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未回府,林君暖也不敢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确定程江云已经离开之后,才撩起长袍,从墙边的洞里钻进宅子,悄摸摸溜回自己的院子。
春桃夏荷两个丫鬟一直守在房外焦急张望着,见到林君暖回来,个性沉稳的春桃只绕着她仔细看了一圈,确定她安然无恙后就放心了,夏荷性子跳脱些,也顾不上逾不逾矩,立即急匆匆地把林君暖拉进房里。
“我的大小姐呀,您昨晚到底去哪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看到林君暖换了一身衣衫,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夏荷的声音都结巴起来:“昨天您穿的不是这套衣服呀,难道,难道……”
林君暖眯着眼在她脸上揉了一把,有气无力道:“快给我备水沐浴,你家小姐现在都快臭死了,让人送些餐点过来,清淡些。”
夏荷的注意力特别容易转移,听了林君暖的吩咐立即就忙活开了,春桃却不好糊弄。
“小姐昨晚又醉酒了?”
林君暖故作虚弱地靠在座椅上,语气都可怜兮兮的:“唔,嗯,稍微喝了点,不碍事,春桃呀,昨晚母亲没发现我不在吧?”
整个诚意伯府唯一能镇住她的也只有安氏了,至于诚意伯,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撒撒娇卖卖萌就万事大吉啦。
春桃端正神色站在一旁,一板一眼道:“昨晚夫人本要来看小姐,还好少爷及时将她拉走,这才瞒下小姐不在之事。”
林君暖咧着嘴笑开了,嘿,不愧是她的好弟弟,够义气。
“少爷说了,今日会来拿谢礼。”
“没问题,要什么都给他买买买。”自家弟弟,宠着也是应该的嘛。
夏荷让婆子们送上热水,林君暖慢悠悠地泡了个花瓣澡,宿醉带来的疲倦感才稍稍消退,正想吃点热乎的东西再美美睡一觉,夏荷捧着香奁走过来。
“小姐还未上妆呢。”
“今天不出门,无需上妆。”
“粉总要抹的。”
夏荷一向把维护小姐的美貌当做自己毕生的使命,林君暖拗不过她,便侧坐在长榻上,一边喝粥,一边让她擦粉,谁知这丫头太尽心尽责,擦完粉后又下意识取出胭脂往她脸上涂抹。
“啊,小姐恕罪,奴婢用错了。”
回过神后,夏荷赶紧屈膝向林君暖告罪,可此时林大小姐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胭脂的香味吸引开了。
“这盒胭脂从哪里买的,以前似乎没用过?”
夏荷连忙拿出胭脂盒仔细看了看,“这胭脂不是买的,小姐不记得了吗,这是今年花朝节时嘉怡郡主赐的,听说是她亲手研制。”
嘉怡郡主?林君暖皱起秀眉,拿起胭脂盒放在鼻尖细嗅,没错,这胭脂的香味与许清涟房间窗纸上沾染的气味一模一样。
嘉怡郡主与林君暖年岁相仿,是安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作为大楚唯一一位长公主,安华长公主比今上长一岁,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颇得今上的尊敬爱护,长公主府圣宠不断,嘉怡郡主的身份地位比起皇家公主来也不会逊色多少。
提起公主郡主,很多人都会下意识想起“蛮横骄纵”这个词,然而嘉怡郡主却全非如此,这位郡主在琴棋书画上都颇有造诣,却不会像许清涟那样孤傲清高,待人接物谦逊而温和,时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哪怕是对古代深闺里教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一向都十分不感冒的林君暖也不得不赞她几句。
林君暖努力在脑中搜索着花朝节的记忆。
每年花朝节,长公主府都会办一场盛大的百花会,邀请未有婚配的公子小姐们前来参加,名义上是为赏花游园展示才艺,实际上不过是一场大型古代相亲会,林君暖以往从不会凑热闹,左右她也没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今年却没能躲过安氏的坚持。毕竟她下半年便要及笄,也可以开始寻觅郎君了。
花朝会上几个相熟的闺秀凑在一处,不知怎么就提起研制香脂的话题,嘉怡郡主说前几日刚好做了几盒花露胭脂,便拿出来同其他人分享。
胭脂一共只有五盒,嘉仪公主留了两盒自用,剩下三盒都分了出去,为了公平分配,众人还玩了一把投壶,林君暖清楚记得,最后获胜并拿到胭脂的人中并没有许清涟,也就能彻底排除窗纸上的胭脂香味是许府人自己沾上去的可能性。
“春桃,你还记不记得,花朝节那天另外两个得到胭脂的人是谁?”那日她带着春桃一起去了百花会。
春桃的记性一向不错,很快就回想起来:“鲁国公府上的江二小姐,闵尚书府上的闵四小姐。”
这俩人林君暖都不熟悉,也就是勉强能把她们的名字跟脸对号入座。不过,如今总算可以稍微缩小凶手的范围,是有机会接触到嘉怡郡主、江二小姐、闵四小姐、以及她自己的胭脂的人。
是的,为了成功找出凶手,她不能轻易排除任何可能性,就算是她的身边人。
有了新线索,林君暖全身疲倦都一扫而光,也不惦记着吃饭睡觉了,立即让人准备好男装,换上后打算奔向大理寺。
虽然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在程少卿面前,但出门在外,还是扮作男子更加方便行动。
