚软的双腿受不住力,又重重地坐了下去,安氏连忙伸手扶住她。
“让你见笑了。”
许夫人虚弱地朝安氏笑了笑,安氏拍拍她的手,靠着她坐了下来。
二人年轻时也曾是关系亲厚的手帕交,双双嫁人之后,夫家之间鲜有来往,关系也就慢慢淡了下来,此时再见也算是旧友重逢了。
“你也知道,我一向懒得出门,昨天才知你家的事,唉,千万要节哀,注意身体呀。”
许夫人只沉默着点头,看到后方的林君暖后,笑容里带出一丝涩意:“阿暖也来了,快坐吧。”
林君暖赶紧给她行了个标准的礼,道:“我想……先去给清涟上柱香。”
许夫人愣了愣,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招呼了蔡嬷嬷给林君暖带路。
葬礼之后灵堂就撤了,许夫人思念女儿,便命人在院子里设了一间小佛堂,日日为其烧香祈福。
林君暖在小佛堂上过香,拉着蔡嬷嬷道:“嬷嬷,可否让我去清涟的院子里看看?早就听说清涟小姐才艺双绝,遗憾一直未能深交,若是能看看她的居所也好。”
蔡嬷嬷思忖了片刻,点头道:“林小姐稍等片刻,奴婢向夫人交待一声便带您去。”
大概是怕林君暖在身边会徒惹伤感,许夫人也没有反对,便让蔡嬷嬷带着她去了许清涟的院子。
院子叫青莲居,名字很有槽点,林君暖此刻却没有多少吐槽的**,在院外的荷塘边站了片刻,便走入了许清涟居住的厢房。
房间的装饰清雅大气,十分符合清涟小姐的性格品味,屋子整体偏大,靠南面用屏风隔出了一间小书房,其中摆放的都是许清涟常翻看的诗书画作,还有些她自己的作品。因为有人定期清扫,整间屋子都一尘不染,就仿佛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
蔡嬷嬷点了个婢女招待林君暖便匆匆离开了,林君暖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长榻上坐下,婢女赶紧给她上茶。
林君暖对茶道没有研究,也分不出什么雨前明前的区别,轻轻抿了一口,清苦的茶味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
“这茶叶用荷花薰过?”
“是。”
婢女点头应答:“主子爱喝茶,又钟爱荷花,每年都要薰上一些自己喝,去年薰的这批也快用完了。”
林君暖捧着茶杯又抿了一口,淡淡的荷香在口鼻之间弥漫开来,脑中不由得浮现去年年末在街头与许清涟擦身而过的画面。她虽然不太喜欢许清涟那股清高淡雅的性子,想到世间再也没了此人,心底却也不由得涌起一丝怅然。
“清涟她……去世前一晚,守夜的人是谁?”
“正是奴婢。”
“那晚可曾发生什么异常事件?”
“没有,”婢女用衣袖点了点眼角,颤声道:“奴婢该死,那晚睡得太沉,没能照顾好主子,直到第二天天亮醒来才发现主子不见,之后就有人上门通知,说是在外面找到了主子的……遗体。”
守夜婢女睡死过去,极可能被下了迷香,林君暖装作不经意地在窗边打量了一番,果然,靠近拔步床的窗户右下角窗纸上被戳开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因为位置隐蔽,一眼望去完全发现不了。
林君暖歪着身子凑近去闻了闻,小孔附近隐隐散发出一种香味,和许清涟闺房薰香的味道全然不同,有点像是女子使用的花露胭脂的味道。
这股香味应当是凶手拿着迷香插进窗纸时留下来的,难道凶手竟是女子?
光凭这一丁点线索很难得出结论,林君暖又来到南面的小书房,在书桌前静静翻看许清涟的字画作品。
“这首南歌子是清涟去年的作品吧,百花会上清涟小姐凭着这首词力压群芳,成为当日魁首,好不让人惊艳。”
“是的,主子还为这首诗作了一幅画,咦,哪里去了……啊!”
婢女踮着脚在侧边的书架上翻找着,脚突然打了个滑,后脑勺险些撞上桌角,林君暖出手扶住她,身子也被带着偏了偏,鼻尖险险擦过后方的墙壁。
“咦,这里之前一直空着的吗?有没有挂过书画之类的物件?”林君暖双眼忽地亮了起来。
婢女不解地皱眉道:“不对呀,这里原本应该挂着主子的画像,这两天没注意,怎么不见了?难道被人收起来了?”
“画像?怎样的画像,她自己画的吗?”
“不是的,是京城一位有名的画师的作品,主子钦佩这位画师的才能,特地请他为自己所作。”
林君暖微微愣了愣:“京城有名的画师,难道是丹青阁的莫书白?”
“正是莫书白莫公子。”
林君暖蹙着眉点点头,到现在为止,终于出现了两位死者之间的第一个相同点。
方才靠近那堵墙壁时,她分明闻到了和花娘手指上的墨香相似的味道,油烟墨中夹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关于女主名字的来历:女主出生时祖父尚在,老诚意伯特别疼爱这个大孙女,于是按照男子的辈号给她取了名。当时正是寒冬,京城遭遇暴雪之灾,“暖”字也寄托了老诚意伯的美好愿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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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相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