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却令林君暖有些措手不及。
隔天下午,阿华便托人给她传了消息,官兵已经全面封|锁了莫书白的住所,据说从他屋内发现了案件的关键证据,确定他是一连串凶杀案的真凶无疑。
案子竟然如此简单就解决了,林君暖总觉得十分不对劲,在房里来来回回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不住,换上男装直奔大理寺。
这一次却没能再“偶遇”程少卿。今天的大理寺门前守卫十分森严,林君暖好说歹说,守门的官兵神色岿然不动,既不肯放她入内,也不愿替她通传。
这下林君暖算是体会到了官与民之间的巨大隔阂,只要程少卿打定主意不见她,她便是连靠近他身边也不能。
不就是撞见他哭了么,至于这么小气嘛!林君暖满腹的牢骚,恨不得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想到案件的真相仍然心痒难耐。
认真回想起来,除了大理寺少卿这个身份,她对程江云的了解似乎也不多,甚至也没想过让人去打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东走西窜调查案子了,为何会如此疏忽呢?
林君暖把这一切都归因于她对解决迷案、追求真相的执着,以至于在程江云面前放下警惕。
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这时候就要靠“地头蛇”阿华了。
林君暖放弃对守门大哥的软磨硬泡,转身朝阿华家走去,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大理寺门前,程江云才带着小厮出现在大门外。
“主子,你为何不见林公子?”小厮观棋疑惑道。
程江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她的话太多了。”而且,她的疑问我一个都回答不了。
“小的倒觉得林公子很聪明,每次都能抓到重点。”
程江云神色冷清。
“这次的案子也是多亏了林公子呢。”
程江云不置可否。
“现在案子查清了,林公子一定很好奇真相如何,主子不应该告知他一声吗?”
程江云淡淡道:“不需要。”
“那、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干什么?”观棋抬头望天。
程江云斜瞟了他一眼:“观棋,可还记得你名字的来历?”
当然记得,观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自小|便被选为程江云的陪读,那时候他小儿心性未泯,整天叽叽喳喳停不下嘴,主子程江云又是个寡言喜静的,一天相处下来,就给他取了“观棋”这个名字,取典“观棋不语”,意思是让他少说话。
行,不说就不说呗。观棋抿紧嘴唇,身子略退了半步,尽量站在程江云目光的死角。
主子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他还是躲远点吧。
***
“程少卿?”听了林君暖的疑问,阿华未加思索便点头道:“当然知道,这位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林君暖不由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倒是她孤陋寡闻了。她一贯只管关注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倒是很少去注意京城的名人名事。
“程少卿的来头可不小,既是建远侯府的世子,又是吕太师的外孙,十六岁就入朝为皇上办事,去年刚及冠,便被委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关于程少卿的传言很多,公子想听哪方面的?”
“你全都说说吧,我听着便是。”
反正现在见不到本人,听人说说他的八卦也行呀,林君暖换了个姿势靠在扶手椅上,双眼亮闪闪的,倒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关于程少卿,京城里流传最多的,是建远侯府的换世子风波。程少卿的生母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后来的侯夫人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据说侯爷一直不喜程少卿,有意换次子为世子,但是程少卿身后有吕太师和皇上撑腰,只好不了了之了。”
哟,原来还是个深宅大户的小可怜,难怪会养成了那副冷冰冰的脾气,林君暖轻叹唏嘘了一声:“还有呢?”
“程少卿容貌出众,才德兼备,一直是京城女子思慕的对象,不过至今从未有过议亲的传言,所以……不少人猜测,程少卿很可能是断袖……”
这个倒是不好说,林君暖回想起程江云面对莫书白时的失控,还有那猝不及防的泪光,或许,也不是空穴来风?
“还有吗?”