夏荷抱着她早晨换下的衣服,眉头拧得死紧:“小姐,这套衣袍应该不是您的,要扔了吗?”或者干脆点火烧个干净,想到她家小姐竟然穿着来历不明的男人的衣服,夏荷心里都有点冒火。
程江云拿出的衣服用料精致华贵,应该是特地为他自己裁制的,林君暖穿起来尺寸却刚好契合,她早晨晕晕乎乎的,只稍稍疑惑了一瞬间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昨晚建远侯府的绣娘大半夜被叫醒来改衣服时,心情是何等的暴躁。
“先放着吧,料子不错,以后还能穿。”
夏荷不满地鼓起嘴,见主子已经转身离开,显然对这事并不上心,便偷笑着把衣服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的角落,眼不见为净。
***
林君暖再次来到大理寺时,守门人直接将她带至程江云面前,恭敬的态度和上一次完全是天差地别,显然程少卿已经特地交代过他了。
厅堂里除了程江云没有其他人,林君暖正要告知他自己的新发现,却发现程少卿此时的表情相当严肃。
“发生了何事?”
程江云沉声道:“第五位被害者出现了。”
“什么?!”
“昨晚子时,凶手侵入长公主府,用迷香迷晕了嘉怡郡主闺房内外所有人。”
“嘉怡郡主被杀害了?”
竟然如此凑巧,她才刚刚发现胭脂香味和嘉怡郡主有关系,她就遇害了?!
程江云叹息一声,轻轻摇头:“没有。好在一个婢女警惕性高,用簪子扎伤手臂保持清醒,阻止凶手对主子下手,又及时呼救引来巡夜守卫,使得凶手落荒而逃,才救了嘉怡郡主一命。可惜婢女在阻挠凶手时被刺了几刀,伤重而亡。”
林君暖此时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若是婢女昏迷不醒,死的便会是嘉仪公主,虽然在这个时代,郡主的性命与婢女的性命是云泥之别,但终归还是一命换一命,也不知道婢女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过。
“这次应该有目击者了吧,凶手是什么模样?”
程江云还是摇头:“唯一和凶手正面接触过的只有死去的婢女,其他人醒来时,只来得及听她最后的遗言,凶手已经彻底逃脱。”
“可如果是这样,又怎么判断这次的夜袭和之前四桩案子是同一个凶手?”
“先用迷香迷昏所有人,再趁机对被害者下毒,手法和之前如出一辙,而且,”程江云一脸沉重地看向林君暖,“嘉怡郡主也曾经向莫书白求过画。”
“莫书白入狱后,我们记录了今年所有请过他作画的女子的名单,嘉怡郡主刚好在其中。”
原来如此,这样也就说得通了,林君暖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现在莫书白人在狱中,凶手却仍在作案,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不是凶手?”
“确实如此,莫书白的嫌疑已经减轻许多,不过也不能排除有共犯的可能性,毕竟杀人动机还不明晰,所以现在还不能放人。”
总而言之,抓不住凶手一切都是白搭,林君暖烦躁地呼了口气,毫不见外地从程江云案桌上倒了杯茶来喝。
“那只……”茶杯我用过了。眼见林君暖已经一口吞下茶水,程江云暗暗咽下了后边的话。
“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是让你明日再来吗,今日有何事?”
“喔,对了!”
林君暖拍拍桌子,终于记起自己的来意,便一五一十向程江云交代了关于胭脂的发现。
“嘉怡郡主,江二小姐,闵四小姐,还有——”程江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林大小姐,凶手和这四人有关系,你确定?”
“对,胭脂的味道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
程江云思索了片刻,从堆满桌的卷宗里抽出几张纸地给她:“你先看看,这份名单是否有问题?”
林君暖接过来一看,这是今年所有向莫书白求过画的女子的名单,之前的四位死者以及嘉怡郡主都在其中。
这份名单应该是从丹青阁要过来的,何时下订单、何时交画都有记录,林君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程江云眼神微亮,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哪里不对?”
“凶手动手的顺序不对!”
林君暖一脸兴奋地挤向程江云,指着名单解释给他听:“你看,前四位死者的遇害时间分别是二月十八,二月二十四,三月初五,三月十二,而她们请莫画师作画的时间分别是二月初三、二月十三、二月二十六,三月初四,顺序完全一致。”
“可是嘉怡郡主却不一样,她求画的时间是正月十八,却在昨天遇袭,明显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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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嘉怡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