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
宋临遥扶正太阳帽,“刚过凌晨时我妈开始讲毕场心得,提到你和宋舒延,我才发现你们都不在。房叔说看到你和他在厨房里,但我再去找,哪里都没见人,一直到散伙,我都联系不上你,更不用说宋舒延了。”
蒋逢玉随口道:“昨晚喝多了,胃不太舒服,我托侍应生去找你妈妈说明一下情况,就提前走了。”
“我妈好像不知情,没人来和她说过这事。”宋临遥侧身给两名颈挂参观证的新生让出路,“那宋舒延呢?他和你一起么?”
蒋逢玉摇头,“只在厨房打了个照面,离开那里以后,我就回家了,没再见过他。”
宋临遥并没打消心中疑问,“他说他——”
她说到这里,停住,转头观察四周来往的路人,似乎有所顾忌。
最终宋临遥简要地起了个头:“今天早上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她的意思是需要和她细聊。
蒋逢玉叹了口气,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具体来说,就现在,她正背着一只沉重的三角权杖站在雕像园门口。
这一天她的任务已经不再是看守迎新大棚,假清高给她派了个新活:
当雕像园寻宝游戏npc,给前来参观的超新生核销入园单次通行权限。
此活又名:看大门的。
抛开看大门这倒霉差事不谈,再具体来说,就今天,就从凌晨惩罚任务结束说起,盗版系统已经消失将近十六个小时了。
这一批36人名单的最后一人进入后,蒋逢玉眼疾手快拦住企图蒙混过关的新生,铁面无私地重新锁住吸磁条,罔顾队伍后头传来的抱怨声,在拱门上挂起寻宝人的30min游戏倒计时。
“什么奇怪的事?”蒋逢玉领着宋临遥进了看门房,合金门一关,外界喧闹少说隔绝一半。
她大概能猜到宋临遥要说什么。
昨晚盗版系统不知道出什么故障,先是在非睡眠状态下强制将她和宋舒延拖入惩罚任务,任务结束后,也并没原地投放。
蒋逢玉是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醒来的,那时距离进入惩罚任务已经过去两小时有余。
她原本抱侥幸心理,以为除她以外的人不会受到影响,也不会意识到有任何异常之处。
但现在想来,昨晚被系统任性挪用的那两个小时,绝对让宋舒延大脑错乱了。
他一错乱,搞不好就要宣告天下,搅得其它人一起错乱。
这样的事要是再多来两次,恐怕真该上周秉竹的每日星闻栏目了。
“他说他只眨了个眼的功夫,一切都变了。”宋临遥咬着嘴唇,语气带着对自身记忆的质疑,“你在厨房里找到他,这是他能够记住的最后一桩符合实际的事,再之后,他完全失去了该有的那两小时记忆,只说自己再有意识时,就是在房间里醒过来。”
“他问过我,又去问我妈和我爸,她们也说后来没再见过他,以为你带他出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但宋舒延坚定地认为是出错的是时间,不是他。”
宋临遥摆手拒绝蒋逢玉递来的水,自顾自草率地给出个答案,“不过你提早走了,应该也不会知道后来的事。可能就是我哥昨晚酒喝多了说胡话吧。”
蒋逢玉有点心虚,也隐隐不安,虽然故障不是她造成的,但如果系统总这样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出岔子,迟早某一天会有人对她,对真实性,对这里的一切存疑。
盗版系统似乎在装死,也可能真的被它自己那么胡来一通搞到报废,从昨晚到现在,不仅惩罚任务和二阶段结束该有的奖励没发放,三阶段任务和每日挑战都迟迟没出现。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很理想。
宋临遥没察觉她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不说他了,你几点结束?”
