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意蝶一再道歉说她三瓶啤酒后人已经糊涂了。以前家里就她一个人时,在客厅沙发喝完就躺那儿睡也是常态。
思淼三句话噎死她:你以前自己睡前对面还躺着人呐?你挤我被子前还和我打招呼了你秒失忆啦?就算把我当成了灵魂爱人老子背上肉那么厚根本不是你前爱人你感受不到啊?
堵了几秒,孟意蝶低头,“是……我太忘形了,还有,思淼,你的背不厚。”
“老子晓得。”思淼又出尔反尔,“老子也就是肚子喝大了一丢丢。”当然,孟意蝶这么古板的人嘴巴难得吐句好听的话,思淼就将这事儿忘了。大事是周六要带着撒完流氓文静了几天的孟意蝶到医院拆下巴上的线,这之后还有和万壑松的约定。
“午饭就把菜丢进微波炉各自热两分钟会吧?电饭锅里是米饭,上面蒸着梅干菜扣肉。”出门前思淼还没定下穿哪身,边对着穿衣镜比划边对着坐在一旁听讲的一大一小嘱咐生活事宜。
“思淼,羊绒连衣裙……略微的确让你的背部和腰部很秀气,就是略微显了点肚子。”孟意蝶下巴虽然打了补丁,但眼光没有。
那间连衣裙马上被思淼扔到了一旁,她再拿起最后的备选项,一件黑色偏学生气的V领拉绒连衣裙,再不自信地看了看孟意蝶,她连连点头,“这个就算配休闲的运动鞋也很漂亮。你可以试试,把头发放下来……”
思淼马上扯头绳,拨弄着长发再看孟意蝶。
对方嘴巴张大了些,“哇,思淼……”桃花又在枝头颤动了。
“姑姑,好看!”毛豆的肯定也让思淼信心倍增,“就这件了。” 麻利换了衣服,思淼最后补了点妆,又在孟意蝶的建议下加深了腮红,唇色也挑了更生动的果冻色。
“黑色的裙子,但V领设计很凸显身材,脸上妆容如果也老气的话,就衬托不出这件裙子的设计感。”孟意蝶拄着拐站起来,靠近思淼再仔细端详,“加个大点的耳环也很棒的……”
思淼对她的建议全盘照收。几人上车后,思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看了眼,“就……就这样了。”其实她心里挺开心,因为这番打扮真的让自己美美的。
孟意蝶穿不了好看的衣服,还是卫衣运动服款式,思淼回头,“回头再给你买两身吧。”
“我也要。”毛豆今天穿的是孟阿姨同款。一大一小的帽子都翻过来了,思淼转身替毛豆整理好帽子,再看了眼撒过流氓的人,最后指挥毛豆,“给孟阿姨牵下领子。”
“姑姑,你把我们送回去后就见万壑松吗?”毛豆还算良心,惦记着姑姑的人生大事。
“对,她早上十一点前到,我们约了地方了。”还是上次假书生吃自热火锅的咖啡店。思淼祈求万壑松可别在那儿端出鸭翅膀猪肉头加两头蒜邀请她一起吃。
她的心情并不雀跃或者紧张,仿佛就是去办件普通的业务般不抱什么期望。
孟意蝶看着思淼认真的眼神,也把心里要鼓励她的话放进肚子。只是在拆线出来后轻轻对思淼说,“要是晚上不能回来也没事,我会好好照顾毛豆的。”带着孩子谈恋爱极为不易,她越发相信思淼单身的原因是因为放不下毛豆,而非她本身条件不好。
思淼虽然有点小小的坏习惯,抽烟说脏话什么的,但那是可以忽略不计。大活人谁还没点儿爱好?
