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流转,姜静婉一睁眼,又躺在行进的马车上。
“马车一颠一颠的还挺舒服,那便睡一觉再说吧。”姜静婉任绳索缠身,就着马车一倒,一觉醒来,果然又来到人贩交易的小屋。
她自动自觉地排着队蹲在了墙角,数着牛四过来的时间,这个好脸面的牛四,果然还是挑了最贵的买。姜静婉红着眼眶,作势挤出了两滴楚楚可怜的泪花,就顺利地被牛四肩扛着回家了。
“这牛老四,连真可怜还是装可怜都分不清。这要是当了奴隶住所的看守,第二天就有他好果子吃。”
奴隶住所严禁谄媚攀附,所以看守的人一个个眼睛跟淬了火似的,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是真无辜还是假狐狸,一看便知。
曾几何时姜静婉道高一丈,演技是连火眼金睛的看守都能糊弄过去的。拿下牛四?易如反掌。
姜静婉这里喊着淤青了疼,那里喊着擦破皮了也疼,惹得专为郑姑娘这副好皮囊下了血本的牛四赶忙去找了活血化瘀的草药来,嘴里还连连责怪王大,不懂得怜香惜玉。
姜静婉手脚还被绑着,牛四拿了活血的膏药来,就往姜静婉腿上敷,姜静婉作势一缩,高声骂道:“啧嘶,这么金贵的皮怎么能让你这么粗手笨脚地弄?反正你力大如牛,我也逃不脱,不若先解开绳索,让我自己敷!”
牛四见美人发脾气,乐呵道:“娘子,这恐怕不妥吧?”
姜静婉嗔怪道:“你既买下我,叫了我娘子,又不肯好好待我,如此这般擦破了皮,再过几天烂皮烂肉,我又是个细皮嫩肉经不起折腾的,再弄得个高烧不治,岂不白瞎了你那三十朋钱?”
见牛四有些犹豫,姜静婉再道:“你解开我,再把外面的门锁上,我不也逃不走吗?”
姜静婉凑上前去盯着牛四痴傻的眼神,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你这么大个人,又在你的地界里,难道还怕制不住我?”
姜静婉再佯装心急喝道:“这么多天绑过来,再不松开让我敷药,皮都要结痂留疤了!”
“是、是,娘子不急,我这就帮娘子松绑!”
牛四之所以身处地狱还这般硬气地坚称自己无罪,是因为他生前生活的环境中并不把买卖人口当作一种罪。这种观念刻入他的骨髓,姜静婉要治他,自然也要抽筋剥髓一般一点一点敲掉牛四坚信的根基。
只是,改变观念一直是狱教业内最难教最头疼的一种治法,也难为红衣女这么看得起姜静婉,一上来就给她这么难治的。这种罪人,若是来硬的,他拼死不认;若是冒进了,他立马就能察觉出来对方设下的陷阱;所以要治牛四,需得潜移默化,旁敲侧击地治,说白了,前期就是在温水煮青蛙。
姜静婉甫一看见牛四脸上的那条疤,不由自主还是会害怕。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股害怕释放出来,问:“啊呀!大哥,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看得我好害怕!”
牛四别的本事没有,就仗着横眉竖眼的长相欺凌别人,一听姜静婉这么说,这是在夸自己啊!
“嘿嘿嘿,小娘子不用怕!有疤的才是真男人!”
姜静婉心里嘀咕:真男人个鬼!
不过她还是装着娇滴滴的样子,说:“大哥,那条疤自是用来吓别人的,为何来吓我呀?这样,我都不敢与你亲近了。你还是遮起来吧!”
牛四一听可来劲:“小娘子,你这么快就想和为夫亲近了吗?”
他扑上前去,不想被姜静婉用脚抵住前胸,说:“这也太随意了!你先拿一条帕子把脸遮了,我看着就不害怕了。而且,我都在外面劳苦奔波了这么久,你都不会心疼人的吗?好歹让我歇几日啊!”
