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 第33章 目标和归途

新进来的女孩儿们约莫都是些十岁的孩童，被两位执鞭嬷嬷勒令跪在围场边，双手放在膝上，看着围场里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但是不能有任何情绪表达，就像只能被迫地单向接受她们即将成为的样子，不允许做出一点怀疑或抵触的举动，否则就要遭受鞭打。

围场周围伫立着一圈高大的守神奴铜像，青面獠牙的嘴脸和怪异的姿势，对这些还未长成的孩童来说无一不是恐惧威严的震慑。

姜静婉想侧过眼好好看看这些守神奴铜像，打。

姜静婉想伸手挠一挠脸，打。

姜静婉看见奇怪的东西皱了皱眉，还打。

除此之外，执鞭嬷嬷还要轮番地给新进来的女孩儿们教习山神礼。

她们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在前面的嬷嬷敲着鞭子，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谁？”

跪着的几个女孩儿不敢言语，教习嬷嬷怒喊一声：“说话！”

姜静婉开口道：“我叫姜静婉。”

教习嬷嬷看了眼姜静婉，鞭子快准狠地打在她身上，道：“错了。你们记住，你们是有机会进献给天山山神的淑女，是要侍奉山神的。不能以‘我’自称，要叫‘婢子’，记住了么？”

“记住了。”女孩们回答。

“大点声，告诉我，谁记住了？”

“婢子记住了。”

“很好。能够被家里人送来进献山神的淑女选拔，是你们的荣幸。就算最后真正能被遴选上天山的人寥寥无几，你们也该为此不懈地去奋斗。记住，你们不是你们，是淑女，是神圣的祭品，是苍生的愿望，是无上的荣誉。”

姜静婉不置可否，被教习嬷嬷看出她不屑一顾，指着她便道：“你，把我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姜静婉背书式地把嬷嬷的话大差不差地说出来，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没想到嬷嬷把她单拎出来，让她在地上做着俯卧撑，道：“一字一句都不准错，大声念出来，错一个字，不准停。还有你们，也一样，在她背出来之前，你们在心里也都记好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一字背错了，就和她一样。”

十岁的姜静婉力弱，被嬷嬷单手拎出来，又被按下去。在鞭子的打压下，只能被迫地任由她们拿捏。

可是她已经忘了嬷嬷那一长段歪理邪说了。

她微微抬头，看见女孩们之间也透着些许困惑紧张的目光。

八成是她们自己也忘了。

被迫撑了一会儿，姜静婉又道：“嬷嬷，可否再请嬷嬷说一遍，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好。”

教习嬷嬷一句一断地高声复述着，每说一句，就往姜静婉身上抽一下，让她长长记性，好好地记。待一整段说完，教习嬷嬷问：“记住了吗？”

姜静婉又不似贵族那般整日读书，这些拗口的话听一次，她哪里就能背出来？三番两次试着背诵不出，姜静婉撑在地上的手又发痛，快力竭时，她终于放任自己躺在地上，又坐起来，狠狠地挖了教习嬷嬷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说背就能背出来了？”

长鞭狠狠一抽。

“这一鞭，是让你记住，要自称婢子。”

又一抽。

“这一鞭，是罚你不思进取，还顶撞嬷嬷。”

正当姜静婉疑惑为何背不出来不用受罚时，另一位教习嬷嬷从怀里取出几根针，拽住姜静婉的手，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把针从手心扎穿她的手背。

剧烈的疼痛让姜静婉一时说不出话，教习嬷嬷对着女孩儿们说道：“好好看，好好学。若出了差错，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女孩之间三三两两地说着：“是，婢子记住了。”

“接着背，这才到第一步，背不出来，你们就看着她会是什么下场。”

姜静婉刺痛中，脑子里突然就闯进一段记忆来。

那一次，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记得阿娘泪眼婆娑，苦口婆心地告诉她：“静婉，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会活不下去的。性子柔一些，逆来顺受一些，才能活下去。懂吗？”

不，她不想懂。

记忆纷乱不堪，阿娘的叮咛，嬷嬷的规训，还有无数次自己不知因犯了什么错被挨打的情形，交错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心绪烦乱，又是这样，又是同样的情况，嬷嬷在她面前拷打着她，嘴上好像还振振有词地说着些话，可是她听不见。但就算听不见，她好像还是能知道她们翻来覆去会说些什么。

心下一阵烦躁，周围万分嘈杂。思绪交错间，姜静婉跑开了她们。

“我就不！”

她撒开步子狂奔，可还是被围场里一些身强力壮的男护卫抓了起来。

这一次，她被倒吊着，绑在了树上。

教习嬷嬷领着那些女孩，也在树下围观姜静婉。因为倒吊的缘故，加上方才狂奔的疲累，姜静婉头昏脑胀，意识昏沉。模糊间，她听见已经有好些女孩背出了嬷嬷说的那一段歪理。

而后就是更多女孩背了出来，越说越流利，出口成诵。

“记住，你们不是你们，是淑女，是神圣的祭品，是苍生的愿望，是无上的荣誉。”

姜静婉昏了过去，待她醒来之时，她被放了下来，灌了几口米汤，就又被教习嬷嬷罚跪背诵。

背出来就好了。可不知为何，姜静婉硬是不愿意背。

她被叫回女孩儿堆里，嬷嬷让她们绕着围场一圈一圈地跑，边跑边背诵嬷嬷说的那些话，跑几圈就停下来，跪坐成一排，看着围场上那些正式入了门的女子，但依旧不让她们做出任何反应。