就凭思淼这前不凸后不翘的平板身材,还有清丽的面盘,卓越的厨艺就足够让人动心。何况她性子看似泼辣,其实极为温柔善良。
被孟意蝶一番好意惹得脸红,思淼将车停在家门口,“还早呢,成不成两说。”
可当思淼看见咖啡店外坐着的那位主儿后,思淼的淡定被心跳加速取代:这年头儿敢剔个板寸戴副圆边眼镜往那一坐就鹤立鸡群的,除了王珮瑜,就是万壑松。
以前看老照片觉得万壑松“勉强清秀”,那是因为照片里的她明显超重。眼前的万壑松身形清瘦,双目有神,五官干净,皮肤整洁,瞧着最多三十四五岁。嘴角一翘时,薄唇里的纹路都写着六个字:君子温润如水。
一张嘴,声音清冽到思淼就只想听她说话。
万壑松说,思淼你好,我是万壑松,见到你很高兴。我真的姓万,名壑松。
思淼点头,连说,“好名字好名字。我也真的姓曾,我也真的叫思淼。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出生那年阳江洪灾,加上我命里也缺水。”
万壑松给她递上咖啡,“你比照片上还可爱。”她的眼睛满是笑意,看起来心里石块也落了地。
面了好多次姬,思淼第一次屁股坐定了一个半小时,再和万壑松找了个幽静的川菜馆吃饭。
万壑松被辣得一头汗水时用帕子轻轻沾了,思淼心说这可比捏着面巾纸的孟意蝶不晓得雅观到哪里去。
吃完了饭万壑松再陪着思淼逛街,思淼按照孟意蝶身高再给她添置了两套运动休闲装。万壑松也不问,就帮思淼提着包微笑等待。
两人并肩时,万壑松步伐稳重,也没任何不礼貌地试探,比如碰下肩膀手臂,拉下手指之类。
再陪着万壑松跑了两个满是下棋的养成老头和跳广场舞的大妈的景点时,万壑松才问思淼,“晚饭我来安排,可以吗?”
一切都让人如沐春风,恰到好处。这才是四十八年社会经验的积累,学识人品的凝结。思淼本来空空的心慢慢地被盛满了期待。年龄真的不算什么。她心想。
万壑松带着她到了家五星级酒店的包房,不一会儿房餐就送到,还有瓶红酒,时间卡得刚刚好。万壑松说她是建筑师,大学也是在沪城的某知名大学建筑系就读的。现在南方的几座新一线都有工作,房子也置办了点,可惜处处都是空的,没有人气温暖。
体面人总爱给人一种“不是我吹牛,我就是娓娓道来我有那么一丁点实力,也不多,就是足够碾压普通人罢了”的印象。
思淼对这些就淡淡笑笑,只觉得面前的大网鲍和苏眉浓汤太好吃了。
红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万壑松说咱们比比手相。思淼伸出手后就被她温暖的掌心贴住,万壑松说,“我不太会说话,也是个无趣的人。可我见到你,就想念叨一句小时候背过的诗……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思淼不知道怎么翻译,大致猜测出来万壑松在夸自己不是妖艳贱货。酒杯递到嘴边时,她不知怎么着,总觉得这一切像在梦里。
万壑松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思淼吸气,怕啤酒肚戳到了对方。
万壑松的唇落在她耳侧,说,“没事,有点小肚子很可爱。”
那双手游到了思淼裙子内,熟稔得一点不像念出“菱荇葭苇”的人。她的酒气又被渡到了思淼嘴边,思淼的红酒淋到了连衣裙上,“老子的阿玛尼,高仿……”思淼心里暗叫一声后,身体已经落到了万壑松的怀里。
温润如玉的人这会儿喘气了,“思淼,可以吗?”
她问“可以吗”之前手不是已经伸到了肚脐以上了?思淼皱了皱眉,终于决定那一丝不真切的感觉来自哪里。她试图推开万壑松,可对方的吻追到了她脖子,手箍得紧紧的。
思淼用力,杯子也坠落地毯上,“老子不是还没说可以吗?”思淼站起来掸着衣服上的酒渍,“你急个屁啊?老子和你见面还不到八小时。”
不是要关关雎鸠什么的再起码个把月再来深层交流嘛?思淼要走,万壑松拉住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思淼挣开她的手,“对不起,我也没心情了。”走前她还不忘记带走给孟意蝶买的衣服。
她甩着购物袋一个人走在街上,不理会口袋里万壑松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像周玮的不行,不像周玮的也不行。正经谈个恋爱吧,还没开始人家就念着诗词上了手。
思淼要求不高,就是想和人谈俗气恋爱,过俗气日子。
推开孟意蝶家的大门,思淼坐在蔷薇下和二妞互相看着彼此。思淼想哭,二妞好奇。听到声响的屋内人开了门,毛豆脸上沾着烧烤酱,拄着拐跟上的孟意蝶手里还捏着一根肉串。
“姑姑?”毛豆看到思淼丧丧地坐那儿,都没说一句“老子累死了”。
“思淼?” 孟意蝶撑着拐走下阶梯来到思淼身边。
思淼抬头看她紧张的脸,忽然眼圈一红,指着自己的裙子,“淋上酒了。”
“没事,可以送去干洗的。”孟意蝶安慰她。
思淼眼泪掉下来时,孟意蝶忽然觉得心里难受,顾不得被骂撒流氓的危险,她搂住了思淼的肩膀,“没事了,回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