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关卡进入三阶段,日常任务的性质又有了显著变化,二阶段虽然温和,但主体中心线仍围绕宋舒延展开,但这一回,主角变成了她和他两个人。
尽管目前只做了一天的三阶段挑战任务,但蒋逢玉大胆地猜测,此后四天的任务画风或许都将惊人地一致。
归根究底,要想达成一段和谐的友谊,一味地付出和迁就不再有太大的意义,蒋逢玉固然需要努力,但重点攻克的目标——是让宋舒延心甘情愿地为她让步,心口如一地把她看作可平等相处的朋友看待,这才是难点。
蒋逢玉往宋舒延观察笔记上写下最后一行:
目前看来,观察目标适应良好。
她也适应良好。
毕竟是省力省心的活。
宋舒延被队友叫走前还在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从草讲到云,无聊到让人崩溃,由此可知,尽管这狗人管她叫做最差劲的朋友,但实际情况绝对比他嘴里的好得多。
想想看,谁会对最差劲的朋友说这些废话?巴不得被骂死么。
蒋逢玉关闭云文档,起身向外走,嬉笑嚷闹声不断,在底层游荡的人还算衣装齐整素质合格,顶楼泳池里的玩咖就不好说了。
一束又一束喷漆彩带和水滴向下飞溅,她不慎沾到一点在手上,喷漆混水,擦都擦不掉。
宋临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着心情不虞,蒋逢玉猜得个大概,接过她递来的随身清洁包,有意不往黄聿之身上引。
架不住宋临遥自己要提。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样?”宋临遥轻哼,“来这里还真是浪费时间。”
她既然这么讲,肯定是进展不顺利,符合面色和口气。
不过蒋逢玉还是得问:“终极执行计划实施进度怎么样?”
宋临遥像被卸了个大包袱,挺直的背一下松了劲,孩子气地切哧两声,“黄聿之真的很装。”
她拉着蒋逢玉就近坐下,懒人吊椅把两具身体完全包裹进去,蒋逢玉仰头看吊椅里的星星灯泡,宋临遥清咳,拉回她的注意力。
“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真的很会装。”宋临遥盘腿坐在蒋逢玉对面,伸手揪她的衣摆,“我去找他聊电影,聊音乐,聊运动——都是他祖母说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倒好了,看样子人是在我面前站着,可其实回一句话都懒洋洋的。”
蒋逢玉表赞同。同样的事,她也经历过。
“我们两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妈,我,他祖母,他,一共四个人,聊天时气氛不说好得不得了,但至少也算融洽轻快,黄聿之话不多,但要是谁主动把话头引向他,他都不会忽略或敷衍了事,搞得我妈以为有戏。”
宋临遥握拳捶腿,“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交流呢,他就冷下来了,不是说前后大转弯那种特别明显的类型,而是——”
她仔细斟酌分辨,“而是明明态度好像没变,还是一样礼貌,他的眼睛里虽然有我,但我就能感觉到,我和桌上的水杯,或盆栽里的花枝,没什么区别。”
目中无人,假亲和,完全不把对方当一回事,蒋逢玉暗自总结,对此深有同感。
“特别,特别……”宋临遥拧紧眉头,迟迟没下定结论,蒋逢玉插嘴补上,“傲气。”
宋临遥嘴唇微张,点了点头,“是挺傲的。”
不论表面功夫做得多么好,黄聿之本质上就是那样的人。骨子里带的冷和傲几经修饰伪装,才勉强成就如今的好口碑。
但人际交往时戴上的面具总是当不得真的,黄聿之再怎么假装和善,也改变不了事实,即,他很少在乎除自己以外的人,也很少关心除游泳以外的事。
就好像没什么值得他费心一样。
这样仔细想来,尽管黄聿之的傲和宋舒延的傲看似有相同之处,比如优渥的家庭背景、过人的职业天赋、出众的外形条件,但向内深究,还是大有不同。
宋舒延的傲是外放的,除了烦人,尤其烦她以外,基本无伤大雅,但黄聿之要复杂得多,完全指向内部,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隐藏其中,最终构成了一个本该浅显易懂实则捉摸不透的他。
蒋逢玉一直认为他的生活很简单,按部就班,顺风顺水,唯一的挫折可能就是与母亲之间异常冷漠的亲子关系,可近来她总在闲暇时想起死亡前夕,想起那位形迹可疑的木雕面具男。
在她下线前一分钟出现在案发现场,长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在她叫出黄聿之三个字时停足转身,那个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黄聿之几乎从不向外倾诉的那些私事、家事、秘密,会有任何一件与之有关么?
余敏易和他校内斗殴那一晚,论坛里玩笑性质地提到黄聿之的哥哥,但她此后也检索过信息,一无所得,仿佛根本没这号人。
记忆出错不罕见,集体记忆出错也未必不可能,但凭空杜撰出个家庭成员的概率还是相对较低吧?
会是……
宋临遥趴躺下来的动作将蒋逢玉从无止境的猜忌中带出,她看着宋临遥侧过头闭眼小憩,伸手拉了拉毯子,又去碰她的肩膀,“你还记不记得,论坛早前有段时间讨论过黄聿之的家庭成员?”
