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后门走进庭院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这回用不着修罗指引,我自发地沿着长长的石板路走向后院里的那座玻璃花房。
那可实在是一座漂亮的建筑,在雪光下闪闪发亮,接近两层楼那么高,充斥着别处没有的绿色生机。
我握上门把手,轻巧地打开了花房的大门。
门开启的瞬间,柔和的暖浪拂过我的脸颊,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温吞惫懒起来。
我对园林花植没有研究,但这里的花匠毫无疑问精心地规划了一切,连门外汉都能感受到这座花园花费的心血,层层掩映的高低灌木,错落交叠的各时花卉,淡雅的香气在室内盘旋不散。
但我现在暂时没有心情仔细欣赏这些景观,越接近花房,我心跳的速度就越快,到此刻,简直是在胸膛中隆隆作响。
有种莫名的急躁推动着我,催促我往更深处的地方去。
我顾不上身边的修罗,遵从内心穿过花丛,径直往里急奔。
在花房的最深处,视线豁然开朗,一座圆亭安静地立在这里。
我收敛脚步,缓缓走上前去。
亭中藤制的摇椅上,躺着一位金褐色发的英俊青年,他闭着眼睛,神色平和沉宁,像是入眠。
“终于见到你了。”我低声喃喃。
“……菲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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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步想要进入亭子,被后面跟着我一路匆匆赶上的修罗攥住了手腕。
他盯着我的脸,表情紧绷:“罗希?”
我知道修罗是在确认我的精神状态,我之前的一系列举动在别人眼中确实十分异常——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我的行为有些……嗯。
灵感和直觉的事,要说明就太困难了。
我说:“没事。”
在短暂的停顿中思考了一会词措,我试图像修罗传达我刚才玄妙的状态。
“我忘记了在这个游戏里的一段经历,并且忘记我忘记了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我忘记了。”
……呜哇,好糟糕的解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修罗皱着眉,双手抱胸,这是一个标准的抗拒姿势,“你突然有了一段新记忆?”
“没有。”我更正道,“我只是确证我有一段记忆空白,具体的内容还想不起来。”
不过想不起来问题也不大,经历的记忆虽然缺失,但是经历的结果仍然存在。
我口袋里的红宝石,突然熟练起来的空中漫步,还有菲尔曼这个名字,都保留下来了。
修罗:“……”
他很轻地吸了一口气,原地走了几步调整一下站姿,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最后他只是嘱咐我:
“无论那是什么,别太相信。”
也许是我们说话的声音惊动了亭中的青年,他的睫毛抖动两下,张开了眼睛。
金褐色头发的青年起先有些迷惑地看着我们,最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你们是昨天入住托拜厄斯的客人吧?”
他友善地微笑着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菲尔曼,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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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曼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老好人。
在他微笑着忍耐了半个小时花园里的修罗到处乱窜乱淘以后,我确信了这一点。
虽然我也很赞同在可疑地点挖地三尺发掘线索的行为,但是当视线里修罗真的开始拿起园丁铲刨花,而我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和坐在对面的菲尔曼聊园艺话题的时候,我真的感到一阵尴尬的僵硬。
我觉得我就像在周末公园里和同为家长的菲尔曼交流育儿经验的新手妈妈,旁边的空地上就是正在撒欢玩沙的修罗。
“我不擅长和别人交往,独自在这里给花浇水施肥的时候,是一天里我最开心的时间……”菲尔曼说,“罗希有喜欢的花吗?”
“我……”还没等我回话,身后就传来了一连串唏哩砰啷的巨大噪音。
这回真是想装作没听到都难,我转头往后看去,就瞧见修罗从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花丛里站起来,衣领袖口全是泥,头上还沾着一瓣白色的小花,又气势汹汹地冲到另一边去了。
就,也还挺可爱的吧,像当着你的面把桌子上水杯打翻的理直气壮小猫咪。
我认出他头上的花瓣是白刺梅,就顺口说:“我喜欢白刺梅。”
“啊,是荼蘼花啊。”——白刺梅是荼蘼的别称。
菲尔曼的涵养果然惊人,面对半小时前还井井有条的花园变成现在七零八落的狗爬样,居然还沉得住气和我说话。
“说起来,外来的游客可能不知道,托拜厄斯的第一任主人非常喜欢花卉,庄园里的每一间房间,门上都有不同的花卉标志。”
“白荼蘼的话……”菲尔曼显露出思索的样子,“我记得,是在三楼最后一间。”
是的,我知道,就是我和修罗入住的那一间。
“那间房间,很久以前住过一位名叫南茜的贵族少女,她的传说在北境很有名哦。”
菲尔曼面带微笑,不等我回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她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爱上了别人,就在婚宴当天的饭菜里下了剧毒,在场的宾客无人幸免。最后,南茜在满地的尸体里疯疯癫癫地跳着舞跳进了火炉里,**而死。”
“荼蘼是夏天盛开的最后一种花,从那之后,当地人就用这种花代表爱情的逝去。无论多么绝望、不甘、痛苦,都无法挽留自己的爱人,荼蘼花是终结之花。”
菲尔曼语调轻快地说道:“有趣的是,南茜的房间也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每一对在她的房间居住过的情侣,最后都难以避免走向决裂的结局。偏偏来这里旅游的又是恋人居多,那个房间很久没订出去过了,真是令人苦恼呀。”
我:“……”
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是苦恼的样子。
收回刚才说菲尔曼脾气很好的论断,他是故意说这个故事的!
——是生气了吧,绝对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