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生活 第3章 失踪

顾家院子里，快过午食了，孙氏掰着手指头估摸着顾谦同顾三旺父子俩怎么还不从镇上回来吃食，难道路上遇着什么事耽搁了不成。

她心里焦急，越想越怕，要是遇上个拍花子把她宝贝儿子给拐走了，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刚跟顾老太说了一声要上村口看看去。

突然，咕噜咕噜的院门口停下了一架马车，好在这时间大伙都在家里吃午饭，瞧见的人不多，要不然这么一辆马车驶入桃溪村，非得像个西洋景一般被村民们团团围住不可。

接着院门就被人推开，进来的除了顾谦父子俩外，后头竟然还跟着一个老人家。

“孩他娘，快快让夫子进屋！”

顾三旺心头高兴，他们这泥腿子的门户什么时候有个金贵的读书人来过。

“夫子！啥夫子？”

孙氏吃惊的问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夫子为何物吗，可以吃不！

顾三旺闻言瞪了孙氏一眼，敞亮的说道：“这是镇上鹿鸣书院的夫子啊，学问人！”

说话声里，堂屋里就出来了一帮子的人，为首就是顾老爷子，听见了顾三旺的话，他们赶忙一脸震惊的上前招呼。

尤其是顾老爷子相当吃惊，他儿子孙子怎么一去个镇上，就带回来这么个大人物。

“夫子，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啊。”

王夫子在顾老爷子热情的招待下进了堂屋。

堂屋的桌子上正放着一盆炒酸豆角，一盆土豆炖白菜，一盆丝瓜咸菜汤和一轴屉的玉米面窝窝头，似乎正要开饭呢。

“夫子，快坐啊，正好一块吃饭那!”

顾老太给孙氏使了眼色，孙氏连忙去灶房里拿来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到上首的桌上。

“夫子，您看也不知道您要来，这全是素食，我这就给您炒个鸡蛋去啊。”

顾老太笑着说道，她尽管不知道啥叫夫子，到底有多金贵，可瞧着顾老爷子一脸敬重，缩手缩脚的动作，很有眼力见的就明白了这个叫作夫子的人厉害着呢，那就得好好招待着了。

上首落座了顾老爷子同王夫子二人，几个当爹的在下首围坐一圈，小孩子们就坐在门槛石上，好奇得盯着王夫子看。

这自古以来就有酒桌文化，都喜欢边吃边聊，这不顾老爷子与王夫子先咪酒喝上一盅，相互交个情份，之后王夫子就入正题了，他冲顾谦招招手让他过来。

顾谦心里深呼了口气，然后面带微笑走了过去。

“老爷子，老身今儿过来，是有心里话同你交底说说，你可知道我今日见着了一个神童，听之一遍就能背诵文章，你老再猜猜这个神童是谁啊！”王夫子卖着关子说道。

在顾老爷子好奇的目光下，王夫子借口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老爷子，你有福气啊，你顾家改换门庭有望啊！”

“那啥？夫子啊，你看我大字不识一个，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您老到底要说啥子吗！”顾老爷子听着云里雾里，最后直肠子的说道。

王夫子被噎了一下，随后无奈道：“好，老身直白的说，那个神童就是你孙子，老爷子，老身今日来这一趟就是想劝说你供其上学读书！

且先听老身说，这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才是掌控这个世道变迁的力量。

现下你顾家祖坟冒青烟了，竟出来这么一个聪慧的子孙，就该燃尽余力塔桥给他博个前程出来。”王夫子心头感慨万千的说道。

王夫子的一番明白话像是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

先是屋子里一静，然后轰的一声吵闹了起来。

“夫子啊，您说的啥？让二毛上学读书!我没听错吧!”顾老爷子震惊的问道。

“老爷子，你先听你孙子给你背篇文章，之后你再来决定要不要供他上学读书!”

王夫子拍拍顾谦的后背，带着鼓励的意味。

于是，顾谦又将三字经朝着顾老爷子流利的背诵了一遍。

虽然顾老爷子不认字，可他会听声，那朗朗上口的读书声听着怪醒神的。

他还会看王夫子的神色，只见他那看着顾谦的眼神里带着欣赏和激动。

“夫子，这是您教二毛的？”顾老爷子问道。

“哼!老身可是一点都没有教授过他，是他自己听老身念了一遍文章就背会了!

顾老爷子，这可是你顾家祖宗保佑，要你顾家出了个小神童，你们若是不供他上学读书，如何对得起你顾家列祖列宗的恩赐啊!”