她说得委婉,宋临遥答得干脆,“你是想问很久之前论坛上提过的哥哥?”
蒋逢玉点头,宋临遥打了个哈欠,“据我所知,黄聿之是独子,反正他祖母是这么说的。”
“所以要么论坛是在瞎编,要么,确实还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那个哥哥,杳无音讯的长子,确实存在过,但后来不幸夭折离世了。除了这两种解释以外,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
宋临遥捂住嘴,含糊道,“按照黄家的地位和财产,要是真有两个孩子,养起来也绰绰有余,那是人,不是工具,私家训练再严格无情,也不可能突然间雪藏一个推出去另一个当竞销品吧?传出去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蒋逢玉很难下结论,她前思后想,发觉不管得出结论或否都于她无益也无害,为此,她决定把这桩事忘掉,连带着突然被宋临遥塞进她脑子里的黄聿之一起忘掉。
“我要回去了,明天学校见。”蒋逢玉说,“要是你明天不回学校,那就后天见。要是你后”
宋临遥小声抱怨着用抱枕把耳朵捂住,先说让她快走别烦,又问她要不要再等等。
蒋逢玉茫然问道:“等什么?”
“等我哥啊。”宋临遥把抱枕掀开,“再有半小时出头,他应该就能从教练组那里脱身了。我晚上没怎么碰酒,就为了他说的那句‘一会儿载他回家’。”
公证人宋临遥揶揄道:“你俩不是说好要做朋友?哪门子朋友丢下对方一个人回家?”
假冒伪劣版朋友就会。
蒋逢玉走得心安,走得坦荡,一路驶出车库驶进车道,开出去几公里后,在道边看到个疑似幽灵的落单人影。
本来是认不出的,如果他头顶那颗几乎空着的印象分星星不是正凄惨亮着的话,蒋逢玉没打算倒退折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阶段结束以后这东西□□着,蒋逢玉看在周野和捉猫猫社的份上,难得起了点做好人的兴致,打算好心邀请他上车,没准能涨点印象分,最终关卡一结束时统一评估过关等级,这好歹也算个加分项。
蒋逢玉的想法很简单,但实施起来具备一定难度。
因为另一位在场人物不配合。
酷爱扮冷扮酷的洁癖男楼珩看起来颇为可怜地在路边缓慢走着,一辆张扬的车窜过去,一辆张扬的车窜回来,张扬的车主降下张扬的车窗,张扬地对他招手说:“兴致这么好呢,你晚上散步一路散到这儿啊?”
楼珩面不改色,专注地走自己的路,打算让蒋逢玉无路可走,至少也是无话可说。
“你打算走回学校?”蒋逢玉自觉已经足够含蓄且诚恳,她给车挂了悠闲散步乌龟档,慢吞吞地驶在楼珩身旁的车行道上,“要知道,从这里回城中那一带少说也要半小时,还是在开车的情况下。你用脚走,不觉得有点挑战自我?”
楼珩装没听见,蒋逢玉又用和善且暗含幽默小心机的话术问,“怎么不打车?月光族超前消费太厉害吧?”
超前消费厉不厉害,楼珩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真的不想再听这个人跟在他身边没完没了地说废话。
“你能不能别总假装和我很熟?”他停下脚,转身朝向车窗,挂在左肩的背包被腾了个位置,“对我来说是困扰。我想,你这样的行为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都是困扰。”
蒋逢玉没被放狠话吓退,只是总觉得他讲话时的神态、口吻,甚至于措辞,都莫名熟悉。
可是,肯定是熟悉不起来的吧?
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黄聿之,也没有用这样正式而严肃的措辞拒绝过她。
蒋逢玉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头顶的那颗虚拟星上,就在楼珩说话的同时,代表印象分的黄色波浪一层层向下褪去,直到仅剩个底。
宋舒延到底都在和什么人玩啊。
楼珩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扑克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对你没有好感,你的所作所为毫无苦衷可言,也因此没有开脱的借口。宋舒延和你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更不会给你提供建议,如果是想拜托我做类似的事,那么你现在已经得到答案了。”
好险,蒋逢玉拍了拍胸口,要不是她靠自己解出了宋舒延的心结,恐怕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这家伙的气。
好人难做,不过要做个听劝的恶人就简单了。
蒋逢玉将印象分抛之脑后,扬长而去,剩后视镜中那抹倔强而挺拔的身影迅速缩小为一个看不见的点。
车在大学街的猫狗精品店门前停下,蒋逢玉依照周野的剥削式要求代购,提了一袋子营养粮和肉条原路返回,拉开车门前一秒,一捧混着冰块的液体嚣张地从天而降,将她浇了个透。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
“姐几个看你还算顺眼,好声好气给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当哑巴?”
“把那什么碍事的口罩摘了,让咱姐好好看看这张脸到底值不值姐花那钱,赶紧的,别磨蹭拿乔!”
“别气,别气,姐,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店里的小伙,换一个,肯定比个木头强,走,进去,哎——”
蒋逢玉找到泼酒的源头,不大满意地甩了甩被浸湿的衣摆,以对话人同样的蛮横姿态走过去,傲慢地用眼睛向下压人,准备要个说法。
倒是没想到被骚扰的清白小伙会是黄聿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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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衰运omega(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