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疏说不出去就真没出去,直到鸡打鸣,庄家夫妇起床开始忙碌,晏疏帮着将东西收拾好才推门迎接冷风,还有早就空无一人的墙角。
妇人正抱着一捆柴火回屋,见着晏疏盯着角落发呆,依旧是那样带怯地说:“庄公子站着作何,屋外风大,等吃了早饭再赶路也不迟,这会儿正冷。”
她说完这句话好像用了极大的勇气,之后撇过脸正要抱着木柴进屋,却听那边年轻公子突然笑了一声。
妇人要进屋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越矩的事情,好在被风早已先一步给她脸上添了胭脂,没再露怯。
此时晏疏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笑有多么唐突,敛笑作揖道:“在下方才突然想一人,多有冒犯好请见谅。”
妇人恍然,笑了一下:“想必是个要紧的人,那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她抬头望了望天,“要起风了。”
早饭和前一天晚上吃的一样简单,几个窝头,一点山菜,一点肉星都没见着,直到早饭吃完,都没再见到其他人,晏疏见庄成化又拿了几个竹片,问:“成化,一会准备去哪玩?”
“林子边,滑竹片玩。”
“就是几个小孩儿踩着竹片在雪地上打滑。”向来少言的庄农户难得多解释一句,手里正拿着一个镰刀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催促庄成化,“要去玩就快去,中午得回来吃饭。”
“老人家一会儿走吗?”庄成化还是习惯叫着晏疏“老人家”,主要还是亏得他一头白发。
妇人叱了一句,一脸不好意思地对晏疏说:“我家这臭小子没见过世面,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就把庄成化往外推。
晏疏摇摇头笑了笑,眼看着庄成化快被推到门口,隐约听见那小童嘟囔:“中午不走就有肉吃了,这么冷的天上山会害命呢。”
此话说完,晏疏明显感觉到妇人脸色一凝,推人的动作更大了,一边推一边扬着声音说:“再不走其他小孩就自己去玩了。”
“才不会,咱们这一共没几个小孩儿,我要是不在他们多没意思,才不会先走。”话虽这么说,庄成化脚步明显加快了,只是刚出了门又退了回来,趴在门框上对晏疏说,“一会儿上山的话,记得带点木棍什么的,山上好多狼。”
晏疏昨天说要上山,这小孩儿便记下了。
晏疏点头,小孩儿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是庄成化走后,那庄家农户却又不急着走了,拿着镰刀满屋子转了一圈,直到妇人瞟了几眼,农户才推门离开。
屋里只剩下晏疏和妇人在,此番情况晏疏再多留自然不妥,便也起身告辞,那妇人从炉子上摸出两个窝窝头包好,递给晏疏:“寒舍清贫,您带着这两个,万一天黑之前没能找到落脚点还能充饥。”
晏疏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想了想,从袖口里摸出几块碎银,并非来自萧亓的钱袋。
妇人见此有些惶恐,连连摆手,晏疏却坚持给她,妇人自然不能争得过一个男人,尤其是男女授受不亲之下,也不敢多触碰,便也就不得已收下了,而后又多给了晏疏两个窝窝头。
临出门,晏疏仰头看了圈这间简陋的房子,稍做犹豫后说:“您这房子近日恐有灾祸,望夫人多加小心。”
妇人脸色一变,晏疏作揖告辞,没再多看,毕竟主人家好心留宿之后换得一句“恐有灾祸”,换谁都不会高兴。
眼看着晏疏就要走远,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又拿了一包吃的跑过来追上,气喘吁吁地说:“没想到公子竟是位仙师,劳烦记挂,家里还剩点小菜肉食,本想留着过节,但我们也没什么能回报仙师,你且一起带着吧。”
那妇人动作极麻利,塞到晏疏手里就小跑着回了。
晏疏看看散发着香味的包裹,想起庄成化说他们中午就要吃肉,也不知今天就是个节日,还是妇人匡他,但是走回去还又有点……不识好歹,晏疏想了想最后还是收了,毕竟他是正经给人家卜了一卦,这点因缘回报还是受得起的。
晏疏不挑食,窝窝头、山菜还是肉都随意,左右都是从前不怎么吃的东西,一概新鲜。
昨晚上说话的人虽说声音和赵正初一样,然而一早上又没见着人,此人暂且不理,就算是赵正初本人,就算这村子真有问题,依着赵正初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反倒旁边那座山,这家农户似乎对此颇有忌惮,左右都得去看看,晏疏顺着小路到了山脚,却没见到庄成化,不知道换到哪玩去了。
晏疏扫了圈没见着旁人,拿着镰刀的农户也不在田里,他晃了晃手上的包袱,往山上走去,然而迈出一脚,就感觉好似撞到了什么,一道涟漪自面前散开,又很快归于平静。
“有阵?”