阿华垂着头思量了片刻才道:“还有一些无根无据的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就不说出来污公子的耳了。”
“没关系,”林君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双眼笑眯眯道:“说来听听吧,我可是好奇得很。”
阿华微微蹙起眉头,斟酌一番后道:“听说建远侯夫人有意把自己娘家侄女配给程少卿,该女子身壮似虎,面黑如炭,长得相当一言难尽……”
呃……林君暖稍稍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不由得不自在地抖了抖肩,俊男就应该配美女才是,绝对不能配个如花暴殄天物,侯夫人就算是脑子抽了也不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绝对是谣言,谣言。
“下一条。”
“还有人说,前侯夫人嫁入侯府之前,和当今圣上曾有过一段情缘,皇上之所以重用程少卿,也是看在他生母的面上。”
连皇帝的绯闻都敢编排,看来如今的天下也是过于太平了,无论是真是假,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不要紧,要是闹上了明面只怕会牵连一大批人,林君暖吸吸鼻子,示意阿华继续往下说。
“建远侯府原本还有一位大小姐,是程少卿同母的嫡姐,可是在十年前就离世了,传言都说,是侯夫人下的毒手,侯爷也知晓,却一直没有追究。”
这个传言倒是对得起他的小可怜形象,不过可信度却存疑,若真能确定是侯夫人下毒手,就算侯爷不追究,还有吕太师这个外祖呢,怎么可能放任她继续蹦跶。
林君暖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还有其他传言吗?”
阿华下意识地摇头,双眼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林君暖茫然地坐直身子,“我脸上沾什么了吗?”
“没什么,”阿华收回目光,低垂下头:“小的只是有点好奇,这似乎是公子第一次对他人感兴趣。”
“有吗?”林君暖歪着头否认道:“以前不是也让你打听过许多人嘛。”
“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某桩事件的关键人物,程少卿却并非如此。”
林君暖眯着眼回想了一番,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本质上还是一样的,跟着程少卿,公子我才有更多案子可以查呀。”
不要脸一点,如果把她自己比作福尔摩斯,那么程江云应该就是那个指引她去调查案件的华生角色,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程江云避不见人,大理寺前待久了还会有人驱赶,没办法,林君暖只好换了身不起眼的打扮,去建远侯府前守株待兔。
不得不说,程少卿这个公务员还是当得很称职,直到月上树梢头,繁星挂满天,林君暖才看到他满脸倦色地回府,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林君暖从路边树丛里站起身,揉揉蹲得酥麻的双腿,正打算上前拦人,谁知两腿僵硬得难以自控,不小心踩了个空,身子直接朝地面倒去,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可是这点响动已经足够引起程江云的注意,听着前方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林君暖只想把脸死死地埋在地面才好,真是被自己蠢死了o(╥﹏╥)o。
程江云警惕性一向不错,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已经躺地,手刀用力在林君暖手腕上敲了两下,一掌迅速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则从前方拦胸缚住她的脖颈。
“啊,住手,是我!!”
林君暖连连痛呼,借着月色,程江云总算看清了她的脸,双手立即像触火了一般急速松开,站直身子后退几步,冷声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林君暖翻身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被敲疼的手腕,一边愤愤地翻了个白眼:“程少卿不肯见在下,在下只好自己来找,没想到却收到了这样一份见面礼,真是多谢了!”
程江云双眼不自在地瞟着地面,若是靠近点看,还能发觉他耳尖微微泛红,可惜此时月光太过黯淡,林君暖丝毫没能发觉异常。
“见我有何事?”声音仍是冷冷的,听着都气人。
林君暖缓缓吸了几大口气,暗暗劝自己别同他计较,半晌后才平静下来,抬头问道:“花娘几人的案子破了?”
“嗯。”
“真凶是莫书白?”
“嗯。”
“证据呢?”
“凶手家中发现了两位死者的发簪。”
“动机呢?”
程江云沉着脸,没有回答。
“情杀?仇杀?为财杀人?为色杀人?究竟是哪一种?”
程江云抿了抿嘴,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凶手没有交代,现在还在调查。”
“也就是说动机不明。”
林君暖打了个响指,朝程江云身边凑了凑,挑眉笑道:“我倒是发现了点东西,想知道吗?”
程江云默然看着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是说真的,很关键的线索!”林君暖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你还记得吗,丹青阁的掌柜说,莫书白每个月都会大醉一场,算时间应该是十五十六。我还打听到,花娘每个月圆之夜都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从来不敢出门,这中间一定……”
话还没说完,程江云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双目瞪得仿佛要吃人:“你说什么?!”
“丹青阁的掌柜……”
“后一句!”
“花娘每个月圆之夜会锁在屋子里……有什么问题吗?”
林君暖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之人,却见程少卿起初是难以置信,怒张的双目渐渐泛红,最后无力地松开手,埋头靠上她的肩窝,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他?!怎么可能……”
失措了一瞬,林君暖微微立直身子,右手缓缓拍上程江云的背。肩上湿热的触感清楚地告诉她,他的悲伤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