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假装人类的日子 第7章 007

虞灯灯坐在板凳上，手里端着纸杯，温水透过纸壁传到手掌内侧，温热的感觉再加上刚吃药的原因让他昏昏欲睡。

他无声地打了一个哈欠，继续注视着虞汀。

青年正弯腰转专注地低头戴黑色的皮手套，继而钻进了要维修车的车底。

所以，程强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

虞灯灯忍不住好奇地想，而且外面的人竟然都知道这件事。

当时程强在这句话还没说完时的表情也很不对劲，很显然是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害怕。

虽然虞灯灯并没有觉得虞汀的表情危险。

因为在当时他扭头时，虞汀也看了他一眼。在他看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丝担心而已。

这件事肯定不能问虞汀的！

只能去想别的办法了。

正在思考的小孩眼神逐渐地放空，水杯也不自觉地倾斜，水流滚落在地上发出流动的声音。

本就一心二用的虞汀听到声音直接手肘撑地从车底滑了出来，看到面前的画面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他继而歪头用嘴扯下手套干净的边缘，又将另一只手套褪下扔在一侧，走过去从虞灯灯手中轻轻抽出了水杯。

“啊？”虞灯灯看着刚还在脑海之中，现在却近在咫尺的青年，惊呼一声，这才发现他刚刚竟然想找个问题直接发呆了。

“是困了吗？”虞汀问，“上去睡会儿吧。”

一楼就前后三个房间。

前面修车，后面一个是程强的办公室，一个是平时放零件的仓库，一个能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虞汀拿药单的时候就听医生说了这药喝了容易困，再加上睡一觉对恢复身体本来也有好处。

于是他直接去洗手池那里洗了洗手，甩干水滴后又走了过去，问：“我抱你上去，还是自己走着上去？”

虞灯灯本想说自己不困，抑或是他就是想坐在这里看虞汀修车。

但是什么话都还没说，他就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虞汀汀：0.0

虞汀：……

虞汀无奈叹了口气，先是摸了摸小孩的头，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了。

他直接弯身抱起在自己说完话后就张开胳膊的灯灯，“走吧，睡一觉就好了。现在感觉身体有力气了吗？”

躺在熟悉的怀里，枕着习惯的肩膀，虞汀汀现在已经十分熟练地调整在虞汀怀里的姿势了，点了点头，闷声道：“好多了。”

“等四个小时后再吃一次药。”虞汀说，“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等你睡醒了去买。”

青年的声音冷淡，说话带着距离感，可在虞灯灯的耳朵里却像效果非常好的安眠曲。

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声音也低了很多，问：“都有什么呢？”

章鱼星球的章鱼和相对于他们而言远古的章鱼的饮食是一样的，每天就是吃吃小鱼小蟹，剩下的日子就是晒日光浴。

而虞汀在暗水星也算是有过之无不及。

作为上将，他一天中将近有十几个小时都耗在军营之中，除非是他的副将带饭，其他的时候他都是直接喝营养剂充饥。

来地球之后，他这一个星期吃的饭比他在军营待了几年吃的饭都要多了。

“有米饭、面条、炒饭……”想到那天听程泽说“疯狂星期四”，虞汀想到了“汉堡”，但是考虑到灯灯还在生病的身体，并没有说出口，“还有很多，等你醒了后我们一起去逛逛。”

“好～”虞灯灯拉着长腔应着。

虞汀抱着灯灯上了楼梯，打开了房间的门。

阳光透过窗帘撒在床上，浅绿色的床单上落在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空气中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清新好闻而又让人昏昏欲睡。

虞汀弯身将灯灯放到床上，扯开被子，看着小孩乖乖地躺了进去又给他盖了一层比较薄的被子，声音温柔，“先睡吧。”

被子因为被阳光晒过也变得暖洋洋的，感觉到适宜的温度。

虞灯灯下意识满意而慵懒地眯了眯双眼，看向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虞汀，“你不也睡一会儿吗，爸爸？”

从自己生病到回来，虞灯灯知道虞汀从头到尾就没有休息过一分钟。

更不要说他刚刚还偷听，不，光明正大地听到了那个老板和虞汀的对话！

分明就是**裸地压榨！

反正现在楼下也没有客人，还不如陪他一起睡呢。

越想越合理，虞灯灯眨了眨眼睛继续看着虞汀。

灯灯的眼睛因为过于纯黑，注视别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格外的亮，真诚而无辜。

虞汀无奈又觉得好笑，他想这个孩子可能真的知道该如何拿捏他吧。

“好吧，那我把楼下的门关上。”虞汀揉了揉他的头站了起来，小孩立马变脸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虞汀轻轻笑了笑，关了门后继而又上了楼。