王夫子激动的说道，他这一辈子就卡在了秀才上，他可是太知道读书的天资重要性，如今让他几十年碰上了这么一个神童得是多大的幸运啊!

要是就此弃置不顾，浪费他这份天赋，如何对的起上苍这份相遇的缘分那，顾谦的出现让王夫子的心头火热，精神头犹如枯木逢春一般有劲了。

“该！这不让他读书，怕是祖宗要来梦里闹我了，二毛，爷咬牙也要供你，你要争气，给爷考个秀才公回来！”

顾老爷子想了很多，这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一张脸的事，若是顾家能改换书香门庭，让他做一个人人尊敬的老太爷，这一想想他心里头就美滋滋的。

待着送走了王夫子，顾家有人不满的闹上了。

“公爹，顾家哪有银钱供二毛上学！再说，我家严哥儿、程哥儿年纪正好，哪有越过两个哥哥，让最小的读书去，这排下来说啥也轮不到二毛！”

赵氏一听顾老爷子都同意让顾谦读书，吓得惊起，这读书是他们泥腿子可以妄想的吗！再说凭啥让三房读！

“闭嘴！我们二老还没死那，这顾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不过是知会你们一声，决定还在我，眼光要放得长远，若是二毛考中了功名有能力了还会不拉扯你们这些叔伯婶娘一把！”

顾老爷子被儿媳顶嘴，呵斥道，心里头骂了声蠢货，就她那两个憨傻的娃子，一个闷油瓶不爱说话，一个混世魔王就会捣蛋，能跟文曲星转世的顾谦比吗!

顾老爷子板起脸来，说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不服气!只要你那两个儿子能跟二毛一样背出书来，我这做爷的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他读！”

“公爹，都没夫子教授，我儿咋会背吗？”赵氏觉着他公爹说得就是废话。

“二毛没人教他咋能背了，还不是你那两个儿子太蠢!”顾老太呵斥道。

赵氏低咕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骗人的”，就被耳尖的顾老太听着了，她凶悍的怒目圆睁盯得赵氏吓的赶紧低头不敢吱声了。

赵氏闭口不言了，顾二旺立即上前拉回了自个媳妇，朝他爹说道：“爹，这娘们就是胡乱巴巴，别当真，我们都听爹娘的。”

顾老爷子点点头，又朝大儿子问道：“老大，你啥说法不？”

顾大旺挠挠头皮，憨厚的说道：“爹，我庄稼汉就会种田，也不太懂读书，就全听爹做主，我小侄子这么聪明，我也高兴着那。”

“好，顾家人拧成一股绳，团结一心，这很好！二毛，今儿你叔伯婶娘对你读书的支持，往后你出息了要记得拉扯他们一把。”

顾老爷子很满意三个儿子是个好的，这顾家兄弟隔墙的事儿万万不可有，转而又对顾谦说道。

“爷，我知晓了。”

顾家除了赵氏，都是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淳朴勤劳，这家风让顾谦也很欣慰，若是他往后走上官途，也能省心些不被拖后腿。

这屋子里头最高兴的莫过于孙氏了，这可真天上掉馅饼了，她刚跟顾三旺商量着要打工挣钱供顾谦上学，谁知今天就出了王夫子这个贵人急切的过来劝说了顾老爷子同意家里出钱供她儿子读书了。

她在心里双手合十，感谢这天上的神佛保佑，感谢这顾家祖宗保佑。

等着第二天一早，顾老爷子就把顾家人都叫进了堂屋。

顾老爷子抽着烟杆子，吞云吐雾的说道：“老三，按着昨儿夫子的话，你去今天上工之前就先到书院打听打听都要些什么束脩，打听清楚了我们也好准备。

另外，把家里那间杂物房收拾出来，给二毛腾个地方做书房。”顾老爷子又嘱咐三个儿子，仔细的为顾谦安排。

顾家就如同活水一般流动，忙了起来。

杂物房很快就被顾三旺三兄弟收拾出来，熏了些艾叶，再开窗通风，接着往屋里放上一套木桌椅，倒也简陋。

顾谦坐在椅子上，安静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靠着顾家人出钱供学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顾家有多少家底，身为顾老太的宝贝孙子，顾谦也知晓个一二，他之前已经去书院打探过，听着书院所教学的知识，这时空的历史文化倒是与他前世宋朝前的历史背景相同，都独尊孔圣儒术，学习四书五经，这倒也成了他一大优势。

