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地府赎了么已接单 第27章 曾几何时

一阵黑烟席卷过后，姜静婉在一片迷离中睁眼，入目是一整条山涧的森然白骨。

她此刻，正坐在白骨堆上。

姜静婉惊恐万分，她想逃，却不知何处才是出口。白骨堆上散发出幽幽磷光，沁蚀了半座山坡。幽微的光芒汇聚起来，照亮了半片天空。

她猜错了？阴山真的有恶鬼出现？

刹那间，风声划过树梢，如同万鬼同哭，在姜静婉耳边叫嚣。

从枯骨堆中孕化而生的恶灵接连涌出，围绕着姜静婉盘旋在上空，似声声低吟诅咒，又似群起探讨。

没有比此刻更糟糕的情况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姜静婉心中一定，问：“你们是谁？”

忽而低吟讨论声更加剧烈，恶灵在上空横冲直撞，似是为姜静婉这一番问话争吵不止。

突然一个恶灵似下定决心，直直往姜静婉冲过来，吓得姜静婉只好抱臂护着自己。

须臾过后，预想中被恶灵损伤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姜静婉发现在她周身，忽然多了一道红色的光晕，看样子像是在护着她，不让这些恶灵靠近。

恶灵碰见红光，反应更加剧烈，而后一朵恶灵轻巧落在姜静婉身前，隔着那道红色光晕，幻化出一个奴隶的模样。

他衣不蔽体，神情似久经磋磨。跪坐在姜静婉身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您是上神派来的吗？”

什么？

姜静婉恍惚一瞬，看着自己周遭突然出现的红色光晕，又听他们说起上神，明白了几分。这道红色光晕，难道是红衣女留下的吗？

可是她并未接到红衣女的签令。

姜静婉不知可否地嗯了一声，那奴隶又开口道：“上神会来解救我们吗？”

解救？这又从何说起？难道这阴山上的恶灵是被束缚在这山上的？

姜静婉试探着问道：“你们……难道不是这阴山上的恶灵吗？”

忽而恶灵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似是不满姜静婉的说法。那幻化出人的模样的奴隶用手一按，声音又小了下来。

看样子，这个人在这群恶灵中有些许声望。

那人开口道：“大人，若您是上神派来的，那就请您仔细看看我们，看看您脚下的这一堆白骨。”

方才姜静婉只顾惊慌，确实未曾好好看过这些白骨。现在循声看去，才发现这些白骨全都残缺不全，不是没了脑袋，就是没了四肢。

恶灵问：“不知大人是否熟悉这般景象？”

姜静婉当然熟悉。被砍头的，被拦腰截断的，被活埋的，形形色色各种死法，这不就是个人祭场吗？

姜静婉低头抚摸着身边的一条白骨，问：“这些……是你们？”

恶灵点头称是。

如果她的尸骨还在，大概也是这种死法。只不过她未行人祭便已先亡，就不知到最后是会被砍头还是砍脚了。

一股凄婉的感觉油然而生，聚在姜静婉心头，又漫溢到她的指尖。她轻轻摩挲着身侧的白骨，问：“就算是人祭，那你们也应该在轮转司了。怎么会聚集在阴山之上呢？”

“大人明鉴！”

忽而为首的恶灵跪坐着以投抢地，在上空中四处飞散的恶灵也纷纷落地化为人形跪拜。姜静婉一眼望去，男女老少跪成一片。

“你们跪我做什么？我只是幽都里的一个罪人，我说话不顶用的。”

恶灵却道：“不管您是何身份，方才有红光护身，我们便权当您是上神派来的！大人！我们这些亡灵被困在这里生不如死啊！求求您想个办法，救我们于水火吧！”

“你们……”

恶灵正要诉说，忽然上空出现一只寒鸦，他们就像见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四散逃窜了。

临走的那一刻，那奴隶磕头道：“帮帮我们吧！我们实在是不想再做苦力了！”

而后寒鸦飞过，他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姜静婉也不着急走，那恶灵的言辞十分恳切却又说不明白，她既到此处，还是需要尽力分析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正当她翻身站起之时，腰间的玉断轻轻地点了一下她身下的人骨，偶有青光泛出，而她却浑然不知。

一般的人祭坑，坑体都是经过人工开凿出来的，或圆或方，施行人祭仪式完成后又会覆土掩埋，可阴山上的这些白骨堆叠在山涧中，却不似平常的人祭，倒像是一处乱葬岗。白骨叠压，毫无章法，新旧交错，就像是把人扔到山涧就不管了一样。

