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源县令顾玉成, 特来递送降表, 请世子亲见!”
这句话足足喊了三遍, 在空旷的城门前荡出回响。gsgjipo
围城队伍中泛起小小的骚动,前排士兵迅速分出一人去中帐汇报。
营帐中, 邱先生神色复杂,哼了声道:“雷将军真是料事如神。”
雷长春此刻占据上风, 压根儿没理他, 只尽力收敛喜色, 拱手道:“恭喜世子!现在顾玉成递送降表,黔源唾手可得啊。”
他昨天立下军令状就后悔了,平王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不可能背叛, 但是十二个时辰这个时间太死板了,万一黔源县十三个时辰才来投降呢?
雷长春毫不怀疑, 假如真有这种巧合, 他会在受降之前被杨茂借口诛杀。
苦等一夜并深刻反思自己在世子心中的地位后, 雷长春甚至做好了如有意外就带着自己手下的兵先躲到深山, 等平王归来再做计较的打算。
现在顾玉成提前投降, 他顿时抛去负担, 忠义两全,还压了姓邱的一头, 喜得黑脸微微透红。
杨茂屈起手指轻叩桌面,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视线扫过帐中诸人, 淡淡地道:“不知顾玉成是真降还是诈降,此时下定论,未免言之过早。”
雷长春观他神色松动,主动请缨:“末将请命去会一会这黔源县令,为世子分忧!”
杨茂点头:“有劳将军。”
顾玉成和宋琢冰走到距离营帐两百米的位置,被昨天射箭的黑脸将军拦住,对方粗声大气地道:“某乃世子麾下雷长春,特来迎接顾大人!”
昨天仓促之间,顾玉成就觉对方生得魁梧高大,这会儿近距离接触,几乎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阴影中,他不慌不忙地错开一步,容色平静:“有劳雷将军带路。”
雷长春一双眼睛自他和宋琢冰身上扫过,道:“顾大人可是真心投降世子?”
顾玉成示意他看官印:“当然。”
“既然如此,”雷长春微微眯起眼睛,“请这位姑娘留步。顾大人自己来就行。”
宋琢冰看看雷长春又看看顾玉成,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她偏过头,轻声道:“%#¥%@&。”
雷长春:“???”
顾玉成用同样的语言回复两句,对她点点头,然后看向雷长春,严肃地道:“雷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是东苗西苗共推的少族长,愿率九十六苗寨投奔世子。还请将军带我二人同去面见世子,共叙仰慕之情。”
雷长春这才知道他二人叽里呱啦说的是苗语,一时迟疑起来。
百夷地带,能有九十六家苗寨归降,这可是大功啊!
细看那女子,确是苗人打扮,浑身银饰极其贵重,浓墨重彩的脸上依稀能看出苗人特征,眉宇间器宇轩昂,行走时更是气派十足,没有丝毫闺阁女子的柔弱羞怯。
可是……
想到平王曾提起宋家有人藏在黔源县,与顾玉成过从甚密,那宋七娘更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可小觑,雷长春被战功冲得发热的脑子很快冷静下来,坚持要求顾玉成一个人前往中帐。
招降这件事儿是他一手促成,还立了军令状,须得慎之又慎,宁错杀不放过。
否则万一有个好歹,他只能带着手下士兵去深山冒充山里苗了。
看他坚持,顾玉成脸色沉下来,冷冷地道:“但愿雷将军不会后悔。”
说罢扭头对宋琢冰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间或指指雷长春和杨茂所在的营帐。
宋琢冰越听脸色越难看,她先用苗语对着雷长春叽里咕噜骂了一通,尔后抿抿唇,语调别扭地吐出几个字:“你,好胆!”
雷长春对前半截一个字没听懂,但看阵势也知道不是好话,念在这苗女地位颇高的份上,他稍微放缓脸色,劝对方等世子召见再来,“堂堂少族长,何必与递降表的一起觐见?待世子设宴款待,岂不是更光彩?”
一番话说完,对面一男一女都没有反应。
雷长春此时方意识到这苗女丝毫不通汉话,非但不会说,连听都不会。
他有心让顾玉成翻译过去,代为示好,可惜刚明朝暗讽完人家,这会儿根本张不开嘴。
即使张了嘴,也怕对方瞎说一气,颠倒黑白。
正犹豫间,就见那苗女对顾玉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官印递出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后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雷长春心道不妙,急忙追上道:“少族长留个信物吧,雷某也好向世子引荐。”
又对顾玉成放软话头:“顾大人屈尊前来,世子不胜欢欣,扫榻相迎,苗寨之事,还要请顾大人从中调解,最好皆大欢喜。”
他将自己肚里的几个成语倾巢倒出,终于勉强打动这探花县令,上前对那苗女呱唧一通。
那苗女犹豫半晌,手指抚过腰间配饰,最终挑了个小小的弯月形雕花银角,放在顾玉成手上:“¥%……”说罢大步朝着黔源县城门而去。
顾玉成点点头,拿着官印和银角,对雷长春道:“信物在此,但少族长的决定并非顾某可以置喙,现在只有黔源县递降表了,有劳雷将军带路。”
雷长春:“……”
吃了个软钉子,雷长春再没开口,脸黑黑地把顾玉成带到中帐,径自到下首位置坐下。
这帐篷从外面看不高,但里面下挖了二尺,走进去并不憋闷,里面陈设华丽,顶上还吊着六颗夜明珠,在白日散发着浅淡柔润的光泽。
坐在上首的显然是平王世子杨茂,他年约三旬,蓄着短须,身穿贡锦,头戴玉冠,正把玩着一枚小巧的碧玉杯。
在他身后,两名美貌侍女扛着纨扇,一左一右无声侍奉。
营帐下首,和雷长春相对的位置,散坐两个书吏模样的男子,角落还有一烹茶的童子。
顾玉成一眼扫过全帐,收回视线,微微躬身道:“黔源县令顾玉成,拜见世子。”
杨茂原本等得心焦不耐,现在见到害他损了汪雄的县令,才发现对方着实生了一副皮囊,白衣加身不显落魄,反倒添三分风流。
他素爱好颜色,当即将心中不满减去半成,故作悠闲地道:“顾县令押送汪雄,使得好一番雷霆手段,怎么今天不战而降?小王还以为,你要血战到底呢。”
顾玉成长身而立,直视杨茂,在对方审视嘲弄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朗声道: “顾某前来,一为保黔源百姓,二为护世子平安。”
杨茂砰得放下杯子,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顾县令好大的口气!小王上万大军,荡平西南不过数日之间,何况区区一个黔源?”
“世子此言差矣。”顾玉成正色道,“您现在安坐高堂,悠游自在,实则危机四伏。顾某隔岸观火,仍感焚身之痛,世子深处火中,竟无所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