姜静婉永远是最差劲的那一个。拉练掉队，背不出来，小动作五花八门。

正当其他与她同期的女孩子基本适应了这里的情况后，姜静婉依旧毫无起色。

她不是神，只是个普通人。这番折磨之下，她确实已经麻木了，可是那根绷着的筋还没断，尽管反抗的原因已经渐渐模糊，可姜静婉就是不想屈从。

嬷嬷打算饿着她。

可是这方法对姜静婉来说没有用。她好像就是和嬷嬷杠上了，就算饿死也不听她们说那些狗屁话。

这一天，嬷嬷从女孩们之中挑了一个学得最快最好的孩子，让她跪坐在姜静婉面前。

“你饿死不要紧。可你要是还背不出，她陪你一起饿。你受了什么罚，今后不罚你，罚她。”

嬷嬷又转身对那女孩说：“做好你自己，如果最后你无法被进献给山神，不是嬷嬷苛责，是你眼前这个人害的你。”

那女孩规矩学得很快，嬷嬷此话一出，她仍能不动声色地目视前方。

“婢子记住了。”

姜静婉起初还不以为然，可没过多久，她才意识到这些人口中的“不罚你，罚她”是什么情况。

若是姜静婉被打，她好歹还会蜷缩起来保护自己，尽量让自己只是受些皮肉伤，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姜静婉这倔脾气，劲头一上来也顾不得怕死，可她害怕别人因为自己而死。

那学得很快的女孩因为自己而挨了打，却不会避开要害保护自己，她跪坐得笔直，就像嬷嬷训练她们时一样，不会对外界的任何动静作出反应，就像挨打的不是她自己。

嬷嬷换了鞭子，拿起一根三尺宽的木板就往那女孩后心重重地打了下去。

那样会被打出内伤，会死人的。

“看看你造下的孽。”嬷嬷对姜静婉说。

一下，两下，那女孩已经被打岔了气，但依旧笔直地跪坐着，毫无保留地承受木板打击的力度。

三下，四下，再这样下去，不消几下，那女孩就没命了。

“姜静婉，你还要不要好好学？”

眼前的女孩，正在姜静婉面前，肉眼可见地衰弱起来。

“我……”

终于，又被嬷嬷打了一下，那女孩受不住力俯下身去。

“我学！我好好学，嬷嬷不要再打她了！”

嬷嬷手上依旧没有停，因为姜静婉还是说错了话。

“嬷嬷、嬷嬷不要！婢子错了！婢子好好学！”

嬷嬷手上的木板高高扬起，将落未落，好像在等待着姜静婉后来的反应。

“婢子……婢子能够被家里人送来进献山神的选拔……是无上的荣誉……”

随着姜静婉磕磕绊绊地从嘴里说出这些话，嬷嬷的板子也缓缓落了下来。

姜静婉终于还是记住了那些歪理。

嬷嬷收了木板，说：“再有下次，她还是一样下场。”

嬷嬷走了，姜静婉忙上前扶起那个被打的女孩，没想到她只是冷冷地抽回被扶着的手。

“你自重，莫要再做错事了。”

女孩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独留姜静婉愣在原地。

她，做错了吗？

而后几天，往复数年，为了不因她的缘故让嬷嬷苛责其他无辜的人，她都尽力照着嬷嬷的指示去做。

起初还觉得别扭，可渐渐地，她发觉那些歪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到后来，她也不纠结嬷嬷说的话是歪理还是正理了，只是道理。

姜静婉眼中的光被往复如一日的反复训练消磨得暗淡，到后来，她看见飞过的蝴蝶，也能不再多一眼去瞧它，看见脚下盛开的花朵，如果碍了自己训练的路，也能视若无睹地踩过它。

那个爱花的姜静婉，就算再不屈服，面对势单力薄，好像最终也不得不服。

幻境生平中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那一群十岁的小女孩变成举止有度的大姑娘，穿上了各色的制服。红色为丙级，是最低级，白色为甲级，是最高级。姜静婉待在山神殿十年，到底还是学得不够好，只穿上了丙级的衣服。

她早已忘记了来此的缘由。

看台上依旧不动声色的守神娘娘，看着现在举止还算规矩的姜静婉，微叹了口气。

塑造她的认知，是巫礼出乎意料的难。原以为再难也只消三两年时光，她就能把姜静婉的意志彻底抹除掉，没想到过了十年，她也只堪堪穿上丙级女祭的制服。

那红色的制服碍眼，但好歹，姜静婉在这里还是没了神气，只会听话做事了。

——

生平幻境中的姜静婉和巫礼度过了十年光阴，可在剔骨监里，也才堪堪过了几柱香的时间。

起初姜静婉只是静静地安睡着，可越到后来，江芥发现她昏睡中的神情越来越不安。

这不是好兆头。

江芥打算把姜静婉抽离出来，可堪堪念诀，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冲散了指法。

他回头往巫礼的方向看去，发现一股无形的神力正在守护着断入的进程，一旦江芥想把姜静婉抽离出来，就总会被神力冲散。换句话说，他好像没有办法把姜静婉抽离出来了。

眼见姜静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初还会微微不安地挣动，可渐渐地，这种标志着反抗的挣动也越来也少了。

浓重的不安萦绕在江芥心头，姜静婉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他落目，看见了姜静婉手上的玉断。

只要他指尖一碰，他也能断入进去。

伸出来的手却停滞在半空。姜静婉不是个力弱之人，连她都如此反应，他一个命格弱的人，贸然断入，就是九死一生。

他没有忘记接姜静婉这一单只是为了赚功德的。

如果中途被其他因素中止了姜静婉的赎罪进程，他在红衣女面前也不是没有辩驳的余地，他不是没有退路。

伸向玉断的手将落未落，他看见姜静婉不安地皱了皱眉。

挣扎商榷之下，那只手最终还是覆在了玉断上。青色光芒瞬间溢出指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