晏疏手指点上去,这次却松穿了过去,好像先前的阻碍都是幻觉。
他没作犹豫,一脚踏了进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阵阵沙沙声,松木上的雪被风吹落了一地,不远处一棵松树下隐约间能看见雪堆正在摆动。
晏疏今天的路程注定不消停,从出了农户家就一再被阻,他刚路过一棵树干,手往后一捞,一道身影骤不及防地奔向他怀里。
晏疏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的后背,面不改色地贼喊捉贼道:“才多会儿不见,竟变得这样热情。”
与此同时,树后另外一人的嗓音跟着传了过来:“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坑人就算了,如今还想对我动手!”
一阵胡乱扑腾声,有人连连解释:“小仙师先别乱动,没有没你,没想对你动手,只是事从权益。”不知那边用什么法子,乱叫的声音没了,紧接着赵正初走过来,瞧着晏疏时一脸抱歉,双手作揖:“仙师莫要误会,昨天您没跟我们一起出来,为防发生变故,故而将贵徒一起带上了山,在下设了禁制,此处还算安全,主要这个村子……”
“是个仿造的。”晏疏拍拍萧亓的肩膀,这少年可能被抱得不好意思,趴在晏疏身上挣动,晏疏垂眼瞄了一眼少年的发顶,又用力把人摁了回去。
赵正初还在斟酌晏疏的话,他显然没想到晏疏会察觉到这点,神色稍顿:“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入了这里,原本门派前确实有些阵法,但因着我们身上带着符令,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便无碍,然而我们刚入阵走了一步,一不小心就落到这里。”
“直接落到了这里?”
“是啊。”赵正初一脸困惑不似作假,似乎对此情景很是迷茫,之后一拍脑门,“这事回头再说,如今得找到出去的方式,而且我发现,这个村子似乎和……”
赵正初还在想怎么形容比较好,晏疏抚摸着萧亓的头发,眼看着就要把人摸毛了,这才施施然松了手,头也不抬地接着赵正初的话:“和秽玡有关。”
赵正初一愣,这才想起来晏疏本就是为了秽玡才意图与他们一起前往鹤温谷,便也就不再掩饰:“我先一步入了这个村子,本以为只是一不小心踏错了路,于此地寻得了师弟苍怀,其余人皆未瞧见。此处村落甚小,这种刘家村马家村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我二人摸不到头绪便想离开,可是这山甚为诡异,无论怎么走都会再绕回山下村落,而那些村民就好像从未见过我们一般,除此之外,他们好像就是普通的村民,没有其他异样,再后来我发现,他们不管墙头挂了多少肉,平时都只吃素,只有节庆之日才会上肉食。”
就在这时,那雪堆里挣动的东西终于露出个头,晏疏这才发现那竟然就是庄家的庄成化。
赵正初顺着晏疏的眼神看望身后,唔了一声说:“情急所致,迫不得已。”
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着实丢人,赵正初撇过头咳了两声,庄成化很是灵巧,没多会儿就挣脱了麻袋,一转头正好对上晏疏的视线,他眼睛睁得老大,寻了半天才寻回声音,吼道:“庄刹,你怎么能跟狼为伍,等我下了山一定要让爹爹打死这群狼。”
赵正初:“……”
他叫我们什么?
萧亓:“……”
他叫晏疏什么?
晏疏给自己起傻名没什么,但是当众被叫出来就不一样了,他松了搂着萧亓的手,背在肩膀上的布包跟着抖了抖。
萧亓皱着眉:“你拿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晏疏手指一动,包裹触地的同时,上面打的结恰巧松散开,几个窝头和山菜落了一地。
“他娘送我的。”
说话间,一块漆黑的腊肉滚了出来,没了粗布的阻碍,那种难闻的味道更加明显。
萧亓从旁边拿了根棍,极其嫌弃地扒拉着那块肉,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问晏疏:“你不会吃了吧?”
晏疏唔了一声:“你是说窝窝头还是山菜,如果是这两个的话吃了。”
眼看着萧亓脸色越来越黑,另一边赵正初及时插话:“菜没问题,我们都吃过了,只是这肉有些奇怪。”
废话,这么臭的肉,能不奇怪?
萧亓瞪了赵正初一眼。
赵正初以为他是在怪自己将他们带到了如此怪境,尴尬地笑了笑,说:“小兄弟别慌,虽说此地古怪,但我已是分神巅峰,不日就要进阶,我那师弟也已经一只脚踏入分神,总能护得各位周全。”
此时苍怀从树后挪了出来,手里还捂着白千满的嘴巴,白千满一脸涨红,用力扒着苍怀却怎么都使不上劲,苍怀在赵正初责备的眼神里,咳了一声解释:“他太吵,我怕引来其他东西,我身上也没带噤声符咒。”
赵正初知道苍怀之意,本想再和晏疏多解释一句,却见晏疏一直望着山下。
嗡——
大雪不知何时起,明明周围没有寺庙,却平白响起钟声,一道童音同时穿破雪幕落入众人耳朵里:“狩猎开始了。”
落雪之上,太阳当空,让本来一片白的雪花染上了金色,晏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同那稚子同时说了句:“狩猎开始了。”
真的阳了,浑身疼得厉害,根本坐不住,我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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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