牛四傻呵呵地退回去了,说:“娘子,非是我不会疼人,只是我从好几天前就听王大说,这批货里有一位贵族女子,娘子啊,我可是日盼夜盼着你来啊!我都等了好些天,娘子长得实在好看,我真是饥渴难耐啊!”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姜静婉作势疑问,牛四点头,她就顺着说,“知道我回来,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不三不四的房子么?难不成你交了那三十朋钱,就没有别的钱添置物件了?”
姜静婉又哭出几滴泪来,贴着牛四好脸面的性子说:“我真是命苦啊!我知道被绑匪人犯抓了,就是回不去的。所以我的心早就死了,只盼着能得到一个爱我护我的夫君,不曾想,来到这家徒四壁的荒山野岭。大哥,你既买下了我,又不添置一些像样的家具作陪衬,人家金屋藏娇是美名,你这破房子藏了我这么个贵族,人家会说你人家会说你老母猪拉长鼻子装大象,撑死都没那个斤两!说出去不好听啊!”
牛四环顾四周,他原以为这贵族女子一到他家里定是会打砸辱骂,所以把能砸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不想这贵族女子竟是这般可人,便哄着姜静婉说:“好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这就把你的房间布置好!”
牛四看起来现在是对姜静婉百依百顺,可是姜静婉知道,她不过是仗着牛四新鲜劲还没有过。牛四其实提防之心强得很,进出之间还不忘撂下门锁,这是还防着姜静婉是花言哄骗他后想趁机逃走呢。
姜静婉不走。牛四给她搬来了大床,她就躺在大床上,细心呵护她那一点豆大的破相处,看着忙进忙出的牛四大汗淋漓,说:“你别看我现在是在你家,我可是有贵族证明在身上的。我想了想,大哥在那么多女子面前只买下了我,那就是看重我这身份的。你过来,我有个物件送你。”
牛四胡乱抹净了脸上的汗,就走到姜静婉身前,姜静婉佯装在身上搜着什么,一边道:“这是我家的一块玉璜,只要拿着这一块玉璜出去,到哪儿人家都知道我是贵女出身。我想着你花了三十朋的大价钱把我买来,我也不能让你亏了,就把玉璜给了你,你拿出去脸上也有光……诶!我的玉璜呢?”
姜静婉作势搜遍了全身,还是没能找到玉璜。那东西自然不在她身上,早在断入之前,姜静婉和江芥就合计了,把玉璜扔在村口的隐蔽草丛中,转交给了江芥。
牛四被姜静婉这么一说,早就心痒难耐,已经能够想象到他举着这一枚玉璜在村道上走,那些村民对他钦佩羡慕的眼神了,却不想期待落了空:“娘子,玉璜呢?”
姜静婉惊讶一声,说:“定是先前被绑到人贩那里,趁我昏睡着不注意搜了我的身,我的玉璜定是被他拿走了!”
牛四好名,王大重利。要想二人结下梁子,玉璜的归属就是最好的凭借。
“什么?娘子,你再找找?”
姜静婉把衣服扯得微松,见牛四眼神往她身上一瞥,又骤然把衣服收紧,道:“好啊你!我这么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想着既买了我就不能让你吃亏,想让你脸上有光,到头来竟只是一个只知色相得莽夫,我……我这是好心被驴踢啊!”
“不不!娘子,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既是肯定了娘子身上没有玉璜,那我就去找王大理论去!娘子莫心焦!”
“哎呀!”姜静婉替牛四痛心道,“没想到那人贩要了你三十朋钱,还要了我身上的玉璜,这个贪心不足的,你既然买下了我,那玉璜是我的随身物件,自然就该是你的呀!若是个识货的,玉璜能换几万朋钱呢!可惜了,竟被偷了去。”
几万朋钱!牛四越听越气愤:“岂有此理!我去找王大讨说法去!”
姜静婉叫住他说:“你这么贸然去了,那人贩能承认吗?到时候你还被他倒打一耙,说你污蔑他!”