他本来以为灯灯会在这段时间内睡觉，毕竟抱灯灯上来的时候，虞汀已经觉得灯灯很困了。

结果却没想到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对方的目光立即就挪在了他的身上。

竟然是还没有睡。

“还不困吗？”虞汀坐在床边。

灯灯非常积极自觉地向离墙近的方向移了移给他腾出位置，又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不困。”

他知道只要他睡着了，虞汀肯定会下楼上班的，所以他绝对不要睡着。

小孩的心思比大人的好猜多了，嬉笑怒骂都浮现在脸上。

虞汀只是伸手给灯灯捏了捏被子，“睡吧，我陪你。”

仿佛是为了证实这句话，虞汀顺势躺了下来。

虞灯灯没有说话，仍然是侧着脸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人。

作为章鱼王子，他一出生就有自己的领地，这也代表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睡过，醒来也不会看到他人的侧脸。

可现在……

他看向安静的躺在一旁的青年，对方的睫毛很长，从侧面看也能看到眼角的弧线，嘴角微抿。

是人类，不只是人类。

还是他的人类父亲。

而这仅仅是不到两天的时间中发生的。

掉落地球，被虞汀捡到，生病住医院，而现在他和他的爸爸，一个尊贵的章鱼王子，一个地球人，都安静地躺在地球上一个不知名小城市，带着阳光气息的浅绿色床单上。

真是神奇，虞灯灯感觉奇妙地想着。

五分钟

十分钟

……

那抹视线在逐渐的变弱…变弱，乃至消失，因生病而加重的呼吸声也在逐渐的变浅，虞汀这才慢慢的转头看向身侧的小朋友。

从自己上楼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分钟，身旁的灯灯早已睡了过去。

因为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一侧的脸颊肉挤在一起夹在脸颊和枕头之间，说不上舒服还是不舒服，看起来睡得很香。

虞汀的手快挨到小孩的肩膀时又收回了动作。

算了，好不容易睡着了。

他又将被子掖好，穿鞋下了楼。

其实灯灯猜的没错，只不过是低估了自己想睡觉的愿望了。

虞汀推开店门走到桌前，干脆利落地戴上手套，拿起一旁的千斤顶，又钻进了车底，专注地打量着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

其实和程强以及灯灯所想有些不一样的，虞汀目前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

或许是当认真做这件事的时候总会让他想起在军校修理机甲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动作，卸力躺在了地上为了作业而铺好的垫子上，顺着车底露出的地方看向车外。

昨天并没有找到匣子。

今天他在地球的第八天，距离匣子彻底消失还有一天。

如果明天找不到匣子，他回到暗水星的可能几乎为0。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的那些队员们会努力寻找他，毕竟部队里的那些兵都是从一开始就被他挑选出来一直跟着他消灭虫族四处征战。

但是这几年联邦帝国国王病了之后，帝国上层的贵族争斗不断。

而贫民窟出身，背景过于干净的虞汀一直是皇族和贵族的拉拢对象，联姻、贿赂这类的现象几乎从未断绝过。

奈何虞汀的性子过冷，只忠于帝国。

碰了几次硬石头后，贵族们也明白了虞汀实在不是能拉拢的对象。有的放弃了，而有的直接将虞汀当做了敌人。

而飞船每次任务之前，虞汀都会检查一遍飞船。这次消灭虫族的任务因为临时有事，虞汀交给了两个副将来处理，后来的事都知道了。

飞船信号中断的那刻，虞汀就意识到了是那些人捣的鬼，但是他不愿去怀疑他那两个副将。

一个会和他们分享女儿的日常，另一个则是和虞汀一起从军校走出来的同学。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会是他想看到的那样。以至于在灯灯出现之前，虞汀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那种想回去的心情究竟是因为担心自己队员，还是想找出背叛自己的人，还是说两者都有，就连虞汀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有了灯灯之后，却又有了另一个可能。

他拔出思绪，从车外的视线移了进来，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只不过他刚从车底钻出来，就看到了路边的老人穿过马路走了进来。

