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是知道宋七娘的。xinghuozuowen
这位将门虎女以一敌三, 不但救施郡主于危难,还间接给他解了围。玄鹤子当时大受刺激,跌跌撞撞地出了集萃殿,再也没露过面,听说病得起不了身, 连金丹都没用。
顾玉成估摸着,假如玄鹤子有个仇恨榜,他应该和这位宋七娘不分上下,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存在。
他对宋七娘颇为佩服,觉得这姑娘真是条汉子,可惜现在泥菩萨过江, 自身难保, 只好压下心底惆怅,期望将来遇到的时候, 能帮扶一二。
顾玉成心中百转千回, 将可能有的结果思量一番,就收拾东西陪王婉贞去镇国寺上香。
反正他现在没有探亲假, 哪里也去不了, 干脆出门散散心。
“哥哥, 我还想摘一朵那个花。”顾玉荣忆起上次见过的玉兰花, 兴致勃勃要再摘一朵。
顾玉成摇摇头:“现在是四月初一,玉兰的花期已经过了,你可以摘几朵其他的花。”
顾玉荣到了喜欢思考的年龄,凡事爱问为什么, 小手托腮道:“为什么不能一直开呢?开起来多漂亮呀。”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不能强求。”王婉贞温声道,“这花和人一样,都是有开有落,明年会更好的。”
她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妇道人家,并不懂什么朝堂大事,不过是近年来跟着儿子识字读书,勉强懂了些道理。可是母子连心,她看得出阿成最近不开心,十有□□是外面出了事。
毕竟自从会试放榜,她就没断过收帖子,家中门槛都要被冰人踏破,几十户人家全是想结亲的。王婉贞一度诚惶诚恐,担心选不出合适的,结果琼林宴后反倒一家也没有了,不是出了事还能是什么?
如此也好,王婉贞将各家帖子都小心收好,打定主意将来绝不跟这些人家结亲。她儿子可是探花郎,又一表人才,怎么也不至于娶不上媳妇。
含蓄安慰过儿女,王婉贞就说起了昨天的风味炸鱼。这铺子可是阿成为家中置办下的家业,必须尽力做好,将来也有个进项。
“一个咸香,一个有点甜,两个都想要。”顾玉荣认真发表意见。
自打顾玉成开始准备炸货店,顾玉荣就进入了幸福时刻,每天试吃各种品类的炸货。她也不是干吃,吃完会详细描述口感和味道,说得像模像样。
三人聊着炸货店就到了镇国寺,照旧上香拜佛,捐了些少少的香油钱。
拜完已快到中午,顾玉成就请了个知客僧带他们去后院用斋饭。那知客僧年纪不大,对他们极为客气,还热情推荐最近新出的莲子粥。
顾玉成心中奇怪,他来过镇国寺几次,知道这名寺不像有些小庙宇靠香客捐钱或住宿用饭存活,单是寺中佛田就有数百顷,即使没有达官显贵豪掷千金,自给自足也不成问题。
一问才知,原来是沾了觉缘大师的光。
“觉缘师父开坛讲经,赞施主乃是有佛缘的人,和我们镇国寺甚是有缘。”知客僧笑容可掬,“施主将来要是出家,一定要来我们镇国寺啊。别的不敢夸,我们的斋饭全京师头一名,连当今天子都赞不绝口呢。”
顾玉成:“……谢谢。”
到了客房,送知客僧离开,王婉贞急忙道:“阿成,你别听那僧人胡说,往日在老家,还有和尚说你奶奶有佛缘呢。好好的男儿,哪能说看破红尘就出家呢?”
顾玉成笑道:“娘你放心吧,我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哪儿舍得出家?等我将来娶个妻子,生两个孩儿,咱们家还要热热闹闹过日子呢。”
王婉贞略略放下心来,到底不舒坦,连往日必诵的经文都不念了。
……
等斋饭送上后,果然有一道莲子粥,碧绿盈透,带着股莲花清香,甘美异常。
美中不足的是几碗菜都有点咸,偏客房中并无茶水,顾玉成便让王婉贞和顾玉荣在房中稍等,他出去要壶水来。
顾玉成循着来时的路出去,找知客僧要了一大壶水,然后慢慢往回走,不知怎的就绕了路,转过一小丛竹林才看到熟悉的客房。
他松了口气,上前敲门。
两扇门扉吱呀一声打开,顾玉成正要抬脚往里走,忽然觉出不对。
这不是他家休息的客房。
虽然两个房子看起来一模一样,连门前两盆矮松的位置和大小都一样,但气味不同。他离开时房间里还有股斋饭香,这里却是檀香中泛着股清幽香气。
顾玉成顿觉尴尬,说了声“叨扰”拎着水壶就要往外退,身后两扇门却吱呀关上。与此同时,房内屏风无声移开,露出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女子。
“探花郎玉趾亲临,何不进来一探究竟?”