黑暗中，姜静婉用手一摸，那白骨近脚踝的地方似是戴着什么东西。她解下来一看，是一个玄色三角符号的标签。

姜静婉再抬眼望去，这些白骨几乎都带着这个标签。

那恶灵最后说，他们不想再做苦力了，会不会是，他们这些人死后被扔到阴山上，而他们的魂灵则被这阴山束缚住，无法去轮转司往生，与这三角符号标签有关的人，把他们囚禁在这山上做苦力？

可藏匿这么多的魂灵来做苦力又有何用？

直觉告诉姜静婉，这三角符号代表的，定是幽都的某个上官。

她忽而轻轻一笑，又把那标签扔回白骨堆里去了，而后沿着山涧走下山去。

什么恶灵，什么传言，这些与她何干？她只不过是一介小小奴隶，死后到了幽都，说到底就是连幽都执行阶层都够不上的一个任人摆布的囚犯，她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得，又何以去劳心费神，想些与她不相干的事情？

左右岑婆的想要的望子行在这里到处都是，她便采些回去，遇到江芥，也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好把望子行交给阿婆，她这发善心惹出来的麻烦事就算了了。

正当她在为遇到江芥时用什么借口圆了这个谎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了她。

“静婉？”

这声音万分熟悉。姜静婉一回头，就看见那背后之人，竟是曾经与她在贵族府邸一起劳作过的默儿。

“真的是你吗？静婉？你是狱教？”

姜静婉看着眼前的默儿，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只见默儿追上来，拉着她的手便说：“你是这幽都的狱教，那我就有救了！你快救我出去！”

“默……默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印象中的默儿早已经在那次神降时间中去世，照时间推算，等到姜静婉也身死来到幽都的时候，默儿应该已经往生了才是。

“我被囚禁于此。不仅是我，还有那一天与我一同入内室的几个奴隶，全都在这里。”

默儿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上前拉住姜静婉的手，道：“这可太好了！你是狱教，你一定有办法能够救我们出去的，对不对？”

不想姜静婉却撇脱了她握着的手，说：“对不起，我只是个罪人，不是狱教。”

默儿不明所以，追问道：“怎么会呢？你看你还有幽都的狱教腰牌呢！多威风啊！我们姐妹几个可就指望着你了！”

姜静婉又退了一步，道：“默儿，你不该告诉我主子处死你们的真相，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是把祸事往我身上引。”

“你不帮我们，是吗？”默儿冷下脸来，忽而周身阴郁之气遍布，“你是狱教了，就和我们这些奴隶不相干了，想撇清关系，是吗？”

姜静婉不语。

默儿了然地点头，道：“好，我让你走，你现在就下山去，大家以后下场如何，和姜教你都没有关系。就当只是在一起干过活罢了。”

这话却令姜静婉心中一激。曾几何时，她也认为在贵族府邸干活是她奴隶生涯中最平安顺遂的一段时光了，大家彼此互相帮衬，也没有后来在奴隶住所的那些人一般互相检举成风。可好景不长，欢乐的时光终究成为往事。

默儿身后如蛛网一般的乌云把她层层缠绕，她绝望又决绝地看着姜静婉，道：“没有人能够救我们，静婉，不要忘了你也只是个奴隶罢了，我们终将不得安宁。”

默儿的身影吞没在黑暗中，一切归于宁静，却让姜静婉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可山上那些人的身影和骸骨却在她眼前一幕幕重现。

“我只是个奴隶罢了，是罪人，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

她惶惶地走着，忽而右手触碰到腰间的那块狱教令牌。她拿上来仔细一看，狱教两个字一笔一划地刻着，棱角分明，拿在手里像是发烫。

“管好我自己……”

可往事按捺不住一幕幕重现，在贵族府邸他们打碎了东西一起担责，有人起得晚了就帮忙分担了那人的活计，日子也是挺滋润，偶尔主子赏下来一些吃食大家也一起平分。

可那本该故去的友人，早已尘封的片刻安宁记忆，到幽都后还要落得一句，这些已与她不相干了么？

另一旁见姜静婉被狂风裹挟消失的江芥急得漫山遍野地在找，急得满头大汗时却见姜静婉晃悠悠地从山上走下来，眼睛似是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他赶忙追上去，问她有没有出什么事，在山上都遇见了什么，可姜静婉只是往前走。

江芥以为她被恶鬼魇住了，正想把她晃醒，却见姜静婉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开口道：“江大哥，不恋母我采了这些，够了吗？”

“够，”江芥疯狂点头，看着姜静婉的反应一丝也不想错漏，“够了，你怎么样？”

姜静婉道：“够了，那就下山吧，把这些交给阿婆，你留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