“那怎么办!我牛四从来不吃哑巴亏的!”
姜静婉佯装委屈,道:“倒也怪我一时失察,只是这证明身份的玉璜没了,等过几年村子里头议论起来,说我是个假贵族,也会说你花了大冤枉钱去买下我。到时候没有玉璜当凭证,你我真的就百口莫辩了!”
这牛四可不能忍!凭什么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了,到头来还要受别人的闲话!牛四气冲冲地出门就要走,姜静婉道:“他们人多势众的,你敢去么?”
“什么话!我牛四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怕了王大那一帮人?娘子你只管好好在家里等着,为夫帮你拿回玉璜!”
“大哥!”姜静婉擦了眼泪,柔声叫住牛四道,“不想大哥竟是个赤诚男儿,玉娘嫁了你也算值了,只是,玉娘还不知道大哥名姓?”
牛四哪里抵得住美人这么呼唤他,头脑更热,说:“娘子,我叫牛四。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为夫抄上家伙,定帮你把玉璜抢回来!”
“夫君小心啊~”牛四锁了门,姜静婉目送牛四远去,脸色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哕……”
亲娘啊,姜静婉以前只在奴隶住所看别人干过这种狐媚事,虽说自己学得也有模有样,可是对着牛四那张脸,想吐的感觉差点没把姜静婉憋坏。
姜静婉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当奴隶是忍,当狱教也是忍,到哪儿行事不是一个忍字?驾轻就熟罢了。
但愿江芥在魏几身体里,一切能按部就班地行进下去。
江芥一断入进魏几身体里,就赶忙走到村口的草堆里去翻找。
得亏魏几之前是个伪君子的形象,这么趴在草堆里找东西,村民就算觉得奇怪,也碍着那一层互相客气的关系没有追问。一找到玉璜,江芥就奔王大那里去了。
王大得了三十朋钱,心情正好,看见魏几过来,也热情地打了招呼:“哟!魏几!你好长时间没到我这里来了,来来来进来坐!我找几个妞儿跟你作陪。”
江芥顺势进了王大的屋,装着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惹得王大问:“怎么了?”
王大叫退了不相干的人,只剩魏几和王大在屋子里,江芥说:“我……听说你这里进了个贵族妞儿?我想买。”
王大佯装可惜道:“啊呀,魏几兄,难得你会来照顾我的生意,只是不巧,那贵族妞儿还没到咱村里来的时候就被预定走了,三十朋钱,人家前脚才来提走,可宝贝着呢!”
江芥有些失落,道:“这样啊……我前几天外出,帮了个贵人的忙,新得了五十朋钱,这不才想着,到王兄你这儿来,物色个好的姑娘,也给魏家留个后不是,唉!可惜了……”
五十朋钱!
王大一听自己方才顺手送走了自己的二十朋钱,脸上再也没有刚做了大买卖时的神采,忙拉住魏几道:“哎哎哎,魏几兄,咱不着急啊,你看看,我这里也有别的妞儿,也水灵得很,我把她们叫来,让你一个个地挑,好不好?”
江芥为难道:“若不是那贵族身份,再水灵的妞儿,也不值五十朋钱啊。”
江芥悄悄把玉璜顺手遗失在桌子角落处,佯装要走,说:“算了,看来我魏几还是跟买来的姑娘没有缘分,这钱还是留着花到别出去吧,告辞!”
王大一急,忙留住魏几,说:“魏几兄,这样、这样吧,你再等我几天,我再从中斡旋一番,一定让你得了那个贵族妞,为了这姑娘,这五十朋钱你也别忙着花,好不好?”
江芥道:“好吧,那我就再等几天,等王兄的好消息!”
魏几刚走没多久,王大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把郑姑娘从牛四身边要回来,不想一出门,就见牛四怒气冲冲地提着菜刀赶过来。
“王大!我媳妇儿说在你这里掉了块玉,定是让你蒙了去,你若是识相,交出玉璜,咱们两家还能再有往来,如若不然,我牛四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