顾玉成:“!”
他这两年拼命苦读,生活相当单一,从没听过这等娇声媚语,当下一个激灵,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夭寿哦,他这是被人盯上了!
顾玉成心中拉响十级警报,暗自握紧手中水壶,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谁?”
“探花郎好生有趣。”娇笑声中,珠帘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其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的雍容美人。她身披轻纱,□□半露,脸上妆容却浓,眉眼间晕红如桃花,透着浓浓的风情。
此刻,那双含情目脉脉地望着顾玉成,朱唇轻启:“我乃当今昭惠公主,不知探花郎可曾听闻?”
顾玉成:“……”
他当然听过昭惠公主的大名,只不过都是恶名。
老师顾仪苦合阳公主久矣,连带对所有公主都没好感,昭惠公主更排在头名,甚至超过纠缠他的合阳。当初殿试未考的时候,顾仪就叮嘱过他不要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你是要做名臣清流的,千万不能变成外戚,否则前功尽弃,后悔都来不及。”
没想到这位公主比传闻中更大胆,在镇国寺都敢布下美人窟,诱人上钩。
顾玉成深吸一口气,道:“久闻公主大名,顾某不才——”
“且慢~”昭惠公主掩口一笑,嗔怪地瞪他一眼,“本公主知道探花郎好口才,只是**苦短,何必在不相干的地方浪费口舌?”
她伸出细白的胳膊,对顾玉成招招手:“顾郎,来呀~”
作为女人,昭惠公主是非常自信的。她裙下之臣众多,人人道她水性杨花,但不论哪个男人,都是心甘情愿送上来的,从不需要仗着公主身份用强。偶有露水姻缘,也是双方尽欢,各取所需。
而顾玉成,是她在进士游街时一眼相中的。
未及弱冠的年轻探花,面如冠玉,骑着白马的腰身薄且韧,说不出的美妙。
最重要的是年纪小,说不定连女人滋味都没尝过……近来又身负重压,愁得一张俊脸越发清减,勾人心魄。
这种情况下骤然见到位高权重的公主,还这么折节屈就,任君采撷,凭他是柳下惠也要怦然心动,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人不轻狂枉少年,顾郎不想试试么?”昭惠公主轻舔红唇,轻纱从臂间滑落,那双含情目微微眯起,越发显得目光迷离。
珠帘晃动,摇曳出细碎的声响。
满室暧昧氛围中,顾玉成尬得要死,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轻咳一声,然后拎起水壶,一个甩臂重重砸在门上。
“哗啦!”
镇国寺财大气粗,水壶都是铜制的,加上一大壶水,分量十足。顾玉成全力一击之下,两扇门扉登时摔开,正对上铜壶的那扇当即被砸出个窟窿,透出抹竹林的绿色。
顾玉成大喜,顾不上思考是镇国寺的门不结实,还是昭惠公主太自信没有派人守着,拎着自己的武器大步跑开,速度宛如百米冲刺。
他本就是迷路进来的,现下更不敢托大,干脆一路跑到镇国寺正殿,找了个小沙弥带路,然后才回到原本的客房。
进门一看,王婉贞和顾玉荣好好地待着,桌上还放了个茶壶和两杯茶。
“哥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师父都送了茶水过来啦。”
顾玉成一颗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他摇摇头没说什么,喝了两杯茶就带着母亲跟妹妹离开镇国寺。
不管多么有佛缘,至少今年内他是不可能再来镇国寺了。
阴影太深。
……
“公主,要不要——”
“不必。”昭惠公主摆摆手,抚了抚鬓角,柔弱无骨地躺下,“顾郎这样的美男子,看看也叫人赏心悦目,只是未到花期罢了。”
她望着门上的窟窿,忽然吃吃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下:“去请觉缘大师过来,就说本公主会一直等着他。”
侍女领命而去,心中极是无奈。昭惠公主每月定时定点找觉缘大师,没有一次成功过,偏她乐此不疲,伺候的只能随她去折腾。
现在只希望公主连遭两次打击,还能控制住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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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第二天顾玉成就收到了宫中圣旨。
来宣旨的是宝华天子倚重的大太监方宽,他洋洋洒洒念了足有四百多字,将顾玉成从学问夸到人品,最后图穷匕见,指派他去黔源县做县令,任期三年,十天之内出发。
顾玉成领旨谢恩,又塞了个红包。
黔源县地处西南,正是蛮夷所在地区,虽偏远落后,好歹是去做县令,比顾玉成预想中的流放强出许多,是以这红包他塞得真心实意,脸上甚至还透出点喜色。
方宽笑眯眯地道:“顾探花文章甲天下,想必不会令陛下失望。杂家在这里祝您一路顺风,早日还京。”
顾玉成:“借方公公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