正是开早餐车的刘叔。

“小虞。”看着正忙碌的身影，刘叔快步走了几步，伸手招呼，“忙不忙啊？”

“还行，今天的活不多。”虞汀将手套扔到椅子上，洗了洗手，看向围着车转的老人，没有说话。

围着这几辆车转了几圈，在心里做了做对比，感觉都不是什么好车，刘叔撇了撇嘴这才看向虞汀。

“我来是找你说那个配件呢，有没有合适的啊。昨天我太忙了，一直忘了过来。”

虞汀：“有。”

昨天他收拾仓库整理出了一批要低价处理的三轮车配件和电瓶，其实大部分都能用，只是有的因为时间过长会需要耗电太多的情况。

他从仓库里拿了三个，放到桌子上给对方介绍了一下大抵的情况。

“这二手的？能用多长时间啊，会不会不耐用啊？”

刘叔用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电瓶皱眉道。这个年纪的老人不仅考虑价格，更考虑的是性价比，用最少的价格找到最大的便利，“一次能顶多少天啊？”

“每天开的话需要两天一充。”虞汀回，他知道老人每天就在固定的另个地方早午餐来回倒换，“像您每天就换两个地方的话，四五天一充。”

刘叔不太满意地吸了口气，又看向其他的电瓶。

虞汀知道老人得再挑会儿，也没打扰对方，在一旁对着昨天没整理完的另一个单子核对汽车配件的数量。

“这个呢？”刘叔又指了指一个全新的电瓶。

虞汀：“这个贵一些，八百。”

见刘叔又转向其他的地方，他又看向那个单子。

刘叔不太满意地盯着这几个电瓶，看起来一个让他满意的都没有，而老人独有的拖沓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格外的突出。

虞汀停下动作，垂眸看了眼地，意识到自己下楼的时候确实是把门关上了才继续核对。

“小虞，你知道咱们这条街今晚要办夜市节吗？”

实在找不到便宜又合适的，老人倒是打开了另一个话匣子，坐在一个空椅子上看向姿态挺拔站在柜台后的虞汀。

虞汀抬起头，“？”

见青年终于有了好奇的模样，刘叔也莫名骄傲起来，“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在正阳街北街口那里的，正搭帐篷呢，小孩玩儿那种碰碰车也有，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呢。”

“这样。”虞汀点头表示明白。

“你也去逛逛，不要总待在店里。要我说程强也是，每天在六子那的麻将场没下来过，赚多少花多少，等老了不知道能攒下几个钱呢。”

下意识说教了几句，刘叔也意识到了在主人家这么说确实是不太合适，咳嗽了几声，又换了句话。

“小虞，刘叔这是忠告。年轻有力气的时候就多攒点儿钱，不要年老了才后悔。要是我年轻有钱了，现在绝对不每天早起。”

知道老人是好心，虞汀嘴角也弯了弯，“好，我一定会记下。”

“诶，那就好。现在的年轻人总不愿意听老人的话，他们就不明白我们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

刘叔哼了一声，“就是说啊，小虞，你晚上有空也出去逛逛。”

正阳街破落狭小，发生一件事周围几百米的人都能知道。

汽修店的程强找了个精神有问题但是又肯干活的员工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刘叔就是第一天知道的人。

虞汀在他那里买了几天早餐，虽然交流并不太多，但是他能感觉出来虞汀和传闻还是有些不同。

比如说这小伙子第一眼只会让他觉得格外的周正，一点儿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人。

但是见过一次虞汀从垃圾场出来后，想到那些传闻，刘叔心里也纳闷过，这到底是什么病才会是这样的效果。

这次来了店里，一看到虞汀，刘叔就想到了夜市的事，深层的语言无疑是别总去你那垃圾场逛了，看看别的地方吧。

“好，我今晚就去看看。” 无论老人的想法是什么，虞汀欣然点头，接受了老人的提议。

“爸爸？”稚嫩又带着些疑惑的声音响起，已经睡醒发现虞汀没有在床上，迅速穿鞋跑出来的虞灯灯站在楼梯上看着楼下的两个人。

虞汀，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年人。

“小虞，这…这？”本来打算离开的刘叔不可思议地盯着站在楼梯上的小孩，手指甚至也不相信地指了指，“你有儿子啊？？”