蒋逢玉抬起腕表看一眼,傍晚六点将将出头,值晚班的更倒霉人迟到了几分钟,也该来交接了。
“很快。”蒋逢玉指指外面那条队伍,“这一批就轮不到我来核销了。”
宋临遥兴致缺缺,“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这几天领导层花了大价钱搞宣传,一路过来还能看见营销拍摄团队,好好的学校都变了味。”
蒋逢玉对此持赞成意见,闲扯几句,问及宋临遥来找她的原因,宋临遥才像想起正事一样拖拖拉拉开口,“就,还是去玩嘛。”
“校泳队要开始轮休了,你也知道的,我听方时宇说,是要在学期结束前搞场大的联谊派对,地点定在城西那块儿,医科大学外面的经营别墅花街。”
这事蒋逢玉有印象,因为就在那天周六晚上,黄聿之和宋临遥被抓拍发到ET论坛上,莫名其妙成了黄聿之和她破冰的契机,也就是在同一天,多校联合投毒事件发生。
她由衷地希望那条已被废弃的剧情线内预定的事不要再卷土重来。
“怎么样,你去不去?”宋临遥问她,“那一带很难定,排队拿号少说也要两周,宋舒延也会去的。”
她原本是去了东蘅山露营看星星的。
变了的事很多,但李玫允还是抢到了同一片区的露营席位,还是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那一带也很难定,排队拿号少说要五六台电脑齐齐开抢。
“不去。”蒋逢玉摇头,也一样回绝了李玫允的邀请,“周六我有别的安排。”
蒋逢玉打算早早地驻扎在学校中控水房附近看守,遇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就立刻殴打制裁外加呼叫校园安保队,如果一切还将不可避免地发生,那她能为自己做的最省力最省心的事,就是从一切还没开始时掐灭源头。
她只是一个人,而对方是个从策划到执行都井然有序的团体。她的手伸不到其余遇害高校那里去,只能咬住帝联大这一块。
假如真抓到分批行动的小喽啰,或许扭送给警方以后,她们能顺藤摸瓜打掉老巢。
只要警署内部还没被彻底渗透。
蒋逢玉慢慢抓紧手机,屏幕间歇性地亮起,有讯息弹出,她没有再看。
宋临遥对她口中的另有安排不大满意,“你知道我是要去的吧?”
蒋逢玉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宋临遥又问,“你知道我给自己定了个终极执行计划吧?”
这她也是知道的。
昨晚生日宴抽空闲聊时,宋临遥隆重地给蒋逢玉介绍了她新做出的终极执行方案。
执行对象:A方—宋临遥。
执行目标:B方—黄聿之。
计划内容:
A方力图在最小成本(指时间、金钱、精力等)预估范围内拿下B方,为此,A方为自己设下五次出击额度,如若超出预算仍未见B方显著回报,A方将另择执行目标,另设执行计划。
“你的意思是你明晚就打算用掉一次出击额度?”蒋逢玉问,“昨天才定下的计划方案,明天就开始执行,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宋临遥摇头,“不算快了,我还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呢。之前浪费的时间太多,没仔细琢磨过战术,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她给蒋逢玉讲清此间利害,“再开学我也大三了,升上大四肯定要去风控做专职实习,没那么多时间能供我闲散消磨,那接下来的这一年至关重要,关乎我是否能在毕业前物色到合适的联姻对象。”
“要是接下来保持每七到十天为一周期的话,我就能在两个月内确定追求黄聿之的投入和回报率。虽然说这么高匹配度的优质对象可遇不可求,但他要是一直没兴趣,我也不能继续耗着。”
虽然即将升上大四但心理年龄超额的蒋逢玉怀揣着对宋临遥的敬意问:“非要在毕业前找到联姻对象的理由是……?”
她把人生的每一部分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像毕业了没婚约对象是死罪。
宋临遥一脸‘这也要问’,“毕业以后事业就是最重要的部分了,我妈给我的任务是保证股点涨幅控制在5.2%以上,但我另设的目标是结合新型风控策略辅以适当的社会营销手段让营业额翻两番,要做到这些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容不得我再分神去操心择偶。”
蒋逢玉听得云里雾里,宋临遥话音一转,“所以说,大三的十二个月,最多再加上大四零散拼凑出的时间,满打满算十六个月,要是黄聿之还是没松动的苗头,我就另外再挑七至十个优质青年,也用类似的方案模板去套,择优者胜。”
她一锤定音,“时间就是金钱,婚姻就是生意。”
蒋逢玉揉揉眼睛,怀疑一身正气的宋临遥背后正缓缓升起一座票子堆就的金字塔。
更倒霉人薛晓姗姗来迟,一见外头那条长队就把脸拉老长,不高兴地从蒋逢玉手里接过钥匙和刷机,嘟囔着说‘有件什么事情想和你说但忘了’,蒋逢玉宽宏大量摆手说‘没事忘就忘了’,走得心安理得脚步雀跃。
“你真的不打算去了?”宋临遥不死心,“你不来惹点祸转移注意力,我心里还怪没底的。”
听着怎么不像好话。
蒋逢玉不为所动,“真的不去。”
宋临遥气鼓鼓地走了。
这天一直到结束,盗版系统都没出现,蒋逢玉颇为忐忑,生怕因为系统的问题导致她背上个‘没能及时完成每日任务’的锅,她一面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系统根本就是她幻想出来的,一面从系统诅咒到最初的游戏策划。
早晨的鸟在窗外叫起来,蒋逢玉萎靡不振地从一阵头痛中睁开眼,端着水杯站在窗前沉思片刻后,她手一松,杯子摔下去,脚背火燎一般。
脑子里那道熟悉的声音确实存在。
时断时续,机械的电波卡顿音。
【……全域管理权限屏蔽中……请确认身份是否为……】
【……测试员……重申……收……回复】
半分钟以后,那道声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