顾谦想到一个挣钱的法子，也是大多数科举文里主角的必备金手指，便是抄书。

顾谦前世就有一手好书法，这还是他博士后的导师见顾谦学术上静不下心来，容易脾气暴躁，就教他用书法静心。

每当顾谦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写上一副字帖，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谁知道竟然让他赶上了穿越的潮流，成了一个六岁的农家娃子。

算起来顾谦已经有六年不曾触碰笔墨了，想起来竟有些手痒难耐，他打算从明天起制定一套锻炼身体和臂力的计划，就先开始跑步，再打军体拳，甚至还可以把石块当做哑铃双手各一个练臂力。

待到上了学，有了笔墨纸砚他就可以开始练习字帖，等到他练字重回了前世的功底，顾谦就可以去镇上的书局抄书挣钱，这样就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了。

正当顾谦思维活跃计划时，孙氏拿了一碗温水进来，说道： “二毛，渴了没？喝点水吧。”

顾谦说了声“谢谢娘”，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待着咕咚咕咚喝完，他放下了空碗，随后问道：“娘，爹去了书院还未回来吗？”

“是啊，都两个时辰了，是有啥事耽搁了吧。”孙氏说完，就听到院子里响起推门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三旺风尘仆仆得回来了。

顾谦同他娘出了灶房，合着一处往堂屋去了。

顾老爷子听着声，也等着三儿子来说话呢。

二老屋里，顾家人坐在一处，顾老爷子开口道：“老三，你去了书院有啥章程不？”

顾三旺擦着汗，兴致勃勃得说道：“爹，我打听清楚了，除了要给书院夫子糜肉，芹菜，红枣三礼外，每年要交学费一两银，而书院会提供夏秋两季青衿，一套笔墨砚台，每旬还能领一刀纸呢。”

“嘶，一两银啊，家里哪有这么多银钱！”赵氏吃惊出口道。

顾二旺赶紧扯他媳妇衣袖，让她注意说辞，没看到顾老爷子脸色拉下来了。

“老婆子，家里如今有多少银钱？”顾老爷子朝顾老太问道。

顾老太回身到一口坑柜前，从衣襟里拿出把钥匙，打开了锁头，取了一个黑盒子出来。

她将盒子放在炕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又说道：“家里这些年靠着卖了三次粮食，三房各做活上交的公钱，再加上我卖的鸡蛋钱，有着一两七十三文。”

这就是顾家全部家当，也堪堪就够付上学费，那剩下的七十三文怕是还不够买三礼呢，正正是倾家荡产都不为过了。

顾老爷子开始闷头抽烟丝，心里发苦，这钱也就够顾谦读一年书，这一年里一家子又去哪里挣上一两银，唉！

“老婆子，你把银钱都拿出来，再打算仔细些备份说得过去的三礼，子孙出息，我们做为爷奶的也要咬咬牙助力。

二毛，家里就这境况，爷奶只能替你出这第一年的束脩，往后，家里会勒紧裤腰带努力挣钱供你读书，哎，你要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多好，到底是家贫拖累了你啊！”顾老爷子咬着牙说道。

“爷，不要这么说，我能成顾家人，有爷奶，爹娘，叔伯婶娘，兄弟姊妹相守，此生不换。”顾谦满脸真切的说道。

“好孩子！”顾老爷子摸着顾谦的发髻，轻声说道，此时，屋里的顾家人瞧着顾谦小小的个子，竟忽然觉着他高大了起来，心里暖呼呼的，便是连赵氏也歇了找茬的工夫。

既然决定了，顾老爷子就商量着挑个好日子，把顾谦上学的事给办好了。

三天后，由顾老太请村子里的王神婆掐算的好日子，顾老爷子把顾家人再次聚集到一处，说道：“今儿就是二毛去书院报名的日子，就由着老二，老三两兄弟陪着去。这背篓里的拜师礼仔细着些，老婆子，把银子给了老三。”

顾老太将握在手里热乎乎的一两银子给了顾三旺。

顾三旺小心接过，在内衿口袋里贴胸藏好了。

顾老爷子又把顾谦拉到面前，仔细打量，精神气瞧着不错，说道：“二毛，出门在外要谦恭有礼，爷奶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谦肩上背着布包，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衫小袍，这是他娘三日里给他新做的，他面容白皙，五官清秀，此时端正着姿态，朝着炕上顾家二老深深一拜，说道：“爷奶，孙儿去了。”

顾家人在院门口送别了顾谦三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