不应该啊，正阳街这群街坊也没说虞汀有孩子啊，不是单身嘛？

虞汀抬头看了眼表，下午一点了，也就是代表灯灯睡了两个小时，看起来睡眠还不错。

“嗯。”虞汀回，又看向虞灯灯，走近伸出手带着小孩一步步走下来，“不睡了吗？”

虞灯灯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老年人。那眼神里没有恶意，但是有种很浓厚的情绪。

后来在地球生活久了，虞灯灯才知道那是一种纯粹想吃瓜的好奇。

而此刻，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爸爸？”于是他又很顺其自然地叫了虞汀一句。

“这是卖早餐的刘爷爷，经常在街口卖。”虞汀想了想，又补充道，“油条很好吃。”

“油条？”虞灯灯抬头看了他爸爸一眼，油条？那是什么东西？

虞汀：“等明天早上，带你尝尝。”

虞灯灯：“好。”

见这“横空出世”的父子聊了起来，刘叔忙笑了笑，随之插话，“叫我刘爷爷就行，你爸爸每天早上都来我这儿买油条呢。不过爷爷一直也没见过你。小朋友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虞灯灯，今年六岁了。”听到虞汀经常吃这家的早餐，虞灯灯心中对这位刘爷爷的好感度瞬间 5，于是第一次主动回答了问题。

虞汀有些惊讶，却又突觉欣慰地听着小孩的答案，仿佛灯灯在他心中又长大了几岁那般。

“六岁了啊？”刘叔笑呵呵很是慈祥地应着，心底倒是高速旋转着计算虞汀有孩子的年龄，怎么也得是二十或着二十一岁了啊。

居然这么早，他也没听说过。

他又看向小孩，像是有些认生，这孩子站在虞汀偏后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他，长的也虎头虎脑的，看起来也是没有什么疾病的样子。

是的，在听到这孩子叫“爸爸”的时候，刘叔一下想到了这个问题，心底对虞汀的同情这次又真情实感地多了几分。

“明天让你爸爸带你吃油条，爷爷给你免单。”老人对小孩有一种天生的慈祥，孩子都在外面打工的刘叔也不外乎是如此。

“谢谢爷爷。”感受到对方的好奇，虞灯灯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角的笑带动着脸上的酒窝，可爱无害。

“这有什么的。”刘叔摆了摆手，“我刚刚还和你爸爸说今晚有夜市节呢，到时候让你爸爸带你去逛逛，好好热闹热闹。”

夜市节？

听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好！”虞灯灯应道，不知道虞汀想不想去，他反正先替虞汀应下了。

深刻体会到了自家小孩有多机灵，虞汀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向老人，“刘叔，电瓶的事我再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再联系你。”

“行。”刘叔点了点头，再次强调，“就便宜点儿，但是得顶的时间长一些，不能耗损太快了。我知道这种不太好找，就辛苦小虞你多费心了，不然要是有这样刚出货的二手也行。”

甚至终于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不切实际，老人又补充了一句。

虞汀也理解老人的心态，倒没有惊讶，“好。”

倒是虞灯灯听着这位已经离开的刘爷爷的要求，没反应过来，掰扯着手指头数着这些条件，“便宜的，好用的，不能是二手的，真的有吗？”

那算什么，天上掉章鱼吗？

天上会掉章鱼吗？

除了意外掉落的他，当然是不会！

所以这么可能有满足这些条件的啊。

“或许有吧。”虞汀想到了自己原先的专业，心思微动，不过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人，“饿不饿？”

“你什么时候下楼的啊？”虞灯灯也问。

“在你睡着之后，有感觉到吗？”

“没有。”虞灯灯瞬间变得气鼓鼓，“不是说要陪我一起睡嘛？！”

他就知道虞汀是不会睡着的，肯定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下来上班。

看吧，果然是！

确实理亏，被小孩质问，虞汀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我不困，睡不着。而且工作的话可以买很多你想吃的东西。”

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希望小孩听到后面这句话能少生点儿气。

想吃的东西？！

虞灯灯耳朵微动，却又突然意识到虞汀这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没有那么多想吃的东西！”

身为章鱼，他最多吃鱼，还有小螃蟹。

“薯条也不吃嘛？”虞汀又问。

“薯条0.0？”

“对，薯条，还有今晚的夜市。”虞汀又淡淡补充道。

“啊，这样的话还是先可以尝尝的。”虞灯灯转了转眼珠，勾了勾虞汀的手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承认：“我确实饿了。”

虞汀：^_^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